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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節

  爺爺道:「今天不下雨,過兩天也會下雨的。不用擔心田里。我把水溝的缺口填了合適的高度,水多了自己會溢出,水少了自己也會漲滿。」在填水溝的高度方面,爺爺要比我爸爸厲害多了。到了關鍵時節,我爸爸下雨也要去看水,晴天也要去看水。但是雖然他看得勤,但是要麼收割的時候田里水太多,割禾的時候腳陷進稀泥裡拔不出來;要麼耕田的時候水太少,健壯的水牛耕了五分田就走不動了。
  而爺爺扛著鋤頭出去看一趟後,大半個月都不用再去看一次,晴天下雨也不管。爸爸一直想從爺爺這裡學填水溝的方法,爺爺教了好幾次,爸爸都沒有學到一丁點。怨不得媽媽經常說我身上的基因都是遺傳馬家的。
  奶奶跟爺爺過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爺爺不是誇口。她拍了拍我的後腦勺,溫馨道:「我家乖外孫將來可不要種田,千萬要認真讀書,早晚脫了這個鋤把運。」奶奶的「鋤把運」的意思就是做農民。
  爺爺立即反駁道:「鋤把運不見得就不好啊。亮仔,你姥爹曾經去過城裡做過幾天官呢。可是一段時間過去後,你姥爹就厭倦了。」
  「哦?姥爹還做過官?」我驚訝問道。
  「因為就做了很小一段時間,所以家裡人都很少說這事。呵呵。」爺爺笑道,他的笑意裡沒有任何得意,平淡如水,彷彿說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他經過洞庭湖的時候還吟了一首詩。」
  「詩?」我很少聽到別人提起姥爹生前還喜歡吟詩。作對倒是常有的事。爺爺說過,原來的秀才舉人,見了面就喜歡出一個難對的對聯,專門找人為難,借此顯示自己的才華。但是從來沒有誰難倒過姥爹。
  爺爺仰起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池塘,道:「那首詩是你姥爹經過洞庭湖的時候作的。那首詩是這樣的,洞庭湖中水開花,身掛朝珠不愛他;世上只有種田好,日在田中晚在家。」
  我對詩沒有什麼研究,也就不能在平仄和意境做相應的評判了。不過這首詩乍一聽來,感覺還蠻好。
  「當官都不如種田呢。」爺爺道。
  奶奶立即搶言道:「你怎麼教育他的?不當官?當官有什麼不好的?學你這樣種一輩子田就有出息了?真是的,沒見過這樣當爺爺的人!還好意思說!」
  奶奶還要說什麼,剛好一個年紀跟奶奶不相上下的老婆婆走了過來。她熱情邀請奶奶道:「娭毑,李姥姥家來了外地的孫媳婦,我們一起去看看?」
  奶奶聽了她的話,立即感興趣的跟著走了。
  看著奶奶走遠了,我小聲問爺爺道:「張九那邊你不準備去了?」
  爺爺又將鋤頭扛起來,然後問我道:「現在去?你奶奶知道了怎麼辦?」爺爺向來都要奶奶首肯或者默認,他才會安心的去做事。以往奶奶從沒有直接拒絕過爺爺的請求,但是今天看來奶奶是絕對不會退讓半步了。
  「那怎麼辦?你就不管那條竹葉青蛇了?你可是答應過他的。」我對爺爺的態度不滿,但是我也知道奶奶的脾氣。
  爺爺朝昨天遇到張九的小山上望了一眼,邁開步子道:「能不能救那條竹葉青,其實還要看張九自己。」
  「其實還要看張九自己啊。」蛇販子莫名其妙說出一句毫不搭題的話。
  「你說什麼?」張蛇人被他這句話弄得一愣,忙把那雙迷惑的眼睛看向座旁的老熟人。「還要看張九自己?」
  蛇販子被他一問,自己也是一愣,連忙將放到嘴邊的茶縮回,訝問道:「我說了什麼?」
  躲在隔壁的張九更是嚇得打了個冷戰。他早就認為蛇販子那番話是講給他聽的,但沒承想那個蛇販子突然將他的名字說了出來。他一驚,雙手失措,將門弄得「匡當」一聲響。堂屋裡的兩個人立即同時朝張九的睡房看去。
  「張九!」張蛇人厲聲喝道。
  「誒——」張九見被發現,連忙答應一聲,打開門來,蓬頭垢面的站在一個捉蛇一個販蛇的長輩面前。那丟在地上的蛇也看到了張九,立即騰的一下立起了一尺來高,蛇信子吐得更歡了。
  「你幹什麼呢?」張蛇人仍舊唬著臉。他對這種偷聽的行為表示不理解和憤慨。
  「我……我……」張九嚅囁了片刻,眼睛的餘光瞟到了堂屋一角的臉盆,立即靈光一閃,說話也流暢了,「我找臉盆洗臉呢。」
第十四卷 竹葉青 第341章 冤魂冷氣
  他的父親聽他這麼一說,立即緩和了許多,指著角落道:「臉盆在那裡,自己打了水洗臉吧。順便帶一桶水來。缸裡快沒水了。」
