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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節

  法事晚上八點半開始做,就是普通的超度,昨晚已經快十一點,我們一家三口,還有我二叔二審繼續留在族堂裡,其它人都被我媽勸了回去休息。
  等過了十二點,我媽把我二叔二審也給勸了回去,接著到我妹,態度非常堅決,我妹哀求留下都被她凶狠的一口回絕。我感覺這裡面有問題,所以哪怕我妹很委屈的求救,我都只能當沒有看見,我不吱聲。等我妹哭著走了以後,我第一時間問我媽:「媽,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媽道:「去把側門關上,然後在正門外面看著,有人靠近你就想辦法給我發信號。」
  「我問你要幹什麼?」
  「沒時間多解釋,如果錯過,你爸會死不瞑目。」
  我只能去,懷著一種很揪心的心情去。結果我剛出門外,我媽就把大門關了起來,我媽竟然對我用調虎離山,她告訴我有些事我還是不要看見比較好。還是她最瞭解我,知道我肯定會找機會進去,我白癡,我怎麼就沒有留一手?不過話說回來,對自己老媽都要留一手,就不容易辦到,至少我辦不到。
  三道門都關起來,我就算想踹都無法踹開,只能著急的等待,我的心情由揪心轉成擔憂,畢竟不知道我媽要做什麼事,從她的話理解,她說我不要看見比較好,應該和我爸有關,可能是很殘酷的事情。
  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等到第三十分鐘,夾在手裡的香煙瞬間熄滅。平地裡竟然吹起一陣怪風,甚至說是冰風,極其的寒冷,呼嘯著撲面而來,呼一聲越過我的身體,吹得族堂大門啪啪啪作響。等我回頭看的時候,門卻已經靜止下來,我不再寒冷,我第一感覺是,金山老祖,是金山老祖。
  我把煙扔掉去拍門,舉起手又不敢敲下去,因為如果裡面在做法,我一打擾引來糟糕的後果我就是千古罪人。我放棄了拍門,在門外焦急等待,偶爾透過大門裂縫往裡面窺視,很遺憾,有屏風遮擋,靈堂裡面的情況完全看不見。
  等了十分鐘左右,我忽然感覺後面有風吹出,趕緊透過裂縫往裡看,就那麼一眼,幾乎嚇到魂飛魄散,我竟然看見一顆腦袋以飛快的速度飛出來,還是我爸的腦袋!
  大門怦一聲響,冰風瞬間讓我遲鈍下來,等我恢復過來,那還有腦袋的蹤影?甚至連金山老祖的影子我都沒能看見。
  我重重拍著大門道:「媽,趕緊開門。」
  門好快打開,我衝進裡面看見地上有許多靈符燒盡的灰燼,還有兩把木劍以及一個用銅錢在地上擺出的金字。而棺材那邊有一把刀,刀鋒有幾分暗紅,我走過去看清楚,是被已經凝固的血染紅的,是我爸的血,躺在棺材裡面的我爸,腦袋已經不翼而飛,就剩下身軀。
  那一刻我的內心翻江倒海,憤怒,不解,激動,痛苦,我轉過身面對著我媽:「你到底要做什麼?你瘋了是不是?」
  我媽道:「不要怪我,這是你爸的意思。他要做什麼我不清楚。」
  「你撒謊,你告訴我實話,這是為什麼?」我吼了出來,或許這不對吧,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爸先是毀了鬼約剩下一個多月命,每天擔驚受怕,好不容易殺死鬼靈活了下來又被老道士所滅,反覆折騰夠淒慘夠可憐,死了都不能清清靜靜完好無缺的入土為安,還被砍掉腦袋,而且還是被自己老婆砍掉的腦袋,這到底要做什麼?需要這樣嗎?
  「我說了不知道,不要逼我好不好?我已經夠難受,你以為我願意?你以為跟切菜一樣?我哪天死了你切我一個試一試,你看看你什麼感覺。」我媽也吼了出來,而且哭了出來,這是我第一次有印象看見她哭。我覺得不太是時候,我爸死的時候我哭了她沒哭,還勸我別哭,做法的時候大家哭成一團,就她沒哭,現在卻哭。
  我愣住,是啊,先不管背後原因,下手的人才最痛苦,換了是我我絕對不敢以及不願意下手。我相信我媽亦不願意,只是真的沒辦法不下手,必須那麼做。可即便這樣我還是想知道原因,我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讓這件事過去!我道:「媽,我能理解,你別哭,你告訴我,我有權知道。」
  「是,可我不知道,你爸說我不能知道,否則活不好,這是原話,到這時候我已經沒有必要騙你。」
  我媽這次說的應該是真話,她說完猛地推開我,走到棺材邊上把蓋子蓋上。我站在身後看著她,心裡滋味複雜,我爸這是屍骨無存啊,如何接受這個事實?但真的沒辦法,不接受都要接受,這些事它就這個樣子,我無法阻止,因為他們是我父母,瞭解我,知道如何避開我,說服我。
  收拾好了一切,我媽再次跪在棺材邊,她沒有再哭,只是整個人沒了生氣,手不停在抖,不是受傷的緣故,亦不是害怕,而是心理作用,畢竟剛剛幹過一件一輩子都會做噩夢的事情。做噩夢是肯定的,因為那是親人,即便你割了陌生人的腦袋都會噩夢,但慢慢會忘記,而親人永遠無法忘記,因為你的生活中充滿著許許多多關於他的東西,時刻勾起你的記憶。
  想著想著我亦逐漸想通了過來,已經發生的就要接受,所以即便很想知道這件事和金山老祖有何關係,我都沒有再開口。我只是沉默的跪在我媽傍邊,抓住她不停在抖的手,給她力量,告訴她我在和她一起承擔,然後她的手慢慢就不再發抖,但人還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樣。
