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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什麼,撤下去?」
  「對!」楊開點頭。
  「不!」趙勇德這個時候有些激動道:「我們整個師都拼光了,才守下來的陣地,不能撤!我要給兄弟們報仇,我要給老師長報仇!是哪個混蛋下的命令也不行,就算是蔣介石來了,我他媽都不管。」
  所有的人聽到這話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就連楊開的臉上都顯露出一絲的佩服道:「好傢伙,我喜歡,不過……」
  「是我下的命令,我就是那個混蛋……」
  「我知道,我什麼都不在乎,我的戰友全死光了,師長的腦漿和鮮血就撒在我的臉上,我想報仇!我要為他們報仇!」趙勇德的眼睛裡開始流出一絲的眼淚,這個一向耿直的漢子,在老師長死了以後就沒有在臉上透露出自己的心情,現在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你必須清醒!」楊開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很明白你的想法,但我們的任務是,盡可能的拖住日軍的腳步,為後方爭取更多的可用時間。你別忘了,城市裡還有大批的人沒來得及轉移。」
  「我們不能一次性跟日軍拼完,這樣佔便宜的是他們,吃虧的是我們。」說到這,楊開咬了咬牙:「如果有可能,我要帶著所有活著的人,一步步的,把鬼子拖進巷戰!」
  「我……」趙勇德頹然的坐在地上,半晌才卡出一句話來。
  「我知道了。」
  「嗯,拿起你的槍,記住,軍人的職責不是殺人,而是保護更多的人。」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楊開將手中的中正式步槍丟進了趙勇德的懷裡,自己則拿起一名陣亡戰友的武器,熟練地拉栓,上膛,瞄準。
第七章 最後的國軍(3)
  嘩啦啦的履帶聲慢慢緊逼,視野裡,已經可以看見,五倆裝甲車的基本輪廓。那時候的日本裝甲坦克,體積並不是很大,炮塔就像一個倒扣上去的蛋殼,在炮管兩邊,各有一挺重機槍,駕駛員和炮手藏在厚厚的裝甲裡,子彈根本打不著。而在裝甲車後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本士兵,排山倒海般壓來。
  「全體戒備!」
  「投!」劉子淑一聲令下,無數個冒了煙的迫擊炮彈從散兵坑裡飛了出來,雨點般落下,果真如楊開所說,在屁股上的白煙熄滅的時候,那些炮彈紛紛爆炸開來,將陣地前的土壤推出了一個個月牙型的大坑,但可惜的是,由於大部分鬼子兵都藏在了裝甲車後,所以這次攻擊收效甚微,而迫擊炮的單片,對裝甲車來說,也僅僅是撓癢癢罷了。
  「用捆在一起的手榴彈,炸履帶,炸履帶!」楊開一邊開槍,一邊對著周圍聲嘶力竭的喊道。
  「突突突……」裝甲車上突出的火舌一刻不停,飛速射出的子彈,帶著強大的動能刺穿了幾個教導隊士兵的鋼盔,腦漿和血液頓時灑了一地。
  「都他媽別開槍了,先把裝甲車給炸停再說!不然都是活靶子。」楊開剛剛吼完,又有幾個躲閃不及的被掃中了咽喉。
  「上!」負責收集手榴彈的幾個士兵對視一眼,驀然咬了咬牙,從衣服上撕下幾塊布條將一堆手榴彈捆紮起來,一人抱一個,搭成人梯,躍出了戰壕。
  這裡和裝甲車之間的距離,大概也就十米不到。但就是這十米的距離,卻是天堂和地獄之遙。
  這幾個士兵雖然早萌死志,但才堪堪踏出幾步,就被冰雹般的子彈打的倒飛而去,幾乎身子還沒落地,人就已經斷了氣。
  看到這一幕,又有幾個士兵陸續跳了出來,搶過屍體邊上的手榴彈,撲了過去……
  趙勇德嚥了口唾沫,他見過不怕死的,但卻沒見過,如此不怕死的!此時此刻,他甚至在想,和自己並肩作戰的,究竟還是不是人?
