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我跟爺爺去捉鬼 > 第110節 >

第110節

  「阮籍又吹了一次。」
  「阮籍知道遇到了高人,就沉默下來。」
  「天色向晚,阮籍起身告辭,剛走到半山腰處,忽聽山頂上眾音齊鳴,好像一個樂隊在傾情演出,阮籍驚訝地回頭一瞅,只見孫登在向他揮手,口哨聲從他那兒傳來,哨音如瀑。」
  爺爺講完,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裡一副陶醉的樣子。
  「什麼叫厲害,這才叫厲害。」爺爺興奮的滔滔不絕的對我說,「方士的成分很複雜,既有學識淵博的知識分子,也有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既有從事傳統科學技術研究的學者,也有普通的農夫商賈,還有出入宮廷的政客,最多的還是隱士、釋道之徒。他們有的不亞於三公九卿,被皇帝作為座上賓。有的類似於乞丐,被百姓列於下九流。你姥爹的父親不允許他走仕途,所以沒有三公九卿的命;由於祖蔭還算好,也不可能淪落為乞丐。從頭到尾讓我以為他只是一個精於算術的賬房,只是由於無聊才玩玩方術。」
  我聽媽媽說過,姥爹可以將算盤放在頭頂上撥弄。
  「他不是玩玩嗎?」在媽媽的述說裡,在我的記憶裡,姥爹和爺爺都是利用自己知道的方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裡幫助親人鄰里,從來沒有刻意去鑽研過,也沒有更大的野心。
  爺爺說:「你姥爹就像孫真人一樣,看著像玩玩而已的東西才顯露給人家看,肚子裡不知道還有多少山水呢。」
  「那你又是從哪裡知道姥爹的這些山水的呢?」我問道。
  「從那些廁紙裡。」爺爺仍喜不自禁。驚喜之情在他溝壑的臉上流溢。
  「廁紙?」
  「那其實是你姥爹生前的手稿。」
  「姥爹的手稿?廁紙是姥爹的手稿?記的什麼東西?」這時這樣問爺爺其實已經是多餘,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上面肯定寫的東西肯定是方術之類,和《百術驅》類似,但我還是不禁脫口而出。
  爺爺就廁紙上的記載給我娓娓道來。
  原來是這樣的。姥爹剛接觸方術的時候確實也是由於無聊和好奇,開始也僅僅學了一些掐算之術。如果當初姥爹僅用手指掐算,那也就沒有了現在的手稿。姥爹在用算盤計算家裡稻穀出入時,偶然機靈一動:能不能把算法利用到算盤上來呢?僅用手指掐算,只能算到眼前短時間內的事情,如果用算盤上的算珠,能算到的時間範圍就非常大了。
  於是,在飯後茶餘,姥爹試著用那把算珠被撥弄得發亮的算盤來代替手指掐算。這一算,果然能算到的時間範圍驟然增大了許多倍許多倍。這個效果是事先沒有料到的。姥爹又是驚喜又是害怕,驚喜的是偶然發現了這樣一個秘密,害怕的是知道的越多擔心就越多,而這些預知的東西放在心裡不舒服,說出來卻折壽。
  姥爹的手指懸在算盤的上空,久久不敢放下。他被自己這個驚天的發現弄懵了,手足無措。一個碩大無朋的新世界陡然在他的雙手下展開……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9章 水如人生
  如同小孩用手指算數和賬房先生有算盤算數一樣的差距,當掐算的工具通過一個變通的方法由指算改成珠算後,可以預料的時間變得無法想像的長,姥爹突然看見了自己的今生所有已經經歷的和即將經歷的甚至前生後世,他不但看到了自己,甚至像地府的判官一樣看到了所有人的命簿,什麼人從哪裡來要幹什麼事會到哪裡去,都盡展眼前。
  他如同站在一條滔滔東逝的大江之上,看著世人匆匆忙忙走到他面前來,又匆匆忙忙的揮手告別。他可以在這條世人潮湧的江邊閒步,看起源的高山,看歸宿的大海。每一個人就如一滴河水,擁擠其中,茫然無措,不知道前面是不是有漩渦,是不是會碰上石頭,甚至一下濺起落在乾渴的泥土上被吸收殆盡。