  第二天早上七點,許多叔伯兄弟又來了族堂,釘好棺材送我爸出殯。什麼守孝習俗都已經丟棄,但死者為大,沒有人說三道四,至少出殯時沒有,等把人抬到安葬的地方才開始有。因為我媽竟然要把我爸安葬到三星巖上,而且選的最陰最暗的一塊地,別說我懂一點風水,即便不懂風水的人,都能看出那塊地有問題,會傷害子孫。
  叔伯兄弟們都很大意見,不願意開挖,跟我說,看我沒反應,帶著失望去跟我媽說。我媽倒乾脆,撲通給大家跪下,什麼話都不說就是不停在磕頭,沒有辦法,叔伯兄弟們只能開挖,六個人合力花了一個小時時間挖出一個標準尺寸的棺材坑,完全沒有時間做修整就把棺材放下去進行封土,所有一切都辦的特別草率。
  我很費解,如此草率不是告訴所有人我爸的死有問題嗎?轉而一想我又覺得是時間問題,沒有選擇,否則我媽不會那麼愚蠢。
  墳碑立起來,出殯結束,大家哭完抹著眼淚下山,轉眼間就剩下我們一家三口,以及二叔和二嬸和他們的兩個孩子,後來我媽讓我們六個人先走,她想一個人最後陪陪我爸。
  六個人下了山,二叔二嬸帶著孩子先回家,我坐在小河邊抽煙,我妹蹲在旁邊,沉默了好久才忽然開口道:「哥你和媽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心慌了一秒:「你怎麼這麼問?」
  「爸死的奇怪,葬的奇怪,別告訴我和命理有關,我不信這些。」
  「有些事其實不要盲目的不信。」
  「你是警察,你相信科學好不?按你的思維邏輯這裡面沒問題?而剛剛大家都有意見你卻沒反應不就因為你知道嗎?」
  有時候我真覺得我妹就是我媽,她們不但相貌相似度很高,連言談舉止思維方式有時候都很一致,不過我還是要瞞她:「我是相信,但不是盲目相信。」
  「金夜雨,說實話,是不是?」
  「我是你哥。」我做出一副很嚴肅的表情,「金貝貝,我很認真跟你說一遍,不是,就是個意外,葬禮形式是爸的意思。」
第八十七章:發飆
  五天以後的早晨,我坐在回縣城的班車上,我做最後一排,左邊靠窗的位置。透過玻璃窗,我看見外面不停在隱退的山川河流,田野森林,腦子裡想著這幾天的事情。
  這幾天我媽正正常常,看上去不像是死了老公的人,我不知道為何如此,她已經到達那種死即是生的境界了嗎?顯然不是,或許只是不想讓我們擔憂吧!我妹則截然相反,幾天都睡不好,三更半夜有時候會哭,或者敲我房間門呆在我房間裡不願意出去,但又不和我說話,就坐在椅子上看著坐在床上的我。
  白白這邊完全沒有消息,全縣城包括下面鄉鎮全部都翻了個遍,都沒有醫生接觸過一個肚子有刀傷的男人。而程懷火那邊,更加沒發現,只知道血跡的血型,有點糖尿病的跡象,根本就找不到對應的人。其實我就知道不會那麼容易,因為肯定不是本地人,是外地人,資料又太少,我們找起來很困難,不過又不是完全沒可能,我們可以從太極拳這方面著手。
  所以回到縣城的第一時間,我匯合了白白一起去縣城北面的一家中醫館,找館主,白白打聽回來得知,這個館主會好幾種拳術,其中就包括太極拳。
  白白開著車,邊開邊用古怪的眼神觀察我,持續幾分鐘都這樣,我忍不住道:「你想說什麼話直接說。」
  白白道:「你身上很大一股藥味,而且精神很差,其實你不需要那麼著急找到這個人,即便找到又能如何?案件已經了結,你想開點,我知道你挨揍……挨的很傷自尊心,但自尊心不能這樣找回來。」
  白白以為我找這個男人是為了自尊?不過她這樣認為對來我說更好,我道:「藥味是近來都在喝中藥療傷,你知道中藥多難喝嗎?憑什麼我喝他不用喝?這不行,這已經不僅僅是自尊的問題,這樣一個禍害如果留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始終來說都是一顆炸彈。」
  「那是拆彈專家的工作,特警的工作。」
  「白白,你變了知道不知道?以前你覺得所有事都跟刑警有關。」
  「你不一樣嗎?以前你公私分明,現在不這樣,我就說說,你不樂意聽就當沒聽過,我還是會跟你一起去,還是會幫你私人查,這是我僅僅能做的……」
  「謝謝,真心謝謝!」白白這番話程懷火之前和我說過,雖然我們不從同一個部隊出來,但我們同在刑警這條戰線,都算一起出生入死戰鬥過,面對過各種生死險境,哭過笑過淌過淚流過血,這種友誼並非做普通工作的人能夠理解。
  不多久,我和白白來到中醫館,我們下車走進去,發現這個中醫館就開在家裡,把客廳一半用甲板分割開來,裡面看病,外面正常生活,裝飾擺設很簡陋,除了一張用來吃飯的破八仙桌之外,就剩兩把椅子,以及掛在牆上的幾幅破舊字畫。看病的裡間有後門,看出去外面是個小院子,藥房以及外傷手術房,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正在院子外曬草藥。
  聽見腳步聲,小老頭開口道:「看病請稍等,不用進來。」
  我道:「我們是警察,來問點事。」
  小老頭這才回過頭,同時站起來,他眼睛很小,但目光很犀利,看上去瘦弱,但動作很敏捷,能看出來真是練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