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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節


第130章 巧遇
恍然間,兩人的身邊產生陣陣光影波動。
眨眼之間,街道上的喧鬧聲直撲耳邊,彷彿那一切就在身邊。
羅亦安牽著雷犀,話音如見慣世情的老僧,不緊不慌:「進化有萬種可能,誰規定老虎和水牛不能進化成智慧生物呢?數百萬年前,我們也不過是一群猿猴罷了,所以,從嚴格意義上講,我們也是由獸進化而來的智慧生物。」
周圍光的波動突然停止,羅亦安與趙箐愕然止步,這才發現他們已來到了那海市蜃樓中,來到了這鏡中世界。
沒有人注意到這兩位奇異打扮的男女,羅亦安一身羅馬士兵的板式鎧甲,戴著羅馬士兵的護頰銅盔,盔頂一簇鮮紅色的盔纓聳立著,那是馬的鬃毛染色而成的,身披猩紅色的戰袍,活脫脫一個羅馬士兵打扮。而趙箐則一身恐龍皮縫製的緊身夾克,臉上罩著埃及仕女所用的面紗——這是她從凱撒那裡收穫的禮物。
兩人這種奇異的打扮,與周圍來往的人流格格不入,卻沒有引起轟動和騷動,過往的人只是詫異的瞥了他們一眼,就繼續前行。這讓準備好應付騷亂的他們詫異無比,驚愕中夾雜著濃濃的失落感。
「怎麼會這樣?」趙箐好奇的東張西望,一貫心大的她也被身邊不時掠過的那些相貌猙獰的獸人嚇得聲音顫抖。
羅亦安第一時間控制住了雷犀的神經傳遞,讓它發不出話來,也邁不動步。乘著趙箐慌亂的時候,他若無其事的整理了一下雷犀鞍座背後的登山包,抽出一根斷劍,給自己裝備上。輕輕的拍了拍趙箐顫抖的腿,他用平靜的語調說:「沒什麼,別慌張。」
也許是雷犀龐大的體積阻塞了道路,經過羅亦安身邊的獸人慢慢放慢了腳步,雖然沒有引起騷亂與圍觀,但他們總是偷偷瞥來好奇的目光,看著這對奇怪的情侶。
正在羅亦安為去路茫然的時候,忽然從他們左右的嘈雜音中,他辨別出一個聽得懂的聲音。
「不可能,那是軍團長的服飾,這地方怎麼會有一個軍團長呢?」
這是一句拉丁語,羅亦安一聽到這話立刻明白他們沒引起轟動的原因。原來這裡有拉丁語,那一定也有人穿過這種羅馬服飾,本地的人見怪不怪,所以,也就沒有聚眾圍觀。
追蹤設備立即啟動,順著那句話音,羅亦安腦海中不時掠過一幅幅圖像,對圖像中的聲源方位不斷放大,最終圖像定格在街角的一個店舖二樓的窗口。窗口處站著兩個人——真正的人類。
順著那窗口目光下移,羅亦安見到一個用數種文字寫的招牌。招牌上最後一種文字是古拉丁文,意思是「克拉蘇斯武器店」。
羅亦安身上穿的確實是羅馬軍團長的服飾。
大戰過後,他穿著這套服飾逃出戰場。在以後的奔波中,由於這套服飾簡便、隨身,並且防護能力也不弱,他懶得更換。但經過與叢林中和草原上的凶獸不斷的搏殺,這套衣服已破損不堪。板式鎧甲上佈滿撞擊的痕跡,不過上面軍團長的雕飾還清晰可見。披風下擺雖然已經成了絲縷,可是純金製成的鷹頭披風扣還完好如初。如果再加上一個軍團長的權杖,這就是一整套完整的軍團長裝束。
羅亦安一拉雷犀的鼻骨,衝著克拉蘇斯武器店走去,同時他一揚手衝著樓上兩人打了個招呼。自鞍座後的背囊中取出一柄金製的雙頭鷹短杖,朝樓上兩人晃了晃,這就是軍團長的權杖。
樓上兩個人見到軍團長的權杖,眼睛裡立刻露出嚴肅的神情,在羅亦安追蹤系統的鎖定下,他清楚地聽到兩人的立正聲。隨後,他又聽到了拳頭敲擊胸膛的聲音。兩人異口同聲的用羅馬語喊道:「向您致敬,軍團長大人。」
這聲致敬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中,沒有引起一點波瀾,但羅亦安聽到了。他舉起權杖,斜指天空還了個禮,不動聲色地牽著雷犀向街角的這家店舖走去。
趙箐尚沉靜在巨大的震驚與恐慌中,她沒有注意到羅亦安的這些動作,等到雷犀止住腳步,見到門口迎候的兩名人類,她立刻找到了傾訴對象。連珠炮般的用英語詢問這兩個人類:「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怎麼會在這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天呢,我被這些古里古怪的東西快要瘋了,還有完沒完。你的神經是什麼做的?」