  而姥爹看著洶湧的江面,看到了哪裡有迴旋的拐角,哪裡有激流,哪裡有石頭,哪裡平緩哪裡潺急哪裡碰撞哪裡拐彎,都看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作為江河中的一滴水的個人,根本看不到這些情況,只能隨著命運的大流前進或者後退。雖然其中有極為少數的人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走出不一樣的人生,但是大多數人還是平平庸庸,剛在生活的波浪中偶露一角又沉浸在大潮之中,更多的人甚至連偶露一角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生活的波浪推著進入了最後的歸宿。
  可是他能看見,不僅僅能看到某一滴的趨勢,而且能看到所有,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雖然他能看到這一切,但是他改變不了什麼,因為他只是俯瞰人世的看客,不是這個宇宙的主宰。不過,這個景觀已經足夠壯觀,足夠讓他驚歎。
  姥爹在手稿中這樣形容對發現的感受,相信他在寫下這些字的時候心情澎湃不已,害怕和激動同時衝擊著他的心臟,手中的毛筆也抖動不已,以至於寫下的毛筆字墨水不均勻,甚至一不小心將蘸飽了墨汁的狼毫甩在了身上,將新洗的衣服弄髒。
  他在手稿中寫了當時的激動心情,但是並沒有把推算的方法寫出來。他自己已經被眼前突然展開的人世宏圖弄懵了,他不想子孫們再看見。
  他一時間緊張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寫下這些感受後,滴水不進,粒飯不吃的睡了兩天兩夜,他想靜下來,可是心血直往腦袋裡沖。
  爺爺的後娘雖然不關心爺爺,但是對姥爹還是盡心盡職。她急得不得了,急忙到村頭去找赤腳醫生。赤腳醫生來了,把脈,摸額,翻眼,撫耳,就是看不出一點問題出來,可是問題就擺在他面前。赤腳醫生說,恐怕是沒有救了,準備後事吧。爺爺的後娘一聽,頓時雙腿軟了,急問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食物中毒,還是急病暴發。赤腳醫生說,我行醫數十載,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病症,他應該是得了不治之症。
  爺爺的後娘兩眼上翻,癱倒在地。
  姥爹的手稿寫到這裡的時候,勾起了爺爺的回憶。爺爺說他記得姥爹兩天兩夜在床上不吃不喝的情景,也記得赤腳醫生說的那些話。那時爺爺還小,心想沒有多少時間孝敬父親了,於是砍了根毛竹去水庫釣魚,想在姥爹去世之前,讓他嘗個鮮。
  那個年代吃上魚也是件難事,因為大家都沒有吃的,水庫和池塘還有小溪裡的水都被人們一滴一滴的篩過,要釣到一條大拇指大小的魚都是相當困難的。
  爺爺的想法很單純,以為姥爹吃不下小米拌糠,喝不下稀粥,但是肯定會吃魚。因為那時過年桌上擺的「年年有餘」都是木頭做的魚,所以一旦有真實的魚在面前,姥爹一定會吃的很開心。
  從清晨出發,一直釣到星星閃爍,爺爺的釣竿動都沒有動一下,騷動不安的倒是爺爺自己。
  收起釣竿,垂頭喪氣的歸來的爺爺走到家門口時,聽到了響亮的算珠「辟辟啪啪」的撞擊算盤邊緣的聲音,心裡一驚。他悄悄來到姥爹的房前,偷偷朝門縫裡看。
  略顯憔悴的姥爹批著一件灰色的打著補丁的中山裝坐在桌前,一手撥弄算珠,一手在毛邊紙上記著什麼。燈芯上的燈花已經很多了,嚴重影響了燈光的亮度,可是姥爹根本沒有注意,一門心思全在算盤和毛邊紙上。
  父親在幹什麼呢?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在深夜裡算稻穀的賬啊。再說,父親算賬的時候一般都有監督人在場。那麼,他此刻在幹什麼呢?
