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呂陽覺得自己有時候太心善了，所以活得很累，但是這並不是一個很好改掉的毛病。
　　終於，在六點鐘，天快要完全黑掉之前，五名挑貨的扁擔才匆匆趕了過來，看起來他們應該是忙別的活計去了，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原因不肯過來，故意要捱到這個時候。梅嫂下樓去給他們打開了單元門，呂陽沒有下去，只是呆在樓上繼續做著他的電工。
　　挑貨的五名扁擔一過來就向梅嫂抱怨挑沙給的工錢太少，說不想接著這趟活兒，要不就明天再來挑。梅嫂架不住五人的輪番叫嚷，看著天快黑了，而且要下雨的樣子，街邊上再去找其他扁擔也難，怕他們跑了，又下了雨，自己拿這三噸沙沒辦法，只得鬆了口，把工錢加到三百二十塊錢。
　　扁擔們不依不饒，說沒有三百五這一趟不做，最後雙方討價還價三百三成交，但扁擔們又提了出來，說天熱，要梅嫂給他們買飲料喝，不然今晚就不挑，梅嫂只得又去給他們買來了一箱飲料，扁擔們這才終於開了工。
　　……
　　一陣鈴聲響了起來，就像附近學校的下課鈴聲一般，又像是某種警鈴，這鈴聲似乎穿透了呂陽的耳膜，讓他很是煩躁，呂陽順手操起了一柄錘子，把一處牆槽猛然又砸開了一些之後，外面的鈴聲才停了下來。
　　樓下的河沙第一輪挑上來之後，五名扁擔又開始叫嚷著說天太晚了，明天再過來挑之類的，梅嫂慌了神，哀求著他們趕在今晚下雨前把沙子挑上來，同時說他們不講信用，答應好的價錢反悔，錢加上去了，飲料也買了，也答應了今晚把沙子送上來，現在又想撒手不幹了。
　　五名扁擔一邊一人一句地和梅嫂賴皮著，一邊在屋子裡亂轉，但就是不肯再下去挑沙了，到了後來，言語中已然隱隱有了調戲之意。
　　這也不能全怪別人，梅嫂一副風情萬種的模樣兒，天生的熟女型民工殺手，連呂陽這麼正派的普通青年都曾經暗中意淫過她，更不用說那幫挑沙的2B老青年了。
　　而且，這家裡除了一個電工，並沒有男主人。
　　見梅嫂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自己，正在牆上開槽布線的呂陽搖了搖頭，只得走了過去和幾名扁擔理論了起來，勸說他們今晚就把沙子送上來，不然晚上一下雨，沙子濕掉，明天就會變重更難挑了。
　　幾名扁擔說到底，就是對工錢不滿意，想要價再高一些。見呂陽一開口，就像是找到了發洩口一般，根本不聽他說什麼，特別是其中一名光頭扁擔，雙手揮舞著氣勢洶洶地就逼了過來：「我們今晚挑不挑關你個電工屁事？亂插什麼嘴！？」
　　「我只是和你們講道理，我們這些做工的，做事應該要有起碼的誠信，既然談好條件答應下來的事情，就應該說到做到，不然會被人看不起。」呂陽不卑不亢地回了那光頭扁擔幾句，同時把手中的鐵錘捏緊了一些。
　　「誠信？哈哈哈哈……」那名和呂陽理論的光頭扁擔走去了牆邊，指著呂陽開的牆槽和埋在裡面的電線：「誠信？你這電工給人家裝電不埋管子，用的還是舊電線，和我們談誠信？」
　　呂陽搖了搖頭，什麼也不想說了，電路改造不埋管子，用梅嫂找來的舊電線，還不是因為梅嫂想要省錢？本來至少要一萬多塊錢改造的電路，梅嫂只想出一千塊錢，呂陽也只能用這樣的方案來解決了。當然，他會把活計都做紮實了，埋入牆中之後，至少保證梅嫂用上七、八年沒問題。
　　呂陽現在租住的梅嫂的那套老房子，裡面的電路就沒有埋管子，直接埋在牆槽裡，大概十多年了，也沒什麼問題。而且強電弱電都走在一起，平日裡電視信號、網線和電話線都沒有傳說中的干擾之類的。
　　在呂陽看來，那種強弱電分開、電線全部走管子，除了維修方便之外，只是裝修公司為了多弄些花樣好找用戶多收錢罷了，如果梅嫂願意多出錢，呂陽當然也會那麼去做，嚴格按高標準工藝去做。只是，這些話可沒辦法和這些扁擔們說清楚，他也不想和他們說那麼多廢話。
　　「這電工怎麼這麼拽？都是外面做事的，還來教訓我們？哥也做過電，手藝可比他要強多了。」其他扁擔也都走過來對著牆上的走線指指點點起來。
　　「三噸沙，送上來行價也就三百塊錢，三百三的工錢已經超過行價了，飲料也給你們買了，你們答應她今晚把沙子挑上來，還是快些去挑吧，再晚天就要下雨了。」呂陽不和他們討論電線的事情，又語氣很強硬地催了他們幾句。
　　「老子聽她說的可憐，本來想幫她挑上來的，但是現在，就是聽你這電工教訓哥幾個做事很不爽！是你讓老子不爽的，所以哥幾個今晚肯定是不挑了！要怪就怪你這電工亂說話！」光頭扁擔指著呂陽的鼻子，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後向其他四名扁擔手一招，就準備出門離開了。
　　梅嫂追到門邊，又向那光頭扁擔哀求了好半天，但那些人一口咬定本來是想要今晚挑的，因為對呂陽這個電工很不爽，所以決定不挑了。
　　呂陽聽到這些話很是氣悶，沒想到他好心幫忙，最後卻是這麼個結果，全賴他頭上來了。這幾天還真是處處不順，伊依沒了，他正煩著呢，又出這樣的事。呂陽掄起鐵錘在牆上猛砸起來，似乎在發洩著某種情緒。
