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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節

  「我?」梁韻兒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張是非慌忙說道:「別誤會,我只是想要幫你,有些事情,自己一個人壓著,還不如說出來兩個人一起分擔要好,你說是麼?」
  「……。」梁韻兒聽張是非這麼一說,似乎陷入了矛盾掙扎之中,要說女人這種生命體還真挺奇怪的,之前在她眼中還十分討厭的張是非,現在光著膀子坐在她面前,她竟然一點都不反感,不得不說,這還真是張是非今晚挺身而出的關係,試問,哪個女人沒有這樣的英雄情結呢?
  張是非在她的心中的位置,已經悄悄的起了變化,於是,她想了一會兒,就喃喃的對張是非說道:「也許你說的對,我自己一個人壓抑這事情的時間,實在太久了。」
  說罷,梁韻兒便對著張是非講出了自己那不為人知的故事。
  往事就像故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這本身就是世界這個大故事之中無數的小故事之一,張是非聽著梁韻兒的故事,不由得心中陣陣發酸,那些離奇而和諧的事情都是他不敢想像的,甚至聞所未聞。
  梁韻兒說,自己是鄉下人,十七歲之前,連一雙新鞋子都不曾擁有過。
  她的家鄉是在密山市一個叫做當壁鎮旁邊的一個小村子中,她的母親周勝男是當年上山下鄉的一名知青,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來到他們那裡,後來和他的父親梁顯山相愛了,在當時,知青嫁給老鄉這種事情也很常見,半年之後,他們便組建了一個革命的家庭,以至於知青返城時,她的母親也沒有走。
  幾年以後,梁韻兒便出生了,他們雖然窮,但是生活的很快樂,梁韻兒說,在她的兒時記憶中,伴隨著貧窮的,就是父母無休止的工作,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管他們怎麼工作,家中也只能勉強維持溫飽。
  直到有一天,梁韻兒的父親,據醫院說,是氣胸,但是鄰居們傳得閒話,都說他是被累死的,直到死都沒有還清債,可憐這一對孤兒寡母之類的。
  年幼的梁韻兒根本不明白,這債從何來,直到有一天,家中來了一個叫何謙的男人,他進屋就對著梁韻兒的母親很狂妄的說:「我說,錢該還了吧?」
  當時梁顯山死後白天為過,梁韻兒還有孝在身,也不知道為什麼,梁韻兒的母親看見這個男人頓時顯得很害怕,她對那人苦苦相求:「何哥,你看,顯山剛死沒多久,我家實在是拿不出錢了,要不您再寬限一陣子,有了錢我一定還你們。」
  哪成想那個人根本不吃周勝男這一套,只見他一屁股坐在了炕上,然後十分猥瑣的打量著這對孤兒寡母,並且邪笑著說道:「少跟我來這一套,我跟你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年的事情又不是我們家強求你的對不對,你情我願,白紙黑字的字據在這兒呢,你上哪兒說都是我們的理,更何況,要不是當年我爸幫你們,嘿嘿,周勝男,只怕你根本活不到現在吧?」
  梁韻兒那時還小,自然不知道這個男人說的是什麼,但是她卻見到自己的母親哭了,要知道當時雖然生活貧困,但是除了父親死了的那天以外,始終都不曾落淚,但是那天母親竟然哭了,而且她的樣子很無助,她哭著求那人:「何哥,求求你,當年多虧了何叔,這件事我永遠都忘不了,但是我們實在是沒有錢了,求求你,就當是做善事,可憐我們兩母女,下輩子我做牛做馬報答你,好不好?」
  「下輩子?」那姓何的冷笑了一下,然後站起身,走到了周勝男的面前,伸出了右手搭在了周勝男的肩膀之上,不懷好意的說道:「別下輩子啊,下輩子我上哪兒找你去,要還,就這輩子,想我寬限你幾年?當然可以。」
  周勝男頓時渾身一哆嗦,然後掙脫了那何謙的魔掌,並敢怒不敢言的說道:「何哥,謝謝你。」
