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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節

  「嗷!」背後一聲刺耳的嚎叫傳來。
  我跟爺爺回過頭去,發出嚎叫的是紅毛鬼。它見我們回頭去看它,卻又恢復到開始那種畏縮害怕的模樣。我和爺爺會心一笑,繼續朝家的方向走。它卻又一次在我們背後嚎叫起來。等我們再次回頭,它仍是立即噤了聲,畏畏縮縮的看著我們。我們盯了它半天,它卻還是不說點什麼。當然了,要指望它說出什麼來那是不可能的,它早不會說話了。對於那個販子來說,紅毛鬼跟拉車的牛差不多,只是牛吃的是草,而紅毛鬼討要的是幾根廉價的香煙。
  「走吧。」爺爺輕聲說道。
  然後我們頭也不回的走了,獨留它在我們的背後發出「嗷嗷」的嚎叫聲。
  回到家裡,洗了兩個蘋果吃下,我問爺爺道:「明天你什麼時候去張九家?你確定你能說服那個養蛇人嗎?」
  爺爺正要答話,奶奶走了過來。奶奶沒好氣道:「人家請到家裡來了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既然人家已經走了,沒有誰還主動追到別人家裡去幫忙的。」
  爺爺笑道:「看您說的!我又沒有說明天要去!」
  我不滿道:「您答應了幫人家,怎麼可以失信於人呢?」
  爺爺立即給我遞眼色。我皺了皺眉頭。當然,這一切都逃不過奶奶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不過奶奶卻假裝沒有看到我跟爺爺眉來眼去,兀自走開去。「明天你還要去田里看看水呢。幫人可以,但是別荒了莊稼。」奶奶走出大門的時候不忘提醒道。
  「嗯。好的。」爺爺悶聲悶氣回答道。
  「看來明天你去不成了。」我小聲對爺爺道。
第十四卷 竹葉青 第337章 與蛇比高
  張九依爺爺所言,在回去的路上順手折了幾枝竹葉。回到家裡,趁父親不注意將青色的竹枝搭在裝有竹葉青的編織袋上。過了巳時,竹葉青果然沒有異動。而後,他就靜靜等待第二天的到來了。按數年來的經驗,他確信蛇販子不會提前到來。
  張九的父母親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第二天一大早,張九的父親又拎著幾個竹編籠子,踏著露水回到屋裡。此時,張九的母親還沒有醒,張九自己雖然醒了,但是還賴在床上。
  他知道他的竹葉青被掛在堂屋裡的主樑上,他側耳也能傾聽到蛇信子咻咻的聲音,但是他更加注意的是地坪裡的腳步聲,他期待的不是父親的腳步,更不可能是女人的腳步,而是一雙平穩而略顯蒼老的腳步。雖然他不知道蒼老的腳步應該是怎樣的,但是只要聽見父親驚呼一聲「呃?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啦?」他就可以確定,救命的馬師傅如約而至了。那麼,他心愛的竹葉青也就有了被救的希望。
  對於馬師傅說的,竹葉青也許有過他的骨肉,他是不大相信的。
  他聽見父親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聽見大門吱吱的打開。他能料想到,接下來就是竹編籠子丟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是編織袋發出的摩擦聲。那是他的父親將竹編籠子裡的蛇移到編織袋裡去,然後給編織袋束上口。當然了,今天捉到的新蛇不會跟竹葉青放在一起,怕蛇與蛇之間鬥起來。蛇被咬傷了,價錢就要大打折扣。他的父親在捉蛇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這並不是他父親害怕被蛇咬到,而是擔心在捕捉的過程中傷了蛇。只要蛇鱗少了一片,那個尖酸刻薄的蛇販子就要說這道那,想盡一切辦法壓低蛇的價錢。
