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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節

  話說這個美麗的姑娘,她回到繡花樓上之後心不在焉,繡花針總是刺在了蔥根一般的手指上。
  再說那個窮秀才徹夜難眠,他一時性起,既然丟掉平日的斯文,趁著夜色爬到了姑娘的繡花樓,憑著白天對這戶人家的粗略記憶,竟然摸到了姑娘的閨房……
  這一來二去,兩個人便約定了固定的見面時間,長期如此,不僅僅姑娘的父母親不知道,就連天天跟著她的丫鬟都蒙在鼓裡。
  究竟紙包不住火,姑娘的父親聽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他有生意人的精明,事先並不聲張,偷偷注意女兒繡花樓的動靜,弄清楚了這對男女幽會的時間規律。
  又到了姑娘和秀才幽會的日子,姑娘的父親假裝像往日一樣熄了蠟燭,卻沒有睡下。他恨不得把兩隻耳朵都貼在牆壁上,聽細微的腳步聲。
  姑娘和秀才不知道事情已經被父親知曉,一見面便手忙腳亂的抱在一起滾到柔軟的絲綢被子上。這時,姑娘的父親一腳踹開門,順手拿了門口邊擺看的花瓶朝這個大膽的秀才砸過來。姑娘嚇得大叫。秀才躲閃不及,花瓶砸在了裝滿聖賢書的腦袋上。
  古代的書生都是文弱書生,爺爺說很多書生為了考取功名,信奉很多亂七八糟的規規條條,最典型的比如,一餐飯只能吃一筆筒,不能多一口,也不能少一口。因此,這些男子只得天天捂著肚子,身體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這個文弱的書生居然被花瓶打得癱倒在地,頓時不省人事,不一會兒竟然沒有了呼吸!這下驚慌的換做姑娘的父親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一時火起竟然殺人了!如果這個事情傳出去,不但他女兒的名聲壞了,他的富貴命也要結束了。
  為了掩人耳目,姑娘的父親極力勸服女兒跟他一起將這個秀才的屍體藏匿在這座繡花樓裡。那個繡花樓的樓板是夾層的,兩層木板之間有一定的空隙。姑娘的父親和羅敷一起就將屍體藏在樓層的夾板之間。在蓋上樓板時,羅敷心疼秀才窮得連個隨身帶走的東西都沒有,人死了連紙都沒給燒一張,總得有點陪葬品吧。於是,心生憐憫的她將一個和尚送給她的銀幣壓在秀才屍體的胸口。
  她記得三歲的時候一個化緣的和尚送給她這個東西,說她的姻緣不好,等到三十八歲才能成家。這個銀幣可以保她婚姻順利。她懊惱的想道,自己十八歲就喪夫,等到三十八還有什麼希望?誰會娶一個喪夫又年齡大的婦女?於是乾脆把和尚送的銀幣壓在秀才的胸口。
  要說那窮秀才也是可憐,雙親早逝。不但家中沒有親人,因為他經常找這個找那個借錢,朋友也沒有幾個敢跟他來往。所以他被那花瓶一下砸死又被隱藏後,竟然沒有人問道他怎麼突然不見了。
  而那個繡花樓裡再也沒有住人了,羅敷家有的是錢,在別處又建了一個更大更漂亮的繡花樓。
  羅敷的父親等了一段日子,發現沒有人注意到窮秀才的消失,膽子又大了起來,又要給女兒找好的婆家。他的發財夢還沒有消退半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羅敷的肚子有反應了。她懷了窮秀才的孩子。
  不知道是窮秀才的冤死,還是肚子裡的孩子激起了她的母性,她一口拒絕所有的所有媒人,堅決要把孩子生下來,自己撫養。這次她的父親也攔不住她了,再說,他父親畢竟心裡有愧,也就隨她了。
  選婆他們聽長著一對狐狸耳朵的自稱「貴道士」的人講到這裡,按捺不住性子問道:「我說貴道士啊,這個故事跟紅毛鬼有關聯嗎?跟夜叉鬼又有什麼關聯?聽你講了半天,沒有一點跟我們搭上邊的呀!」
  瑰道士呵呵笑了。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從聲音裡推測他是笑了還是生氣了。瑰道士笑著說:「我說過,這個故事很長,你們要有耐心。」
  不過在場的人很多早已經被這個故事吸引,催促道:「好好好,您講,您接著講。」然後有人罵選婆:「選婆啊,你咋就這麼著急呢?聽完了再發表意見嘛。為什麼你做了這麼多年的組長就是做不了村長啥的呢?就是會還沒有開完,你就著急了。」
  選婆是第三村民組的組長,做了好些年了,從來不見陞遷。
  選婆一聽大家提當組長的事不樂意了:「我當組長我高興,你們管得著?」
  一個年紀稍長的人勸道:「大家別吵了,聽他把事情講完。那個羅敷決定生下孩子,然後呢?」
  瑰道士清了清嗓子,接著講述。
