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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節

  爺爺問坐在旁邊半天不說話的易師傅:「你知道許易的墳在哪個位置吧?帶我們過去看看。」
  我連忙說:「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爺爺問道。易師傅也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我從易師傅家裡出來的時候看了後面的山,茶樹叢裡有一處黃土很顯眼,應該是許易的新墳。」然後我轉了頭問易師傅,「是嗎?」
  易師傅此時有些不在狀態了,他用滿是繭子的巴掌撫摸自己的臉,像要瞌睡了似的回答道:「應該是的吧。」然後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爺爺走到易師傅身邊,彎下腰用大拇指按了按易師傅的額頭。易師傅打了個激靈,頓時精神多了,如夢中驚醒一般,側頭左看右看。
  爺爺直起腰來,深沉的說道:「易師傅,過些天,很多人會陸陸續續的來找你,說你學徒做的木床有毛病。」
  「是麼?」易師傅驚道。
  這次爺爺猜錯了。不過這不怪爺爺,因為爺爺雖然想到了那個許易糾纏易師傅不只是一天兩天,但是沒有想到所有請易師傅做木匠的人跟金大爺有著最顯著的區別。
  爺爺說:「你不覺得最近很容易犯困嗎?」
  易師傅點點頭。
  「金大爺說了,你在給他家做木床的時候,天天坐在椅子上打呼嚕,而那個你並不知道的學徒毫無怨言的包辦了所有的木匠活。你在其他人家做活時也很容易犯困吧?」爺爺盯住易師傅的眼睛問道。
  顯然,易師傅對爺爺的說法有些不信。「不會吧?做木匠也是個細緻活兒,老打瞌睡怎麼能刨木雕花呢?彈墨線的時候把墨線彈歪一點,整塊木料就要報廢。我哪裡能打瞌睡咯?」易師傅搖了搖頭。
  「不相信?過幾天你就會相信了。」爺爺笑道,「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飯吧。等天色稍晚,我們幾個一起到你屋後的那個新墳上去看看。我問問許易,看是不是他幫你給金大爺做了木床。」
  金大爺的老伴立即搶道:「別!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飯吧。反正你們也都剛好在。我現在去做菜。」
  爺爺笑道:「急什麼呢?現在連午飯都還沒有吃呢,別急著弄晚飯了。」我和易師傅都被逗樂了。
  金大爺忙起身給爺爺和易師傅敬煙,一邊敬煙一邊說:「各位那就先回去吃午飯了再來吧。主要是一時間籌不了那麼多菜,要不連午飯也一起在這裡吃了。我的新木床就拜託您幫幫忙了。」
  我們幾個從金大爺家出來。晨霧已經散去,遠處的太陽如雞蛋黃一般,不發出任何光芒。易師傅指著那個「雞蛋黃」笑道:「馬師傅,你說,我們是不是住在一個雞蛋裡面啊?」
  爺爺抬頭看了看圓溜溜的太陽,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那一剎那,我感覺爺爺就像一個洞穿世界的哲學家,那雙深邃而不缺乏溫情的眼睛讓我無比羨慕。
  「誰知道呢?」爺爺微笑道,「晚上早點過來吧。」
  回到爺爺家的地坪裡,奶奶正拿了一個衣槌打被子,被子上的灰塵把奶奶的袖子粘了薄薄一層。遠遠看去,奶奶的手彷彿剛從泥土裡拔出來。
  這是一個不好的念想!我立即晃晃腦袋,把這個不好的想像揮去。那是我第一次預感到奶奶的災難。當時我認為那只是我一時的胡思亂想,等到奶奶真出現事故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一刻的感覺是多麼的靈驗。可惜在事情真正出現之前,很少人會百分之百相信感覺。讓我欣慰的是,爺爺把人生的生老病死看得很淡。在奶奶去世的那天,爺爺扶著奶奶的棺材說,活著也是痛苦,去了未必不是好事。但是當他轉過身去,我看見了難以言表的落寞。我要強調說,那不是悲痛而是落寞,或者說,落寞絕對超過了悲痛。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9章 呼喚墳墓
  有時候我就想,爺爺臉上的皺紋不只是時間的刻畫,更多的是滄桑的打磨。
  吃午飯的時候,爺爺再一次提到了《百術驅》,可惜我沒有分身術,不能立刻趕到學校去看那本書到底還在不在我的床下。如果《百術驅》真的被「魍魎」偷走了,那可就麻煩了。正在我發愁的時候,爺爺拍拍我的肩膀,慈祥的笑道:「不要想了。先把金大爺的木床的事情弄好了再說吧。一口吃不下一個餅,一鋤頭挖不了一個井。」