  「張九,起來沒有?起來了就喝蛇膽!」張蛇人在堂屋裡喊道。
  這是張蛇人自改養蛇為捉蛇以來形成的習慣。蛇膽有明目清毒的藥效。有些捉蛇的人將價格不高品種不好的蛇活生生掏出蛇膽來,然後脖子一仰,將生蛇膽扔進嘴裡,硬生生嚥下。反正買不了好價錢,還不如自己享用。被挖掉蛇膽的蛇便在地上蜷縮,捉蛇人一般不再搭理這種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的蛇,任它自己慢慢在痛苦中死去。如果捉到的是金環蛇、銀環蛇、眼鏡蛇、眼鏡王蛇、五步蛇、蝮蛇或者其他蛇膽極為珍貴的蛇,捉蛇人就捨不得「暴殄天物」了。
  竹葉青的膽雖然說不上珍貴,但是它有毒,具有其他的利用價值。這是張蛇人留下它的原因。
  看來父親捉住的是一條普通的蛇,張九這樣想道。但是他沒有回應父親,仍舊懶懶的躺著,耳朵捕捉地坪裡的其他細微聲音。
  父親改為捕蛇之後,張九生吞過不少這樣的蛇膽,比藥丸還苦,他只能閉著眼睛用力吞下去。如果不小心用牙齒碰壞了膽囊,那苦液就會在口裡漫延開來,那才是真的苦不堪言。
  張蛇人見兒子沒有回答,以為他還在睡覺,便咕嘟一聲自己吞下了蛇膽,然後,他繼續查看剩下的幾個竹編籠子是否有收穫。
  珍貴的蛇是越來越少見了,以前他小時候在山林裡經常遇到劇毒的蛇。當時有老人告訴他,如果在山林裡遇到一條蛇突然竄起來,直直挺起,那不一定就是要咬你,而很可能是要跟你比高。此時如果你的手中有一根木棍,千萬不要用木棍去擊打它,只要將手中的木棍舉起來,超過它的高度就可以了。如果手中沒有木棍,你可以將腳抬起來,脫下鞋子,將鞋子從它的頭頂扔過,那也算超過了它的高度。不過你千萬要記住,不可俯身去脫鞋,因為這樣表示你認輸,那蛇會飛快的過來咬你一口,讓你中毒身亡。
  這叫做「蛇比高」。只要你比過了它,它便會乖乖的退走。但是如果你輸給了它,就算當時它沒有將你咬傷致死,它也會如冤鬼纏身一般到處追尋你的氣息,直到將它的手下敗將殺死為止。
  當然,他還聽老人說過很多奇怪的蛇,比如一種雞冠蛇,他聽過不止十個人說過,此種蛇能飛,有冠,奇毒。還有兔子蛇,全身潔白有毛,常棲息在一種竹子裡面,這種竹子叫箭桿竹,它的葉子就是端午節用來包粽子的棕葉,也是奇毒。還有一種蛇,從高處掉下來會摔成一節一節的,然後一節節的東西會動,慢慢連在一起,又活了。還有鼓氣蛇,平常它只有筷子細,但一驚動它立即變得扁擔一樣粗。
  也許這些蛇原來是有的,但是漸漸都消失了。他自己見過的最為可怕的蛇也不過是眼鏡王蛇。眼鏡王蛇生性兇猛。當它們遇到危險時,它們的頸部兩側會膨脹起來,並發出呼呼的響聲。它的眼睛非常明亮,張蛇人從它那明亮的雙眼中發現雙眸中彷彿有智慧的光芒,這是其它蛇所不具備的。眼鏡王蛇又叫過山風波,由名字便知道它的速度有多快。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到眼鏡王蛇。從此以後,別說眼鏡王蛇,就連眼鏡蛇都日漸少見,以至於無了。
  張蛇人抬頭看了看吊在房樑上的編織袋裡的竹葉青,歎息連這種毒蛇都少了,以後恐怕靠捉蛇是維持不了生活了。
  張蛇人定了定心思,將手頭的幾個竹編籠子都清理好了。張九在睡房裡聽見竹編籠子磕碰的聲音,心裡又是一驚。
  「張蛇人,你好哇。我要的蛇都收拾妥當啦?」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進入張九的耳朵,嚇得張九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那個蛇販子!他!他怎麼提前一天來了!