  「別謝的那麼快。」何謙奸笑道:「你老公死的早,想想你也應該快熬不住了吧……」
  說罷,這個禽獸竟然上前一步就將周勝男抱在了懷裡,周勝男頓時尖叫了一聲,死命的掙扎,可是那何謙似乎並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她邊對周勝男上下其手邊說道:「嗎的,只要你應了我,錢我可以不要,怎麼樣,老早我就想你了!」
  還好,危急之際,周勝男一口咬在了那何謙的手上,何謙吃痛,頓時鬆開了,周勝男得以解脫,只見她迅速的抱起了一邊的梁韻兒,然後從炕上抄起了剪刀,對那何謙喊道:「滾!!再不走我就死給你看!」
  那何謙滿臉的怒容,只見他邊揉著手邊對那周勝男氣呼呼的說道:「好,你有種,不應我是吧?沒問題,還錢!當年的兩百塊,現在利滾利也有個十幾萬了,我跟你說,你現在別想死,就算你死了,你女兒也跑不了!我勸你最好識時務,要不然,嘿嘿,咱們走著瞧吧。」
  說完,那何謙大笑了兩聲,便向門外走去,他走了,剩下母女二人在屋子裡,梁韻兒記得很清楚,當天是臘八,天很冷,屋子裡也暖和不到哪兒去,周勝男抱著自己的女兒,哭的很傷心。
  梁韻兒講到此處,眼淚也大顆大顆的落下,只不過她沒有哭出聲,拚命的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兩隻玉手抓著面紙,緊握著,看的張是非一陣心酸,不過張是非有些聽不明白,這欠債之說從何而來呢?而且,兩百塊變十幾萬,有些鬧笑話了吧?
  於是,他便邊安慰梁韻兒邊問道:「乖,別哭了,那債是怎麼回事?是你父母欠的麼?」
  梁韻兒點了點頭,然後鼻音很重的說道:「你聽說過驢打滾麼?」
  驢打滾兒?張是非想起了某種麵食,但是他知道自己想的根本不著調,那梁韻兒接著說:「就是高利貸的一種,在我們那兒,這種債是根本還不清的。」
  高利貸作為一種殘酷剝奪借貸者私人財產的手段,在中國的舊社會尤為盛行,最為常見的是所謂「驢打滾」利滾利,即以一月為限過期不還者,利轉為本,本利翻轉,越滾越大,這是最厲害的復利計算形式。
  本來這種東西跟野生華南虎一樣,改革開放以來都快滅絕了,真想不到,在那個偏遠的小村子中,竟然還有這種醜陋的習俗。
  但是錢嘛,從小嬌生慣養的張是非對這玩意始終沒啥感念,直到拜在分頭門下以後,才慢慢的對這東西有了認識,他心裡明白,有時候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是很尷尬的事情,於是,他便問那梁韻兒:「我從書上看過,在你爸媽年輕的時候,兩百塊錢好像是筆巨款吧,他們當時怎麼借這麼多錢?還是高利貸?」
  確實,在福澤堂中,除了亂雲飛渡外,還是有許多正經書的存在的,包括一些介紹改革開放前後的孤本書籍,張是非一本書上看過,當時,兩百塊錢足夠買一棟兩居室了都,要說除非大腦穿刺的人之外,估計長點心的都不會去借這個高利貸。
  梁韻兒擦了擦眼淚,然後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後來我媽媽跟我說的理由,我現在還無法信服,她們借錢的理由,簡直就像是一個玩笑。」
  玩笑?什麼玩笑?張是非望著梁韻兒,等著她講出事情的始末,只見那梁韻兒歎了口氣,然後對著張是非說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撞邪這一說麼?」
  厄……張是非不知道該怎麼說,要知道他簡直太相信了,嚴格來說,他就是半個妖怪,但是他知道不能這麼說,便搖了搖頭。
  那梁韻兒見他不信,便輕輕的說道:「我也不信這種迷信的東西,可是偏偏,我的父母信。」
  梁韻兒對張是非說,當時自己父親向那何謙家借錢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懷疑母親『中邪』了!而想花錢請兩名『陰陽先生』來幫著驅邪,所以才欠下如此巨款。
  張是非心中這個納悶兒,不能啊,按常理來說這不合規矩啊!
