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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節

  奶奶這回說不出話了,只能乾瞪眼。
  我和爺爺快速的朝嘴裡扒飯。
  吃完飯,爺爺進屋擺弄一些東西,不讓我進去,只叫我看好那個月季花。奶奶熱心的對我說:「我淘米的時候沒有把水倒出去,都留在碗裡了。你去拿淘米水澆它,這樣它長得好些。」我心裡樂了,原來奶奶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排斥爺爺做的事情。
  我剛剛這樣想,奶奶就朝裡屋的爺爺喊道:「今天扔筷子怎麼這麼早啊?不是趕著去文天村吧?爺孫倆都瞞著我,把我當外人呢。」
  我才有的高興馬上消失了,原來奶奶早就知道了我們要去文天村哪。難怪剛才故意給爺爺臉色看的。
  裡屋傳來「咚」的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看來爺爺對奶奶的這句話也頗感意外。
  幸好奶奶沒有再干涉我們,兀自去收拾桌子上的剩飯剩菜。出乎意料的是,奶奶沒有像往常一樣吃完飯就立即洗碗刷鍋,而是在鍋裡倒滿了水,然後把用過的碗浸在鍋裡。奶奶是要把碗留在明天洗了。
  奶奶收拾乾淨飯桌之後,雙手一甩,說道:「哎,今天醃酸菜把我的腰累壞了。碗就明天洗吧。這個老頭子就是去幫人家做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也不會幫我洗碗的。我先睡覺了。」然後奶奶捏了捏腰,懶洋洋的走進臥室睡覺去了。
  奶奶的後腳剛剛跨進臥室,爺爺的前腳就從裡屋跨了出來。爺爺像個小偷似的左瞄右瞄,然後小聲的問我:「你奶奶真的睡覺去啦?」
  我點點頭,說:「奶奶哪裡是去睡覺咯。她知道我們要出去,剛才又說了那些氣話,不好當著面讓我們出去,故意早點睡覺呢。」
  爺爺開心的笑了,說:「我知道咧。我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她想什麼我都知道。」他將另一隻腳從裡屋跨出來,我看見他手裡拎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麻袋。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8章 路人招呼
  我正要問爺爺拿個破麻袋幹什麼,爺爺卻急匆匆的說:「走吧走吧,本來我算好了時間的,剛剛被你奶奶囉嗦了半天,現在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抱好月季,我們現在就出發。」說完將破麻袋對折,然後夾在胳膊下面。原來奶奶收拾桌子的時候,爺爺躲在裡屋等她走開。奶奶或許知道爺爺在裡屋躲著,更知道阻攔爺爺不住,才借口說去睡覺,好讓爺爺「趁機」溜走。這兩位老人,一個假裝責罵,一個假裝順從,但是背地裡還是互相體諒,在我面前演出一場詼諧劇。
  我馬上去抱起月季,跟著爺爺出了門。
  出門的時候天色還沒有暗下來,田埂上走著三三兩兩的幹完農活回家的人,他們見到爺爺就打招呼,甚至隔了半里路的人也遠遠的站在田埂上喊道:「馬師傅,您到哪裡去忙啊?」爺爺就只好也遠遠的揮一揮手,答了也等於白答的喊道:「誒,我是去忙呢。」那個打招呼的人就很高興的點點頭,似乎真的知道爺爺要去忙什麼。
  我們走到文天村前面的大道上時,田埂上就幾乎沒有人的影子了。太陽是完全落下了山,月亮早就在天空掛著,只是不發出一點點光,淡淡的像是哪個粗心的畫家不小心在藍色幕布上留下的白色顏料。風也沒有,周圍的山是靜靜的,樹也靜靜的,似乎它們都在默默的看著我跟爺爺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偏僻的小房子。那個小房子裡住著文歡在和她媳婦。
  路邊的草叢裡還有稀稀落落的青蛙或者癩蛤蟆攔住去路。青蛙機靈得很,在我們半米之外就蹦開了。但是癩蛤蟆愚笨,我和爺爺要小心的繞開,生怕踩到滿身毒液的它們。
  文歡在的媳婦早在門口踮起了腳,伸長了脖子往我們這邊看。她一見到我們就歡快的舉起手,叫道:「馬師傅,馬師傅!」其情形就像在擁擠的車站等待初來乍到的朋友一般。
  我們走到她家的地坪時,爺爺悄悄問我一句:「你聞到臭味了嗎?」
  我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果然有淡淡的臭味,如同放壞了的臭鴨蛋。我點頭。
  爺爺笑道:「我頭次來的時候臭得不得了。這次沒有這麼厲害了。」
  文歡在的媳婦從門口走了過來,聽到了我們交談,一臉不解的問道:「有臭味嗎?我怎麼嗅不到?是不是後山上的野貓來地坪里拉屎了?」她轉了頭去看地坪的四周,然後罵道:「那只死貓!」
  「不怪貓。」爺爺說,一面將破麻袋丟在了地上。
  「你把麻袋丟掉幹嘛?」我和文歡在的媳婦異口同聲問道。
  爺爺拿眼覷了覷四周,神秘兮兮的說:「別說話……」