趙箐那後半句話是沖羅亦安說的,目不暇給的異變始終讓趙箐的神經處在崩潰的邊緣,她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境,這一刻身在何方,下一刻會到哪裡。這種漂泊無依的感覺讓她感覺到自己脆弱無比,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已經瘋了,還是尚保留一絲清醒。但身邊這個人卻總是老神在在,處變不驚。真讓她懷疑對方的神經是鋼絲做的。
一種奇詭的氣氛籠罩在店舖中,大家都有許多疑問想詢問對方,但誰也不願意先開口。在這種氣氛籠罩下,羅亦安與趙箐被這兩個人迎進了後院。至於趙箐剛才的疑問,則完全像瓜子扔到水裡沒引起半點水花。
這個時候,世界通用語是羅馬語。英語只是某個荒島上一群不開化的土著人使用的原始語言。高傲的羅馬人即使知道有這樣一種語言存在,他們也不屑去學習。所以趙箐的問詢就好比西瓜掉到井裡——不懂。
「你們的番號?」難堪的沉悶過後,羅亦安首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克拉蘇麾下第四軍團第六團什長盧索斯、路庫羅斯,大人,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您的部下呢?」
克拉蘇麾下軍團?羅馬的三巨頭之一克拉蘇正好在阿萊西亞戰役發生後不久,於征討波斯的戰鬥中陣亡,他麾下的軍團全軍覆滅。按照波斯人的記述,有三支軍團分三路突圍出去。其中一支軍團殘部據說最終到達了中國甘肅,但這種說法目前尚無考古學依據支持。至於另外兩支軍團的下落至今仍是個謎,他們消失在歷史長河中,連傳說和推測都不曾留下來。
克拉蘇的陣亡導致羅馬三巨頭政治格局徹底打破,而後就是龐貝與凱撒的內戰。凱撒戰勝了龐貝,他的兒子建立了隨後的帝制羅馬。這是個持續千餘年的大帝國。在西方歷史中,「凱撒」此後成了一個特定的稱號,翻譯成中文意思為「皇帝」,也由部分中國翻譯家認為它的全部含義應該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此後,在西方國家中,被授予「凱撒」稱號的國王才有資格稱「皇」,比如德皇威廉二世、法皇查理一世等幾個特定的西方國王。而未被授予這個稱號其他國王只能稱「王」而不能稱「皇」,比如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這輩子只能是「伊麗莎白女王」而不能是「伊麗莎白女皇」——即使無知的人膽敢把她稱呼為「女皇」,英國政府以及她本人也不敢答應。
「又遇到一個改變歷史的大事件」,羅亦安用漢語嘟囔了一句,他轉向了這兩位前羅馬士兵,解釋道:「我來自凱撒麾下的高盧軍團,我是阿萊西亞北側防線的指揮官。在阿萊西亞戰役中,我追逐戰敗的高盧人,闖入一片奇怪的濃霧中。在一片原始森林中生活了許多日子,才找見機會走出大森林,卻莫名其妙的到了這個所在……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那個叫盧索斯的羅馬人一臉的清秀,清秀得像一個孌童。而路庫羅斯則一身彪悍樣。兩人當中盧索斯卻好像缺少心眼,雙方之間的交流基本上由他來回答,他有話必答。而路庫羅斯在初始見面的欣喜過後,臉上只留下陰沉。他緊緊壓著牙,一言不發的在羅亦安身上左右打量著。
「……我們突圍後,為了返回羅馬,一直在山裡行軍,也不知怎麼回事,我們來到了一個奇異荒原上,我們迷了路。周圍倒是食物豐富,水源充足。我們駐紮下來,派出巡邏兵四處尋找道路,沒有追兵的痕跡,我們卻發現了無數的古怪生物。神靈啊,我們來到了一個瘋狂的世界,我們見到了一群群牛頭人、虎頭人,對了,還有猩猩。而後便是噩夢般的日子,一些士兵瘋了,剩下的人不停的戰鬥,戰鬥……這場戰爭我們打了兩年。
我們找不見回家的路,甚至找不見我們的來路,我們只知道不停的戰鬥、戰鬥。剛開始,我們的軍團還有三千人,後來我們只剩下了七百餘人。
忽然有一天,軍營裡來了一個奇怪的獅形人。他告訴我們說不打了,要與我們講和。我們的高級軍官只剩下了一名掌旗官、一名百夫長,大人,我們再也戰鬥不下去了。所以,經過大家的商議,我們同意放下武器接受他們的整編。……而後,這個所謂的國王為我們劃了一片地,讓我們在那裡生活下來。掌旗官大人被任命做子爵、百夫長大人被任命做男爵。