  吃完飯,我本來想跟爺爺學點關於天氣的知識。我想,如果我可以做到爺爺那樣準確的預測第二天的天氣,那麼肯定可以引得所有同學的羨慕與崇拜。那時候年紀小,不懂得穩重,最愛在同學和夥伴中顯擺。
  但是筷子剛剛放下,就有村裡的人來找爺爺了,說是家裡的雞幾夜沒有回籠了,要爺爺幫忙掐算一下雞走散到哪裡去了。我只好自己出去找玩伴。
  到了傍晚,爺爺找到我一起去金大爺家吃飯。
  易師傅早就到了,我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幫忙洗菜。金大爺則在往灶裡添火,金大爺的老伴正揮舞著鍋鏟炒菜。我一進門便被滿屋的辣椒味嗆得咳嗽不斷,眼睛汪汪的流淚。
  爺爺也仍不住打了個噴嚏,抹著鼻子喊道:「在做辣椒炒肉吧?你家的辣椒還真是好啊!」
  飯菜很快就弄好了。金大爺的老伴利索的把所有菜擺上桌,然後端起酒敬爺爺:「馬師傅,今天晚上問鬼的事就全拜託您了。」
  爺爺也端起酒,掃視一周,說道:「也不能全拜託我啊。我還需要各位的幫助呢。如果我把許易的魂魄招出來了,金大爺就要注意看,看是不是你見過的做木床的那個人。如果是的,你也不要說話,只點點頭;如果不是,你就搖搖頭。易師傅帶我們去了許易的墳頭後也請不要說話。」金大爺和易師傅點點頭。金大爺的老伴不跟我們去,所以爺爺沒有說她。
  我以為爺爺把我遺漏了,急切的問道:「爺爺,還有我呢。」
  爺爺笑道:「你就沒有事了。你跟許易差不多大,講話他也不會怕。」說完,爺爺嘬了一小口酒。
  金大爺連忙慇勤的給爺爺夾菜,說些恭維的話。
  吃完晚飯,爺爺立即出發。易師傅問道:「馬師傅,您不帶些東西嗎?」
  爺爺拍了拍胸脯,笑道:「帶著一顆心去就可以啦。」說完帶頭跨出了大門。我們幾個連忙跟上。
  出門來,外面的晚霞鋪滿了天,映得人臉也紅彤彤。爺爺只喝了幾小口酒,被晚霞一襯映,臉上紅得像煮熟了的蝦子,像喝高了似的。
  看看遠處的天邊,雲朵如被點燃的棉絮,熊熊的燃燒了起來。房屋,樹木,牛羊,雞鴨,都沉浸在這漫天的紅色之中,享受這難得的安詳,不鳴不叫。我雖沒有喝酒,走在這樣的景色中也覺得有了幾分醉意。金大爺和易師傅不見得肚裡有多少墨水和文雅,卻也安安靜靜的跟在爺爺後面一聲不吭,似乎生怕打破了這美好的寧靜。
  靜,非常靜。從那次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那麼靜的自然景色。也許,並不是以後就沒有靜的景色了,而是我的心情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心再也靜不下來了。
  爺爺的心似乎一直就處於靜的狀態,如當時的晚霞,如當時的雲朵。爺爺在別人面前誇耀他有一個上重點大學的外甥時,我卻只希望有爺爺那樣一顆靜的心。
  爺爺的心太靜了,靜到不會隨著時間改變。他還以為現在的大學就如古代的太學,結束了十年寒窗就是一舉成名。這也難怪他會以我為榮,一個並不可靠的榮耀。
  每次我從遙遠的東北回到家鄉,爺爺總會問我外面的世界,問東北是不是吃不到大米只有饅頭,問北京是不是金光閃耀。爺爺可以預知變化莫測的天氣,可以測算玄妙無邊的人生,可是,他的腳步卻從來沒有跨出過湖南,一生就在洞庭湖附近。
  我跑了半個中國,卻一心只想回到家鄉,多在他老人家身邊呆呆,聽他講過去的歲月,聽他說祖輩的事跡,只願跟著他走在鄉下寧靜的小路上。
  可是,我知道,這些都只能在腦袋裡想一想,不可能真正實現。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像爺爺會方術就不能對鄉親們的瑣事袖手旁觀,而我,讀了大學戴著了虛假的光環就要在外面奔波。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那晚的晚霞實在是寧靜,在我的腦海裡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印象。
  走到老河旁邊的時候,爺爺突然站住了。我們幾個都跟著站住,不知道爺爺怎麼了。
  爺爺沒有動,我們都不敢動。
  爺爺忽然側了側頭,對老河旁邊的一條田埂喝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著,別再跟來了!」那條田埂上沒有任何行人。
  「不要我們跟著麼?」金大爺迷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