  我和文歡在的媳婦只好帶著疑惑跟著爺爺無聲無息的走進屋裡。這時候的天已經暗下來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9章 殘忍勸慰
  躺在床上的文歡在見爺爺進來,連忙爬起床來要迎接爺爺,不料剛離開床沿就「咚」的一聲摔在了床底下。我們連忙上去扶起他。他一臉尷尬和懊悔:「對不起,我忘記我的腳不能走路了。我還以為我可以走呢。都怪我,幹嘛要在地坪裡睡到大天亮呢?睡屋裡不好麼?弄得現在成這鬼樣子了。」他垂首頓足,寬大厚實的巴掌在床沿上狠狠的拍打。這樣一說,他媳婦的眼眶裡也溢出了幾滴淚水。
  爺爺寬慰道:「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一目五先生。」爺爺一面說一面扶文歡在躺下。那麼一個魁梧有力的漢子就那樣無助的靠在枕頭上,流著不爭氣的眼淚。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從來沒有誰主動去找上災難,可是災難臨到人的頭上時,誰也沒有辦法說不。
  爺爺轉過頭來罵文歡在的媳婦:「你男人心裡本來就難受,你哭什麼哭?你不是故意要引得他也流淚麼?要哭也不要讓你男人看見!」
  爺爺的這句話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我記住這句話並不是因為爺爺告誡文歡在的媳婦要堅強,而是幾年以後媽媽用同樣的話說了奶奶。幾年之後,奶奶病重,躺在床上的她忍不住哭出了聲。媽媽怎麼勸慰也無濟於事。最後媽媽說了一句話:「你哭什麼哭?你不是故意要孩子聽到麼?要哭也不要讓孩子們看見!」孩子不只是指的我,還有舅舅的兒子。那時舅舅已經結婚生子了。這句話果然有效,奶奶立即止住了哭聲。而我卻跑出門痛心的大哭起來。哭的不是奶奶的病痛,而是奶奶病痛了卻不敢哭出聲來。
  我想,我一輩子是忘不了那句話的,它如一個燒得灼熱的印章狠狠的燙在了我的心上。那句話比任何讚美長輩們的愛的華麗篇章更有撼動力,但是過於殘忍。
  因為在文歡在的家裡時,我不可能想到以後會再次聽到類似的話,所以當時對爺爺的話沒有很大的反應。
  文歡在的媳婦抹了抹眼角,道:「馬師傅,您今晚一定要幫我們捉住一目五先生啊。不抓住它們,我這心裡憋屈啊。兒子死了也就算了,都怪我貪心重。可是我男人招誰惹誰了?為什麼也要得到這個下場啊?」
  爺爺責備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趁著天沒有完全黑下來,我們快點忙正經事吧。你家的竹床在哪裡?我要借用一下。」
  文歡在的媳婦說:「在堂屋裡呢。出了這事之後,我是怎麼也不敢睡竹床了,在家裡都不敢用了。」
  爺爺走到堂屋,將立在牆角的竹床搬到地坪中央。我們跟在爺爺後面。
  「上次是在這個地方嗎?」爺爺問道,指了指竹床的位置。
  文歡在的媳婦擺擺手,說:「再往右邊來一點,再過去一點,對,差不多就在那個地方了。」爺爺將竹床擺好後,她過去將竹床換了一個方向。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0章 指寬門縫
  我奇怪的問道:「你記得這麼清楚?」能記住大概地方就差不多了,她居然還能記住這麼微小的差別。
  她抬起竹床的一腳,指著地下說:「不是我記得清楚。他上次睡過竹床之後我就沒有再在地坪裡睡過了。那晚竹床在地面留下的印跡還在這裡呢。也許是因為一目五先生按住歡在的時候太用力,竹床留下的印跡很深。」我低頭一看,果然有竹床腳留下的坑。
  而爺爺扔下的破麻布袋就在旁邊。
  「亮仔,把你的月季拿過來。」爺爺揮揮手道。我連忙將月季遞給爺爺。爺爺小心翼翼的將月季放在竹床上。
  「您的意思是……」文歡在的媳婦看著爺爺的一系列動作,不解的問道。
  「對。」爺爺還沒等文歡在的媳婦把話說完就回答道,「我用月季將一目五先生引出來。你家的竹床熏的次數太多,煙氣重,一目五先生對這種氣味比較敏感。那晚你家男人也是因為這種煙氣才引來了一目五先生的。」
  文歡在的媳婦點頭道:「我家比較潮濕,我家男人怕竹床被蟲子蛀壞,就經常把竹床吊在火灶上方,用煙熏竹床。」不光是這位女人,我們那個地方的人都習慣用煙熏竹床、椅子、臘肉等等東西,這樣可以防止東西腐壞,延長物品的使用壽命。再使用竹床或者椅子之前,人們又將這些東西放在水裡浸上兩三天。而臘肉則用開水泡一段時間。這樣可以去除嗆人的煙味。
  爺爺用手指點了點竹床,說:「煙熏是必須的,但是使用之前你們沒有將它浸泡足夠的時間吧。你看,它太干了。」
  文歡在的媳婦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確實沒有浸泡很久。一般在竹床上撒點涼水就用上了。您是怎麼知道的呀?」
  爺爺不說我也知道,如果竹床的浸泡時間足夠,用手指摁一摁,竹床就會出現一個手指的水印。人躺在竹床上不一會兒就起來的話,竹床上也會出現一個人的水印。浸泡時間不夠的竹床就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