剛開始,國王要求我們的人員幫他們訓練軍隊,交換條件是向我們徵收象徵意義的賦稅。但夥伴們誰也不願離開自己的同伴,到野獸的國度做所為的教官。大人,我們最高的職位是個百夫長,也沒有指揮大軍團作戰的經驗,國王經過了數次邀請,但我們沒有一個人離開隊伍,好在我們的冶煉技術遠遠超出那群野獸。這個所謂的王國最後便不再強迫我們的夥伴離開去當教官。他們改為要求我們每年上貢一定數目的武器。
就這樣,我們在這裡生活了十年。大人,我們建立了自己的城鎮,命名為『新羅馬』。十年來,我們約略搞懂了獸人們的語言,並開始在附近的獸人城鎮開設店舖……大人,這就是我們的前哨。這座名叫沃爾夫的城市翻譯成我們的語言,就叫做『狼城』……我們的城鎮就在距此西北40公里的地方,我們的城鎮禁止獸人們出入,所以這座狼城就成了我們的交易點,它因我們而繁榮……」
「你們還有多少人?」羅亦安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看那兩人的神情,證明他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這十年來生活雖然平靜,但是,大人,我們不少同伴兒因為憂鬱、焦慮、恐慌、茫然、絕望、思念等種種原因,相繼去世,現在我們只剩下四百人,勉強組成一個團。大人,我們缺乏領導者……」盧索斯和說完這話,充滿渴望的望著羅亦安。
羅亦安兩眼無神的搖搖頭,喃喃說:「你們缺乏的不是領導者,而是文化。」
人類之所以在最終的進化中勝出,那是有著多種優勝因素的。首先,直立行走的人類解放了部分四肢,解放出來的前肢進一步進化,具備了靈活的十指,可以製作複雜的工具——以工具代替人類,人類可以完成許多自身體能完成不了的許多工作。所以人類才成為了萬物之王。
其次,直立行走的人類兩眼具備了立體實力,可以更精確地看清獵物,看清自己的前方,能夠規劃自己的前進方向。這是人類必將戰勝其餘智慧生物的先進因素。
羅亦安在狼城街道上曾注意觀察過那些進化了的獸人。嚴格的說,他們已經或多或少與原來的獸體有所不同了,這就是趙箐所說他們看上去形似野獸,但又與野獸不同的原因。
那些野獸大部分也具備了前向視力,他們的兩眼間距更小,更集中在臉頰的前方,他們的十指也大大進化,接近人的手指靈活性。但這還遠遠不夠,牛、羊僅是偶蹄類動物,它們指間厚重的角質層降低了手指的靈敏度,抓握刀劍進行戰鬥也許不是障礙,但運用十指作出精巧的工具則遠不是它們的長項。獅、虎等猛獸擁有一雙利爪,但這利爪同樣不是靈巧的手,製作工具是他們難以逾越的障礙。
至於形似蜥蜴的人,他們冷血動物的本質讓他們不可能維持長久的思維活躍與活動——尤其是在陽光暴曬下,而在寒冷季節,他們又不得不進行冬眠。這樣,他們一生中有大半的時間,不得不在睡眠中度過,勇於思考的時間太少。
這群失散的羅馬人,他們具備先進的生產技術,但是相對於獸人的強勢文化,他們失去了本我,因此他們才感到彷徨,感到憂鬱,感到像無根之萍一樣充滿濃厚的流浪感。如果他們不保持自己的文化,最終將消失在強大的獸人文化中,連一點渣都剩不下。
或許,他們中的某些智者預見到了這個蒼涼的結局,所以才會在深深的憂鬱中絕望而逝。
兩名羅馬士兵領會不到羅亦安化中的深意,畢竟他們比他少了兩千四百年的閱歷。羅亦安自知這樣複雜的問題,一時半時也向他們解釋不清。他按照預先的打算吩咐盧索斯:「把我到來的消息通知你們的長官……」
盧索斯趕緊回答:「大人,我們在迎接你時,已派出了衛兵向長官通報。」
「你們都識字嗎?」羅亦安又問。
兩人驕傲的一挺胸膛,回答:「大人,我們都是公民。」
羅亦安一拍額頭,深自懊悔。自己到時忘了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在中國有「好男不當兵」的說法,但在強盛時期的羅馬,當兵反而是一種榮耀,是一種權力,甚至是一種機遇,一種發財致富的機遇。羅馬士兵可以通過征戰殺伐、掠奪奴隸,獲取戰利品,以此作為個人財富。在這種能夠體制下,羅馬士兵都是由小有身家的自耕農組成的。他們都是公民兵,也許不如專家學者那樣知識廣博,但粗通文字還是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