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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節

  爺爺一笑,說:「第一,他告訴我,他明天一大早會去辦一件大事。第二,他希望我不要插手這件事情。」爺爺收起手指,扶著竹床坐下。
  「啊?」我撓著後腦勺,不知所云。
  爺爺解釋道:「從星宿來看,這雨是必定在夜半下的。他既然堅持說明天一大早才能下,就是要證明給我看,他比我在預測占卜方面要厲害得多。他甚至有改變氣象的能力。他這是在警告我。他不說明天中午或者晚上,偏偏說一大早,暗示他在明天一大早有事情要辦。也許,他以為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事,所以乾脆擺明了說。」爺爺邊說邊敲竹床,發裂的竹筒裡發出沉悶的聲響,好像寺廟裡敲木魚的聲音。
  「其實你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我問道。我站著,低下頭來看坐著的爺爺。從這個角度看去,爺爺臉色的溝壑更加明顯。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是我知道,他明天一大早必定要去林家竹的墳上。那個鬼書,也肯定是在墳上有用處的。」爺爺說道。
  爺爺說的有幾分道理。侯梓既然在去林家竹墳上的半途折了回來,回來又是為了尋找鬼書,那麼鬼書肯定是要在墳上派上用場的。侯梓來這裡說這番話,或許是因為老河旁邊聽小孩子們說到了爺爺,也或許是因為老河旁邊碰到了我,就猜測是我或者爺爺拿來他的鬼書。
  「肯定沒好事。」我憑著直覺說道。「總不是為了拜祭林家竹吧,如果是的,就沒有必要掩人耳目。」
  爺爺點頭,道:「他也就沒有必要特意向我說這番話。」
  「要不,我們還是別管吧。反正林家竹已經死了,那猴子總不會想把她弄活了吧!」我胡口亂謅。
  沒想到我這麼一說,爺爺的眉頭擰得更緊了。爺爺把手一揮,說:「把那個鬼書拿來,讓我再仔細看看。水族是一個很神奇的族群,說不定還真被你說中了。」
  我嚇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中祈禱可別被我說中了。
  我將鬼書送到爺爺手裡,爺爺就著五瓦的電燈泡細細查看,上面的一根線條都生怕錯過了似的。
  我不敢打擾他,靜靜的站在旁邊一動不動。
  站得我的腳開始發麻的時候,爺爺終於把頭從鬼書中抬起來,走到大門口,看著黑黢黢的夜空,喃喃道:「已經是夜半了,雨還沒有來啊!」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7章 柳木棺材
  我不相信,站在屋簷下,向外伸出手。並沒有意料之中的雨水滴落在我的手上打濕我掌心的紋路。
  星像是天的紋路。侯梓打亂了天的紋路。他用這種方法向爺爺發出示警信號。
  「他也不能完全阻止雨啊,只是推遲到明天一大早才下而已。」我收回失望的手,故意高聲說道。我瞟了一眼爺爺,爺爺還是以仰望的姿勢看著黑黢黢的夜空,似乎夜空後面隱藏著一張人臉。
  「爺爺,回屋睡覺吧。已經很晚了。」我說道。估計此時已經是子時了,子是鼠的意思,我聽到了房樑上有老鼠爬動的「悉悉索索」聲,甚至能聽到堅硬的鼠爪摳木頭裡去的「嘎嘎」聲。
  我擔心老鼠爬到爺爺的棺材上,將木頭啃壞,或者在棺木裡築巢生子。雖然棺材放在兩個長凳上,長凳與棺材之間加墊了堅硬光滑而又冰涼的青石。老鼠的爪子是扣不住青石的,無法繼續往上爬。但是有的聰明的老鼠會先爬到屋頂,然後朝棺材跳躍下來。有時晚上能聽到沉悶的「咚」的一聲,就是老鼠摔在上面。
  但是幸好,它們從來沒有咬過那個棺木。
  「嗯。我們睡覺吧。」爺爺走進屋裡,腳步有些緩慢,像是很疲憊了。
  我在後幫忙拴上大門。