  這個疑問一直在爺爺的心裡,很多次爺爺以為他是在貪污稻穀做自家用,但是很快又否定,因為姥爹的為人不是這樣。直到爺爺看到姥爹的遺留的手稿,才知道姥爹當時確實是起了私心。他不敢洩露天機,但是對自己的子孫的命運很在乎。並且,那時很多人家都生許多孩子,以繼承香火。而爺爺是姥爹唯一的一個孩子,而爺爺的親生母親很早去世,後娘對他好不到哪裡去。雖然姥爹的後妻沒有在姥爹面前表現出討厭爺爺的樣子,但是姥爹很清楚爺爺的處境。他不在場的情況下,後妻對兒子的情況又是另一副模樣。而姥爹比他後妻的年紀大很多,所以擔心自己死後兒子的處境。
  即使沒有這些,哪個父親不關心兒子的將來?
  於是,姥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爺爺,於是他第一個算的是爺爺的命運。他算到了爺爺會與女色鬼相遇,當然除了這個,他還算到了許多爺爺要遇到的困難,但是任何一個也比不上女色鬼這個困難。按照算珠的推算,爺爺會在女色鬼這件事上失手,會導致喪命的結局。姥爹的兩手一哆嗦,毛筆從手指間脫落,在毛邊紙上弄髒了一大塊。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0章 彌勒酒罐
  毛筆脫落手間的情景剛好被門外的爺爺看見,爺爺更加詫異了,父親到底怎麼了?這兩天不吃不喝的,突然起床了,還立刻到賬房擺弄算盤。這些也還好,但是算稻穀的賬也能算到這樣心驚肉跳麼?
  爺爺百思不得其解,轉身離去時釣竿撞上了木門。
  可是這也未能將姥爹的注意力轉移過來。姥爹乾脆扔了毛筆,單手托著下巴,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到底要不要想辦法救兒子呢?作為一個普通的人,看見了人生大勢已經是不應該,這可是只有地府判官能夠知道的事情,現在要修改它的過程,更是特別嚴重的忌諱。
  如果眼看著兒子會出事而袖手旁觀,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可憐天下父母心。
  姥爹決定插手這件事情,不過不是直接干預,而是通過其他比較隱蔽的方式。直接干預的話,在挽救爺爺之前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是問題,一個人的命運在這滔滔的江水中實在太微小了,姥爹在手稿中是這樣說的。
  我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威脅著姥爹的生命,以至於姥爹這樣害怕。也許姥爹他能看到,也許他看見了隱藏在萬事萬物背後的一隻隱形的掌控能力,正是那個東西掌控著地雷一樣的忌諱,如果直接走過去觸動了它,你會爆炸的粉身碎骨;即使小心翼翼的繞彎走過去,也是心中忐忑如履薄冰。
  那個晚上,爺爺看著姥爹手稿上字跡墨跡很不均勻,深深淺淺的如一副水墨畫。可見姥爹但是的心情是多麼的複雜,手顫動得多麼厲害。姥爹就如在地雷區行走,外在的謹慎和內心的惶恐交織在一起。
  而選婆沒有這麼多的考慮,他自顧挖出了小白蛇而暫時忘記了女色鬼的危險,舒舒服服的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太陽照進他的房間,陽光落在酒罐上。選婆揉揉惺忪的眼睛,寬心的看了看酒罐。酒罐早在他醒來之前已經安靜下來。
  「那個貴道士還真是神啊!」選婆伸了個懶腰,極其愜意的看著酒罐。他突然冥想片刻,急忙穿上衣服,毛手毛腳的走到酒罐旁,蹲在那裡將耳朵貼在酒罐的封口上細細聆聽。等了一會,不見酒罐裡有聲響,他抱起酒罐,將它小心翼翼的移到床邊的八仙桌下,又從八仙桌的抽屜裡找到一張透明的塑料紙將它蓋上。
  他滿意的起身離開,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又站住,側頭看了看八仙桌下的酒罐,仍覺得不放心。他在門口站了將近半分鐘,似乎在等待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等。那個酒罐安安靜靜的呆在那裡,酒罐肚大而口細,酒罐的上半身有一層毛糙的釉瓷,這樣看去頗有彌勒佛的姿態。
  「真的,我當時就感覺一個彌勒佛躺在那裡,笑瞇瞇的看著我。」選婆對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極其認真的說。我從他賭咒發誓的神態中看不出任何說謊的成分。
  「我不知道那預示著什麼事情。」選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