  因為說道『陰陽先生』,張是非第一個印象就是分頭這猥瑣男,他雖然嘴皮子利索陰毒,但是心卻還是好的,而且他曾經跟張是非李蘭英二人解釋過他這職業,都說了是民間驅魔人,帶有一絲俠盜色彩,碰上有錢人就敲兩筆,要是碰到窮人就分文不收,照理來說,當年的梁顯山一家是窮的叮噹爛響,那怎麼還有陰陽先生要收他們的銀錢呢?
  張是非只是把疑惑壓在了肚子裡,因為他要聽那梁韻兒繼續講出自己的故事,張是非聽他慢慢的講著,越聽心中越驚訝,他大爺的,這事兒怎能不說是造物弄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棉襖
  梁韻兒說出的那個故事,是張是非所無法理解的,也是他無法去接受的,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於荒誕,過於離奇了。
  這個故事是梁韻兒的母親講給梁韻兒的,發生在那個模糊苦澀外加顛倒黑白的年代。
  梁韻兒說,那時,知青返城剛剛結束,周勝男(梁韻兒的母親)沒有走,留在了這片她所熱愛的,貧瘠而充滿希望的土地。
  要說這可真的是深山老林一畝三分地兒,張是非曾經無比嚮往的生活,雖然窮點,但是沒啥,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過的快樂,能吃飽飯,其餘的就不重要了,不過這一點在現在的社會也許不太可能,所以說嘛,凡事都是雙刃劍,那時候的人雖然普遍都窮,但是心靈卻很純粹。
  可是這樣的故事往往都會半路說一句好景不長,張是非想到,這不廢話麼,要是一直這樣下去能借錢麼。
  還真被他猜對了,梁韻兒喃喃的說道:「好景不長,在他們結婚三年以後,發生了一件事情……」
  梁韻兒說,聽她母親講了,那是一個冬天,冷得驚人,天寒地凍的,在外面呆上一會兒臉都會被凍麻,當時山裡人不像現在,燒煤都燒不起,試問一下連過年的時候才能炒倆雞蛋,哪有閒錢買煤呢?
  問題就在這裡,不買煤,怎麼取暖?只好按照老傳統,上山撿柴火了。
  聽她媽媽口述,那是一個下午,欺壓很低,由於當時都吃兩頓飯,等吃過了飯後,已經是下午大概兩點多了,多年的知青生活使周勝男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女人,幹粗活干累活兒都是好把式,她見這快過年了,柴火有些不夠用,便拿了根繩子和一把砍柴刀,準備上山檢點柴火。
  聽她講,當天是陰天,天色灰濛濛的,似乎又要下雪的樣子,她的母親穿好了棉襖紮好頭巾便向那村外的荒山走去。
  那是一處還沒有開發的荒山,沒有名字,夏天的時候山上有許多的野果,和菜蔬藥材,所以當地人都稱其為『聚寶山』,山下有一處狐仙廟,據說是有名有姓的狐仙『胡七燈』的洞府,狐七燈這個狐仙很有名,在東北各地都有其顯靈的傳說,按排行,僅次於大名鼎鼎的『胡三太爺』三級,屬於其同輩兄弟。
  聽老人講,先前因為十年浩劫的關係,此狐仙廟也沒有躲過一劫,被一幫年輕力壯五大三粗的紅衛兵小將們給砸了,可是由於這廟結實,要說以前的人還這就不會偷工減料,一頓打砸下來,由於紅衛兵戰士們都是年輕的黃毛小伙兒,而且也沒啥現代化的工具,所以忙活了半天,只是把那廟的石像以及頂棚給捅塌了,眾人累的半死,便高聲朗讀了一遍毛主席語錄後散了,不過,從此狐仙廟便失去了香火,當時那可是真和諧,哪兒還有人敢來上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