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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節

  一野和尚唸經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四周是空曠森林,天空是朗朗晴天,可偏偏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就像……站在高大城牆前、就像在暴風雨來臨前、就像面對高山時候的那種壓迫感。
  我一時胸悶,二狗轉頭瞄我,面具後的眼睛充滿疑惑,估計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
  我望向師傅,他輕輕笑了笑:「道門捉鬼講究的是一物克一物,陰氣重了,便用大陽之物化解,這就跟中醫的對症下藥一樣。然而佛門不同,佛門講究的是願力,再高深一點便是化形,以自身願力,讓自身化作佛陀。」
  我恍然大悟,大讚神奇。
  不過緊接著師傅歎了口氣:「老東西也不容易啊,估計會去得好生養幾天了。」
  我記得捉拿十世鬼胎那次,一野和尚也唸經了,那次念完經,他精神疲憊了許多,說是傷了神,上次十世鬼胎都這麼辛苦,這次浮屍地估計會更加辛苦吧。
  一野和尚就那樣盤膝坐著,用殄文唸經,我時不時探出腦袋偷偷往浮屍地裡看一眼,只見到隨著一野和尚的念誦,底下的鬼怪也越來越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到啵一聲輕響,再緊接著錚一聲輕吟,本來還插在浮屍地的那根禪杖突然沉入其中,不見蹤跡。
  黑色的,如同石油原油的浮屍地不再翻騰,而是漸漸沉澱,彷彿真成了石油原油。
  一野和尚顫顫巍巍站起來,一個軍人連忙上去扶他,然後送他去了帳篷休息。
  另外幾個軍人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幾根人參,就地生火,然後加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熬水送過去給一野和尚喝。
  師傅瞄了瞄浮屍地,說:「還有一隻,禿驢真的老了,還得我親自上。」說著師傅喊來一個軍人,把我雙手反剪,拖到後頭,然後叮囑:「別讓這瓜娃子亂跑!我下去一趟!」
第六十章 榪屍
  我被一個軍人反剪在後,心急如焚,大喊:「師傅你要幹什麼?」
  師傅回頭瞪我一眼:「瓜娃子,叫個錘子,為師又不是去送死!」說著就跳了下去。
  我往下一看,只見到師傅踩在浮屍地的上,竟然沒有沉下去!
  他在地上抬起一隻腳給我看,我看到底下貼著一張符,符上的文字是血紅色的,看樣子是中指血畫的符。
  師傅在底下喊:「徒兒,你看好了,為師再教你點東西,其實我們野字派根本就沒有一套固定的符篆畫法,非要說的話,只有根據五行而分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基本符篆,一般對付些鬼魂,用基本的火符就行,也就是為師經常畫的聚陽符。倘若覺得普通的火符效果還不夠,你可以把畫符篆的材料換成大陽的材料,就像是公雞血;倘若你想驅散他人陰氣,又想讓人定魂安神,則可以把材料換成有安神、定魂作用的硃砂……為師這樣說你懂了嗎?」
  我在上頭一愣,的確如師傅所說的那樣,從我記事開始,師傅就從未展示過什麼高深的玄學功夫,然而許多看上去很高深的東西,師傅每次和我解釋的時候,都是用非常簡單的理論解釋,原來並不是師傅為了照顧我年幼,而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些簡單的玄學基礎演變而來的。
  記得山頂大蛇那次,他也這樣評價過王道士,基礎非常扎實,只需要稍加點撥,就能成事。
  還有師傅自己會的一些功夫,還有些練氣采氣的法門,都是市面上隨處可見的東西。公園老大爺都會練氣采氣功夫,你說能不常見嗎?可偏偏師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堅持下來,便成了在旁人眼裡比較神奇的玩意。
  師傅沒個正行的抬起腳給我看地下的符紙,然後問我:「瓜娃子,你說,我畫的是什麼符,為什麼貼了這張符之後,能站在浮屍地上?」
  我琢磨了會:「是聚陽符,浮屍地是至陰之地,而且本能抵禦陽氣旺盛的物體,師傅肯定不止在腳底貼了符紙吧!」我語速極快,因為我注意到師傅滿頭大汗,他那天從洞穴中爬出來的時候,傷了腳掌,現在單腿站著,肯定很辛苦。
  師傅放下腳,笑了笑:「瓜娃子,你很聰明,為師總算放心了,不過不知道你是不是以後都會一直這樣機靈。」
  「浮屍地抗拒陽氣,但會吸收生靈,所以為師身上還貼了擋陽符和死人土。」師傅接著說,說著他在地上小心翼翼走了兩圈,我剛想問,擋陽符和死人土能騙過浮屍地?師傅就說:「其實我還去找過章子的屍體,從他身上刮下了些東西,然後用那些東西畫成擋陽符,死人土當中,也摻雜了些其他東西。」
  我一愣,師傅沒說細節,但我知道,肯定是陰氣非常重,重到能隔絕自身生氣的東西。
  隔絕自身生氣可不是好受的,我留意到師傅臉色蒼白。
  人本來就是一個陰陽調和動物,倘若身體陰陽不協調,便容易難受、生病,中醫裡頭也是這樣說的。
  如果一個正常人陽氣隔絕久了,是絕對會出問題的,然而師傅現在把自身生氣都隔絕了,那人有多難受?
