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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是為什麼,能能,這是為什麼啊?」高山抱住馬能能冰冷的屍體悲痛欲絕地哭喊,「能能,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對我?你太殘忍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啊啊!」
  「撲通」身後的劉水腿一軟跌坐在地,四眼汪伸手扶他,貝都維回頭看時,越過草坪看見三樓臥室燈光映出劉水爸媽立在窗前的剪影。他們就這麼靜靜地站著,並沒有下樓來。他們站在窗前多久了?有沒有親眼目睹馬能能自殺的一幕呢?一股熟悉的香氣鑽入貝都維的鼻腔,他以為是丁香靠近過來了。但是,丁香並沒有跟來,她和林汶靜兩人手拉手緊張地站在遠處看著這邊。這香水味似乎是從馬能能的屍體上發出來的。不對勁,眼前的畫面中有什麼地方很不對勁,但貝都維一時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第四幕 閒話斗地主
  「來來來,賭場營業了。」丁濤拿出撲克牌和幾大包薯片,在小桌上擺開架勢,「今晚斗地主,薯片當籌碼,多贏多得。」說著抓了一把塞嘴裡嚼。
  周正明進屋關上門,「隔壁寢室一個人也沒有,估計去網吧打遊戲了。咱們今晚是打不成牌了,三缺一。」
  「冊那,那幫孫子!」丁濤罵了句,轉頭看看上鋪,「小貝,快點把李銳謙從床上揪下來。」
  「他你還不知道,要睡覺的。」貝都維笑著說。
  丁濤像拍鼓樂隊的大鼓一樣,對著桌子一通「彭彭彭」地猛拍,「那我們就吵得他沒法睡。」
  「吵死了,快停手。」周正明皺皺眉,「他再吵也睡得著的,你在吵死他之前先把我們給吵死了。」
  「李銳謙會算牌的,我們和他打輸定了,沒意思的。」貝都維說。
  周正明扶扶眼鏡有了主意,「改改規則,我們仨永遠鬥他不就完了。」
  「這個好,這個可以有。李銳謙起床啦!天亮啦!」丁濤隨手撿了件髒衣服團成一團扔向3號上鋪。
  衣服搭在床沿邊緩緩滑落下來,被窩裡的李銳謙一動不動。丁濤惱得真要爬上去掀被,被貝都維攔了下來,他說:「李銳謙,我上周去參加的生日派對上發生一死亡事件,咱們邊打牌邊說說怎麼樣?」
  李銳謙忽地翻身坐了起來,亂蓬蓬的頭髮橫七豎八。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摳摳眼屎,然後像個樹袋熊一樣撅著屁股慢悠悠地爬下床來,拖了把椅子在牌桌邊坐下。
  貝都維邊打牌邊把在劉水家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丁濤聽聞拍著大腿惋惜道,「這麼一個大美女啊,就這麼死了?就為了那麼挫的兄弟倆,太可惜了吧。」
  周正明反駁他,「挫什麼呀?一個哥哥,個人能力強,在文藝圈帶著一幫子人已經立足了,說不定立馬就要大紅大紫。一個弟弟,會讀書有理科腦子考進同濟的汽車專業。關鍵是什麼?是他們家有錢,將來老爸的公司和房產就等著他們繼承呢,路都是現成鋪好的。愛情能當飯吃嗎?大美女不選他們,難道選我們這種還得勒緊褲腰咬牙背貸款買房的窮畢業生啊?」
  丁濤笑了,「周正明上次去女朋友徐果家被未來的丈母娘鄙視了,現在憤憤不平對愛情喪失信心了啊。」
  李銳謙趁著貝都維洗牌發牌的空檔,去書架上取出了自己的速寫本。他平時除了發呆思考外喜好攝影和繪畫,速寫本上畫了不少校內外的各種場景,他翻到一空白頁塗塗畫畫了起來。
  「劉水嘛比較像媽媽,比較多愁善感一點,加上從小身體弱,被媽媽和哥哥保護得太好了,在外人面前有點害羞內向。劉水喝醉時哭著告訴我們,他第一次見到馬能能是在高山的劇社,看見來面試的馬能能因為沒有表演經驗被高山涮下來,噙著淚離開,那一刻他的心就不再屬於他自己了。」貝都維想了想初見馬能能的模樣,有那麼一小會兒貝都維的心也不屬於他自己了,「劉水當時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勇氣,截住馬能能安慰她,並拍胸脯保證給她一個加入劇社的學習機會。」貝都維說著把李銳謙的牌推到他跟前,「喲,你畫的劉水挺像的嘛,這裡,眼尾再向下一點,肩膀再塌一點。」
  「靠,那後來呢?高山馬能能日久生情,哥哥搶走弟弟心上人了?」丁濤撓撓頭抓起一把牌來理。
  「高山是絕對不會去搶弟弟女朋友的,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有違道德的事情他不會做,他認為自己肩上有男人的責任。以前高山爸爸長年在常熟廠待著,上海就他們母子仨,高山一直幫媽媽分擔家裡的事,把弟弟照顧的得非常好。」貝都維出了把順子78910J蓋過李銳謙的56789,「是劉水的體貼入微感動了馬能能,但兩人的相戀遭到了父母的激烈反對。劉水酒後吐真言,其實不是他先提的分手,而是馬能能不想讓他因為她失去繼承權而主動離開的。但是軟弱的劉水默認了,接受了馬能能的離開,這是他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地方,一直沉浸在深深的悔恨之中。高山這段戀情的開始可能也是覺得弟弟有些虧欠馬能能,想給她一個肩膀依靠,漸漸地兩人真心相愛了。」