  張九假裝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慢悠悠走到牆角,拾起臉盆往外走。編織袋裡的竹葉青一直看著他走出門,但是張九不敢多瞟竹葉青一眼。走到門側,他站住了,聽蛇販子將他的經歷講完。
  蛇販子繼續講了:「我是在冬天結婚的,當時那個蛇精回到洞穴裡冬眠了。所以我的婚禮舉行得比較順利。但是我媳婦經常在夢中嚇醒。」
  「為什麼?她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嗎?」張蛇人問道。
  「不,她說她睡著睡著就感覺渾身冰涼,幾乎要死去。」蛇販子搖頭道,「她說她是被凍醒的。可是身上被子蓋得好好的,被窩裡熱烘烘的。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加蓋一層被子。可是她還是經常在半夜裡凍醒。」
  「不會是身體出毛病了吧?」張蛇人問道,「我見過患冷病的人,三伏天氣都要穿著棉襖。」
  「哦?這種病我倒是沒有見過。」
  「那個患病的人是一個狠心的後媽。那個女人到了數九寒天也不多給丈夫帶過來的孩子買一身保暖的衣服穿。後來那個小孩子凍得生病,不久就死了。」張蛇人道,「到了第二年的三月,某一天那個女人正在家中洗菜,突然感覺背後某一處冰涼,像是一塊冰貼在背上。過了一會兒,那股冷氣移到了腹部。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不停的尋找能夠治好她的怪病的醫生,但是那股寒氣好像一個頑皮的孩子,醫生治療這裡,那寒氣又跑到那裡;等醫生治療那裡,寒氣又跑到這裡。有時一天要移動好幾個地方。弄得醫生也束手無策。」
  「到現在她還這樣?一直沒有好?」
  「後來聽某個老人說,這是她兒子在報復她,拿著冰塊往她身上貼呢。叫她燒些紙衣服給兒子,她也不聽,到了現在還是凍得哆嗦。夏天裡,泊油路都被曬軟了,她卻還要圍著火爐烤火。」張蛇人道,「你媳婦是渾身冰涼,那跟這個女人不一樣吧?」
  蛇販子點頭道:「我媳婦是個好人,沒有做過虧心事,肯定跟你說的那個人不一樣咯。開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是到處找醫生治療,可是收效不大。冬天過去之後,有一天夜裡我和我媳婦突然被一個聲音吵醒。睜開眼來,發現那個蛇精站在我們床前,那個蛇精脾氣大發,怪我媳婦睡在了她的位置上,叫我媳婦滾開。幸虧我媳婦從來沒有做過惡事,蛇精只在旁邊大喊大叫,但是不敢碰她。後來蛇精把氣撒在我身上,用指甲掐我,掐得我青一塊紫一塊。」
  「你們天天被她這麼煩?」張蛇人問道。
  「之前確實天天被她煩的不得了,她說我對她還是有情意的,就是因為我媳婦才使她和我分開。我喜歡耍蛇嘛,她就以為我很喜歡蛇。」蛇販子道,「後來請了道士呀和尚呀,來給我驅蛇精,可是要麼遇到了詐騙,要麼就是人家自認為道行淺,對付不了蛇精。」
  「那你後來怎麼辦的?」
  「後來呀,我一尋思,既然蛇精認為我是喜歡蛇的,那我偏偏就不耍蛇了,轉而販賣蛇,將蛇送到餐館或者二胡廠,捉到了好蛇我拿來浸酒喝。」蛇販子惡狠狠道,彷彿對面坐的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那條糾纏不清的蛇精。
  「呵呵。」張蛇人乾笑道。他肯定回想到了當初的自己轉行賣蛇的事情。
  「再後來呀,那蛇精一見我家的大玻璃酒瓶裡浸著毒蛇,嚇得再也不敢來我家胡鬧了。」蛇販子得意洋洋道。
  張蛇人道:「其實也不能盡怪蛇精哪,誰叫你當初抵擋不住誘惑呢。既然你跟她好過,那也不該做得這麼絕情啊。」
  站在門側偷聽的張九心頭一熱。
  張蛇人又道:「不過蛇跟人哪裡會有結果呢?」
  張九的熱氣還沒有散去,就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涼水。
  接下來,張蛇人和蛇販子扯著一些不鹹不淡的話題,張九放輕了腳步走開,來到壓水井旁邊打了一盆水洗了臉,又接了一桶水抬進屋。父親和蛇販子還在談笑,根本沒有搭理在堂屋裡走來走去的張九。只是那竹葉青的腦袋跟隨著張九的腳步擺來擺去。
  「好了,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我要走啦。」蛇販子跟父親握了握手,準備告別了。
  地上的蛇們彷彿能聽懂他們的話,立即悉悉索索的爬動起來。似乎它們也知道,到了蛇販子的手裡,等於離見閻王爺不遠了。牛被宰殺之前都會流眼淚,蛇也有著同樣靈敏的預感。很多動物都比人類的預感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