  我在上頭為師傅擔心,但師傅自此沒有再往上頭瞄一眼。
  只見他小心翼翼走到了浮屍地正中央,這時候,幾個軍人從遠處而來,抬來了一艘船。
  這隻船和普通漁船差不多大小,軍人把船往裡頭一扔,卻沒有意料中的重重的落地聲,反而是如同落在了水面上的輕微啪的一聲。
  小船起伏一陣,然後定住不再動彈。
  丟完船的那幾個軍人沉默退回隊伍當中一言不發,我這才注意到這群軍人似乎至始至終都沒有多一句嘴。
  我還以為師傅要上船,沒想到他卻在四周饒了一圈,然後咬破中指,在浮屍地上極規律的滴了幾滴血。
  我知道這幾滴血不僅僅是中指血那麼簡單,這可是耗費了師傅不少元氣的,果然滴下中指血之後,師傅臉色又蒼白了許多。
  這幾滴中指血在浮屍地上頭形成了一個奇怪排列,眼尖的我瞬間注意到了這是聚陽符。
  師傅竟然以浮屍地為面,畫下一張聚陽符。
  我正納悶,三天三夜的大火加上一野和尚都沒辦法完全消滅的厲鬼,這張巨大的聚陽符怎麼夠?
  沒想到師傅接下來做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他竟然抽出一把匕首,刷一下把中指給削了下來!
  匕首鋒利,削鐵如泥,師傅的中指跟被切豆腐一樣切下,鮮血狂湧。
  我尖叫:「師傅!」我努力想掙脫反剪我手臂的軍人,卻無能為力。正當我激動的時候,身後卻忽地一鬆:「小兔崽子,好好看你師傅。」
  一野和尚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後頭,按著我的肩膀,他這一下看似沒用力,我卻怎麼沒法掙脫。
  「浮屍地其實也是養鬼地,其中大部分厲鬼都被前幾日的大火,還有我超度,不過裡頭還剩一隻。」一野和尚淡淡說,「這才是整個浮屍地最凶險的鬼,要是還在古時候,沒有人幫助的話,你師傅別說斷一根指頭,就是賠上這條命,都沒法解決那隻鬼和浮屍地。」
  我一愣,焦急問:「養鬼?」
  一野和尚哼一聲,我扭頭看到他已經脫了防毒面具,臉色蒼白如紙:「浮屍地本就是天然養鬼地,裡頭這只惡鬼受盡折磨卻無法超脫,怨氣大的嚇人。」
  我問:「和十世鬼胎比呢?」
  一野和尚冷笑:「當然不能和十世鬼胎比,浮屍地養的鬼再厲害,也只是後天厲鬼,是人魂形成的厲鬼,然而十世鬼胎的三魂七魄是自主修煉成的,能比嗎?」
  我都快哭出來了,這和尚說了半天,都沒說到重點:「那師傅危險嗎?」十世鬼胎那次,師傅比現在輕鬆多了,其實我是在擔心,現在這種情況,師傅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一野和尚道:「底下這鬼再厲害,也被大火燒了三天,又被我超度了一番,早就元氣大傷,現在你師傅斷了一指,而且還有百年槐樹製成的渡船相助,沒有啥問題,你看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