  爺爺家的大門中間有一指寬的縫,門栓就在縫的後面。舅舅有時候在外打牌,回家比較晚,無需敲門驚動屋裡的人,只用手指伸進縫裡,一點一點的撥弄,就可以將門栓打開。
  這扇大門,就如棺材與長凳之間的青石。但是爺爺家從來沒有失盜的事情發生,就像棺木從來沒有被咬壞過一樣。
  爺爺端來了水,叫我洗手臉。我一邊洗,一邊抬頭看樓板上的棺材,還是有隱隱的擔憂。是為爺爺命中的坎?是為今晚來訪的鬼族人?還是擔心那些無處不至的老鼠?這會兒,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擔憂,擔憂什麼了。
  爺爺坐在我旁邊,笑瞇瞇的看著我。「老抬頭看我的棺材幹什麼?害怕嗎?害怕的話,我明天就把它弄下來,換個看不見的地方。」
  我搖頭:「不害怕。姥姥沒死的時候,她的棺材也是放這裡的。那時候我都沒有怕過,現在怎麼會怕?」
  爺爺點點頭,抬起經常夾煙的手指,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說道:「你知道為什麼墳地裡很多柳樹或者柏樹嗎?」
  我想了想,墳地裡確實很多柳樹或者柏樹,有的甚至就長在墓碑旁。難道是後人栽下了給亡人庇蔭的?我說出了我的猜想。
  爺爺搖搖頭,指著樓板說道:「因為呀,棺木基本都是柳木或者柏木。你知道無心插柳柳成蔭吧,柳枝插地能活。所以,墳地裡的很多柳樹都是從棺材上長出來的。有些柏樹也是這樣。」
  我吃了一驚,問道:「難道我們看到的柳樹柏樹,都是棺材的一部分?」
  「可以這麼說。」爺爺笑道。
  以前清明或者過年,我跟著家人一起去拜祭祖先的墳墓,從來沒有覺得陰森恐怖。這回被爺爺這麼一說,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都覺得陰森森的。
  「以後哇,你到了爺爺這麼大年齡的時候,再來這裡拜祭爺爺。爺爺的墳墓可能連個凸起的泥塊都看不見了。」爺爺聲音降下來,「但只要你記住爺爺的墳墓的大概位置,朝著那裡長起來的柳樹拜祭就可以了。」
  「爺爺,你還可以活幾十年呢。現在說這個話幹什麼。」我有點不高興了。
  「呵呵呵,不說了不說了。人死就是一掊土,其實拜祭也不知道的,只是一個念想。」爺爺擺擺手。
  洗漱完畢,爺爺又將我要睡的床整理好。奶奶還在人世的時候,這些事情都是由奶奶做的。
  我躺在床上,身下軟軟的。爺爺在墊被下面換了新稻草。
  那時已經有很多人家開始用席夢思彈簧床了。爺爺還是習慣在被子下面墊一層打乾淨了的稻草。我也覺得稻草要比彈簧舒服多了。有時還能聞到青草的氣息。興許是少數幾根稻草還沒完全曬枯,也許是收稻草的時候不小心將野生的雜草混了進來。
  聽著爺爺洗臉洗腳時的磕磕碰碰聲,我很快進入了夢鄉。
  我夢見樓板上爺爺的棺材開始發芽,漸漸長出一個綠瑩瑩的小枝條,那個小枝條像條活泥鰍似的來回扭動,我想摸一下它,但是不敢。小枝條漸漸變長變粗,在原來的枝條上發出新的芽,長出新的枝。新的芽上又發出新芽,新的枝上又長出新枝。最後棺材上居然長出許多棵柳樹,鬱鬱蔥蔥,飄飄拂拂,彷彿是春天裡的一條河岸……
  我知道爺爺沒有死,但是對著那河岸一般的棺材喊道:「爺爺,爺爺,我來看你了。」
  這一聲喊出,棺材上的柳樹活動更加猛烈了。彷彿一陣狂風在騷擾它們。
  我猜想爺爺躲在柳樹下面,於是更大聲的喊道:「爺爺,你在哪裡?爺爺,你出來呀!我是亮仔啊!」
  「亮仔?你怎麼了?」爺爺的聲音果然從柳樹底下傳來。
  我聽見爺爺的聲音,立即嚇得哭了起來,雖然對那些柳樹有些害怕,但還是朝柳樹撲了過去。「爺爺,爺爺!你快出來啊!」我哭是因為料想爺爺在柳樹底下,那麼也就是在棺材裡了。既然在棺材裡,肯定爺爺已經死了。夢裡的我已經分不清爺爺到底是死是活了。
  「出來?從哪裡出來?」爺爺問我道。
  「從裡面爬出來啊!快啊!」我抓住柳樹,拚命的搖晃,妄想將柳樹從棺材上拔下來。
  「亮仔,亮仔,你做噩夢了。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