　　梅嫂沒有能求回那幾名扁擔，回來之後一臉的焦急之色，她取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建材店的老闆娘，讓她幫忙和那幾名扁擔說說情，求他們回來。
　　建材店老闆娘和幾名扁擔通過話之後，回話對梅嫂說，由於她家裡的那名電工說話很難聽，得罪了幾名扁擔，所以他們才撂挑子不幹的，現在既然這樣了，她也沒辦法。
第12章 這輩子
　　「喂！梅嫂，你們裝修也注意一點啊！白天敲打一整天了，害得我覺也睡不成！現在都幾點了？還不收工？」鄰居家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女背著個包包準備出門的樣子，經過梅嫂門邊時，沖裡面很生氣地抗議了起來。
　　「小琰你怎麼說話呢？你們家當初裝修的時候就不敲打了嗎？大白天睡什麼覺啊？」梅嫂心情不好，走出去和那少女吵吵了起來。
　　被梅嫂喊作小琰的少女姓夏，名叫夏琰，梅嫂和夏琰認識，是因為夏琰的父母都是醫生，在小區附近承包了一家社區醫院，夏琰在裡面做護士，梅嫂去那社區醫院看過病，看病的時候才知道兩家原來在青苑小區裡還是鄰居，所以就熟識了起來。
　　呂陽聽到外面的吵吵，知道是因為自己敲牆引起的，也更加的氣悶了，他丟下錘子之後，去廚房的臨時龍頭邊洗了手和臉，然後去裡間換衣服鞋子去了。
　　他自己還一大堆煩心事沒處理呢，好心幫梅嫂卻落這麼個結果，如果梅嫂也認為這些錯都是他的原因的話，那就太沒意思了。
　　算了，以後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呂陽換了衣服鞋子從裡間出來之後，鄰居家少女夏琰已經離開了，呂陽悶著頭，也不看梅嫂，逕直向門邊走去。
　　「喂！你要走啦？」梅嫂連忙跟過來拉住了呂陽。
　　「今天的事，對不起，可能我心情不好，對他們說話有些難聽，誤了你的事……」呂陽沒回頭，向梅嫂道了聲歉。
　　「這不干你的事，他們本就想走了，只是故意要找個借口賴在你身上。你過來給我幫忙，還被他們罵，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梅嫂說著居然哭了起來。
　　呂陽回過頭看著梅嫂，想安慰她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歎了口氣。這可憐的女人，老公死了兩年多，仍然無法走出當初的陰影，遇到些小事都會哭，不過呂陽能幫到她的，也只有這些小事了。
　　「不好意思啊……」梅嫂連忙擦了擦眼淚，似乎是覺得在呂陽面前有些失態了。
　　「今晚可能要下雨，你去找塊大塑料布過來，我幫你把沙子遮蓋起來吧，明天再找人來挑，不然沙子淋濕了會很重，那些人估計又要加價了。」呂陽想了想之後，給梅嫂出了個主意。
　　幫她，也只能幫到這份上了，他也該回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算了，下雨就下雨吧，該怎樣就怎樣，反正，我不管做什麼事，總是這麼不順。」梅嫂搖了搖頭，一臉的哀傷，呂陽不用猜就知道，她肯定是又想起了她死去的老公。
　　某個瞬間，呂陽的心突然被刺痛了一下，背後也出了一身的冷汗來……梅嫂失去了老公，但是，他也失去了他的伊依，或許是因為失去的方式有些奇特，讓他到現在為止，內心都不肯承認這種失去。
　　就在剛才，呂陽決定要回去那個租屋的時候，還在心裡下意識地想著，一開門，伊依就會迎上來，一邊抱怨他把她洗乾淨的衣服又弄髒了，一邊又很歡喜地把熱飯熱菜端上來，笑嘻嘻地看著他一口一口把它們吃下去。
　　呂陽不由得有些怔住了，在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難道，他也已經永遠失去伊依了嗎？
　　那些詭任務，難度太高了，壓根就不可能完成！更別說還要攢夠一百分了。
　　「小呂？呂陽？」梅嫂搖晃了一下呂陽的手臂，大概是呂陽現在有些茫然的神情嚇住了她。
　　「哦……」呂陽這才回過神來，突然之間，他又有些害怕回到自己的租屋了。
　　天越來越黑，肚子也餓了，不管怎樣，還是要先找個地方吃飯才行。吃過飯後，再去街上轉悠轉悠，想辦法完成那些離奇的詭任務。
　　「今天耽誤了你不少時間，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去哪兒吃？」梅嫂向呂陽提了出來，她看出了呂陽不太高興，想要和他緩和一下。
　　「不了，我回去還有事呢。」呂陽婉拒了梅嫂的好意，他知道梅嫂自己都很少在外面吃飯的，今天兩人都很晦氣，何必還讓她破財？
　　「呃……別和我客氣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花錢，但是我今天一定要請你，就當你陪陪我了……」梅嫂突然變得很堅持起來，語氣中還帶了幾分女人的嬌嗔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