  「高山是個什麼樣的人?」李銳謙繼續出了一把順子910JQK,隨即又拿起速寫本畫了起來。
  「他是個老派懷舊的人,喜歡古典傢俱,老式的大雨傘,立式落地鐘,二八自行車,就連枴杖都是復古的木頭枴杖。他嫌醫院提供的鋁質枴杖太醜,份量又輕不趁手,就讓裝修的木匠師傅定做了一副實木枴杖,上方下圓,打磨精細,還上了漂亮的木器漆,往他的古典傢俱上一靠,特別有老派經典的感覺。」貝都維看著李銳謙的筆下勾勒出了一個拄拐的高山,「畫得很傳神嘛。這兒,頭髮略少點兒。」
  周正明扔出10JQKA蓋過李銳謙,隨後出了個Q,「那劉水爸媽為什麼不同意馬能能進他們家的門?」
  「還用問嗎?太漂亮了,怕兒子看不住唄。」丁濤出了A蓋過李銳謙的老K。
  李銳謙出了大怪無人應後出了個7,「你說四眼汪和高山劉水兄弟走得最近,他知道些什麼嗎?」
  貝都維出了2壓過丁濤的10,隨即出了5夫魯(註:上海話裡管三個一樣的牌加一對叫夫魯),「聽四眼汪說,劉水媽媽嫌棄馬能能是外地人。」
  「馬能能是哪裡人?」李銳謙出了2夫魯,繼續出一對10。
  「不知道呢,好像是江蘇哪裡的。四眼汪一直是兄弟倆的忠實跟班,不過家醜不外揚,他能知道的也有限。四眼汪是劉水高中同桌,兩個人一直關係都非常好,經常出入他們家,所以和高山也特別熟。他可是個心靈手巧的男人,不僅廚藝高超,聽說也很擅長擺弄電子器件類的。他是高山劇社的音效音響師,每次演出的燈光投影、放音樂配音效都是他負責的。下次的音樂劇四眼汪在控制室的位置是很關鍵的。」
  「個別勢利眼的上海爸媽是有偏見的,這也挺常見。」丁濤出了一對2蓋過李銳謙,接著哈哈一笑,「我要放大招了哦,小心別被我的牌亮瞎了眼哦。」他一把出掉14張牌,是從3到9的對子,出完在貝都維和周正明的驚歎聲裡得意地笑。
  李銳謙絲毫不把丁濤的大招放在心上,隨手扔了個小3炸彈,開始在紙上勾勒了個單薄的小人,突出了他一圈圈的近視眼鏡和一雙手指修長的手,「最後見到馬能能的人是四眼汪和宋東東,那麼在那之後有誰出入過樓房嗎?」
  貝都維出2蓋過李銳謙的老K,回憶道,「劉水蜷坐在牆角,四眼汪在南窗前的操作台上忙碌。我站的位置面朝北窗,記得高山一直坐在桌邊,和丁香不知道在聊些什麼,哄得她笑聲不斷。宋東東和林汶靜先後進來廚房拿過食物,中間王恩澤進來上過一趟廁所,最後是霄威被丁香派來拿聖女果。」
  「那麼你能否確定,除了你所看見的這些,有沒有其他人可能避開你的視線進出南花園?還有這些林汶靜、王恩澤、杜霄威等人,是否從北院直接進出樓內,有沒有可能借口進出而繞到南花園,他們有沒有這個時間?」李銳謙又是出小怪,又是出A一對,完了又出大怪。
  把丁濤給急的,「你們還有沒有炸彈了?讓他這麼繼續逃光牌啊?快上啊,兄弟們!」
  貝都維搖搖頭,「沒有人去過南花園。」
  丁濤出了J炸彈不讓李銳謙出牌,「你們這麼討論,好像在排查嫌疑犯似的。」
  周正明用2蓋過丁濤的4不讓李銳謙繼續出牌,「就是說,你們在懷疑什麼?有沒有根據?」
  「科學研究表明人的記憶力並不靠譜,健忘、分心、空白、錯認、暗示、偏頗和糾纏是記憶的七宗罪。我只是想確認下貝都維有幾宗罪而已。」李銳謙把手中僅剩的6炸彈出完,逃光了所有的牌,繼續問貝都維,「那警方怎麼說?」
  丁濤哀嚎一聲,把手中剩下的牌一扔,邊洗牌邊嘟囔,「靠,我一手這麼好的牌都沒有贏。」
  「結案了,自殺。」貝都維的思緒又回到了草坪上的鞦韆架,「但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想不出來?這樣,把你所看見的一一描述給我聽。」李銳謙根據貝都維的描述在紙上迅速畫著,並不時給貝都維看,讓他提出修改的地方。不一會兒,紙上呈現出了一個在鞦韆架上上吊的女子,輪廓線條勾勒得很清晰但面容模糊,草地上散落著手提包和小物件。
  「這裡,口紅就掉落在這裡。」貝都維指出畫面中一點,李銳謙畫了一支小小的口紅上去,「不對,不是那樣的,口紅蓋子是蓋著的。」
  「蓋著的?你確定?」李銳謙停了筆抬起頭來。
  貝都維閉上眼睛回憶了下,很肯定的說,「對,蓋子是蓋著的。」
  「都要去死了還有心情蓋上口紅蓋子?」正在洗牌的丁濤嘟囔了句。
  「對哦,這就是小貝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了,這算不算是疑點?」周正明問。
  「恩……」貝都維沉吟。
  「唔,一般來說,衝動決定自殺的人腦中只有死亡一個念頭,顧不上其他,不太可能有耐心細緻地蓋上口紅蓋子。倘若是有周密準備的自殺,那麼不僅僅是口紅,死者的其他物品也該整理好,而不是散落一地。現場的這兩個細節是互相矛盾的。」李銳謙分析完看了貝都維一眼,「還有什麼地方困擾著你?」
  貝都維皺皺眉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