  士兵一詞源自意大利文「錢幣」和「薪餉」,它作為軍事術語最早出現於十五世紀的意大利,當時指領取軍餉的僱傭軍人。如果深層次研究他的意思的話,也可以理解為,為了什麼而戰鬥的人。
  是的,眼下這群士兵,就是為了什麼而戰鬥的人。當然,他們為的不是軍餉,而是尊嚴!
  為了尊嚴,他們可以用屍體堆出步子,為了尊嚴,他們可以在渾身佈滿彈孔後,拉動彈弦,然後連同身體一起卡進履帶。
  終於,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左邊的那輛裝甲車卡嚓一下歪在了地上,緊接著,其餘四輛,也都受到了致命性的重創。
  「八嘎!」
  「八嘎!」後面的日本士兵紛紛鬼叫起來,蜂擁般的衝了上來。戰壕裡先前沒用完的火焰噴射器,也在這一刻惡狠狠地丟出了兩條熾熱的火龍。
  「還剩多少人?」扔掉已經打空了子彈的步槍,楊開衝著劉子淑喊道。
  「沒幾個了!」劉子淑手中的湯姆遜衝鋒鎗蹦出一個個彈殼,鏗鏘的金屬撞擊聲將他的聲音蓋了大半。
  「沒幾個是幾個?」
  「最多不超過十五個!」就在劉子淑換彈夾的功夫,一顆子彈嗖的下鑽進了他的胸口,與此同時,一道血箭從他的背後噴出。
  「子淑!」楊開大驚失色,上前一把將他扶了起來。
  「噗……」血沫如漿糊般從劉子淑嘴角湧了出來,濺的一地都是,他身子一陣聳動,吞吞吐吐的說道:「楊開,你帶著九筒,和那個光桿司令快撤,我帶其他人在這裡頂著,記住,要快!我撐不了多久。」
  「子淑,你……你會沒事的……」楊開揪著他的衣領,想要按住他的傷口,但一隻手怎麼堵,似乎都堵不住那源源不斷的血液。
  「聽我一次。」劉子淑斷斷續續的說道:「後面到小山那段路,我已經叫石頭和獨眼龍埋下了雷管和炸藥,相信……他現在已經在那等著你們了,快去,咱班就剩下你我了,我可不想……哈哈,我可不想下了陰曹地府,給同學們看笑話,說老子連最後一個兄弟都護不住。」
  說到這,他的手顫抖的舉了起來,探進懷裡,將那張泛黃的黑白畢業照遞給了楊開:「這個,就交給你了。」
  「子淑……」楊開淚如雨下。
  「別婆婆媽媽的,快走!」劉子淑一把推開楊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站了起來,拿起了掉在地上的衝鋒鎗。
  「好!」楊開點頭,狠狠咬了咬嘴唇,吼道:「九筒,你他媽帶著那個趙團長,跟我往回衝!」
  「指戰員……」
  「這是命令!」劉子淑回頭叫道:「其餘的弟兄,跟老子頂上去,看看他松井石根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從我們教導隊的屍體上踏過去!」
  楊開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帶著九筒,石頭,獨眼龍還有那個姓趙的光桿司令撤到平民區的了。他只記得,當他剛剛到達山丘的時候,背後立馬爆出了一連串的火光,這些刺眼的東西,將追擊而來日本士兵紛紛吞沒,當然,也湮滅了劉子淑這個難能可貴的老同學。
  身邊的眾人,衣衫佝僂,帽子歪斜,臉上更是塗滿了黑灰,乍一瞧,倒真和殘兵敗將沒什麼兩樣。
  看著地圖,楊開能清晰的分辨出,這裡正是上海的城區外圍:河濱北岸。
  也是小鬼子的必經之路。
  因為炮火的波及,此處已經失去了往日安貧樂道的光景。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瓦礫碎石。偶爾有幾個難民向眾人投來無辜的目光,但楊開只能選擇視而不見。
  現在的教導隊已經不是出發前的教導隊了,他救不了這些人,所以他們的結局只有一個:聽天由命。
  「指戰員,怎麼辦?」獨眼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