第十四卷 竹葉青 第338章 蛇販戲言
  同樣驚訝的不只有張九。
  「咦?你怎麼今天就來了?不是說好了明天交貨的嗎?」張九聽見他父親驚訝的問道。
  「明天我的侄女兒結婚,所以我今天就提前來了。本來應該事先告訴你的,但是我那個侄女兒也是奇怪,以前好好的一個姑娘,會唱會跳,人也長得仙女模樣,可是這幾天不知怎的就突然啞了。家裡人怕原先定好的親家改變主意,只好逼著那邊快點結婚算了。」蛇販子搖了搖頭,歎息道。
  張蛇人這才釋然,道:「哎,天災人禍,誰都躲不過去啊。我兒子也是突然就得了怪病,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改行賣蛇給你了。」
  蛇販子哈哈笑道:「那是,那是。我也絕想不到養了這麼多年蛇的你,忽然之間就改捉蛇賣蛇了呢。」
  張蛇人給蛇販子泡上一杯茶,然後搭了樓梯去房樑上取編織袋。他一邊往上爬一邊道:「這年頭捉蛇也難了,好品種的蛇是越來越少啦。前些天我在家門口捉了一條竹葉青,就這條蛇好一點。其他蛇都賣不了幾個錢。」
  蛇販子喝了一口茶,頗有興致的問道:「哦?我還以為蛇經過你家都要繞著門走呢,還敢有膽大的蛇來你家門口?這不是自尋死路麼?」蛇販子站起了身,朝裡屋望了望,小聲問道:「你婆娘還沒有起來?」
  張蛇人一邊解開吊著編織袋的繩索一邊回答道:「嗯。她能睡。哪裡像我啊,定時定點一定要起來,閉上眼睛也睡不著。」
  蛇販子點點頭,又問道:「你兒子呢?他不在家嗎?」
  張蛇人停止瞭解繩索的動作,蹙起眉頭看了相識多年的蛇販子一眼,狐疑道:「怎麼了你?平時你沒有這麼多問話的呀?從來都是低著頭拿了蛇給了錢就走。今天怎麼有點異常呢?」張蛇人把蛇販子的嘴巴鼻子眼睛重新看了一遍,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問題出來。
  蛇販子被他看得不舒服,在臉前揮了揮手,像趕蚊子似的。「看什麼?還怕我是帶著面具出來的?怕我要了你的蛇不付錢?」
  張蛇人嘟囔了一下,提著編織袋一步一步從樓梯上下來。在裡屋偷聽的張九感覺那樓梯的「噠噠」聲彷彿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
  後來張九說,當時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甚至在心裡千萬遍的呼喚馬師傅快點到來。他恨不能長一雙飛毛腿,直接衝到畫眉村把爺爺抓到父親的面前來。
  而在張九著急的時候,奶奶正在爺爺面前嘮叨說田里的水好久沒有去看了,再不去就要錯過時機了。又說些家裡的活兒都被她一個人包干了,實在騰不出手腳。我在一旁都聽得耳膜起了繭。
  爺爺始終呵呵的笑,被奶奶連推帶拉的趕出了門,自然還要在爺爺的肩頭上加一把鋤頭。末了,奶奶還要站在門口看著爺爺一步一步向遠處的水田方向走。那個方向剛好跟張九的家的方向相反。
  水田雖遠,但是從後門出來,站到菜園前的柴捆上看去,還能勉強看清一個小小的方塊田邊有一個逗號一般的身影在忙活。秋收的時候,我只要站在柴捆上朝那個方向大喊:「收工啦,回來吃飯啦!」立即就能看到爺爺揮舞著禾把朝我示意。不一會兒,那個逗號大小的身影就漸漸大起來,直到走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