  在許多人別樣的眼光裡,羅敷生下了一個胖乎乎的小子。羅敷的父親看著這個小孩子,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的高攀夢隨著這個小子的出生而破滅,從此這個老頭子一直萎靡不振,在一個炎熱的夏天突然中暑去世了。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老頭子一死,窺覷已久的管家攜著銀票逃跑了。一個富有的家庭就這樣變得頹敗了。
  許多人都說這個孩子不吉利,剛出生就發生這麼多倒霉的事情,都勸羅敷早點把孩子丟了,還可以趁年輕找個將就的人家。
  那時的羅敷比生孩子前還要有風韻,勾住了不少鄰近男人飢渴的目光。有的男人甚至同意她把孩子一起帶到新組的家庭來,可是羅敷都拒絕了。她決心吃盡了萬般苦也要把這個骨肉拉扯大。其實羅敷本身是不甘寂寞的人,正值青春年華的她也渴望男人在她豐腴白皙的身體上耕耘開墾。無數個夜晚,她慾火焚身,孤枕難眠。
  新生的兒子是她全部的寄托和希望,正因為兒子的存在,她才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她的兒子也算爭氣,彷彿繼承了他父親的優點,對讀書有極大的興趣。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2章 人是物非
  孩子一天一天長大,漸漸注意到家裡的不尋常,便問羅敷:「人家的孩子都有父親,我的父親在哪裡?」羅敷早就料到有這樣一天,於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編造謊言:「你父親去做生意了,要很久才能回來。」
  這個謊言一直延續到孩子二十歲的時候。此時的孩子已經是名震一方的舉人了,算得上是年少有成。兒子開始在乎人家怎麼看待他怎麼看待他的家庭了。因為人家問到「令尊可好?」他支支吾吾沒有語言回答。
  羅敷的謊言瞞不住聰明的兒子了,於是將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兒子。二十歲的兒子聽娘這麼一說,立即要求將父親的屍體從當年的繡花樓裡移出來,好好隆重的安葬。羅敷的這個兒子是很愛面子的人,身為舉人的他最怕周圍的人懷疑他的來路不正。這樣一來,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回答別人的問題。
  羅敷帶著衣冠楚楚的兒子來到當初和窮秀才幽會的繡花樓,憑著還算清晰的記憶來到藏屍體的房間,和兒子一起將地上的樓板揭開來。
  令她和兒子都驚奇的是窮秀才的屍體沒有腐化,仰躺在樓板之間的窮秀才就如二十年前那樣毫髮無傷。彷彿他躺在這裡只是在安安穩穩的睡覺,只不過現在還沒有醒過來而已。她按了按窮秀才的臉,肌肉仍紅潤而有彈性。窮秀才的手護在胸前,羅敷移開他的手,看見了當年放在他胸口的銀幣。銀幣沒有一點灰塵蒙蔽,外面的太陽照進樓裡,打在銀幣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羅敷不自覺抬手擋住眼睛。
  她的兒子連連驚歎,面前的父親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年輕。這也難怪,窮秀才死的時候才十八歲,而這個光耀門楣的舉人已經二十歲了。他們倆長相相近,乍一看還以為活人是死人的哥哥呢。
  她的兒子猶豫了片刻,忙幫忙扶起這個看上去比他還小的父親。羅敷跟她的兒子試圖將窮秀才的屍體裝進佃農裝稻穀用的麻袋裡。她的兒子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已經過世的父親那段並不光榮的歷史。他甚至想好了,當人家問他「令尊怎麼去世這麼早」的時候,他可以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訴說父親在外做生意遇到了兇惡的盜賊,然後順便將自己如何在沒有父親的照顧的情況下刻苦發奮的辛酸史夾雜其中,藉以彰顯他的堅強和志氣。
  費了好大的勁,羅敷才將窮秀才的屍體從樓板的夾層之間拉扯出來。
  「光當」一聲,銀幣從屍體的胸口落下,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動。羅敷的兒子好奇的撿起了銀幣,左看右看。
  「怎麼一面雕刻這麼精細,一面沒有任何雕飾呢?」滿腹經綸的舉人向他娘問道。
  他娘還沒回答,突然聽到一聲咳嗽。
  「你著涼了嗎?要注意身體啊。」羅敷關心的問兒子。
  兒子迷惑道:「我沒有咳嗽啊,我以為是你呢。」
  「我也沒有啊!」羅敷皺眉道。
  她兒子和她不由自主的同時像窮秀才的屍體看去。屍體居然動了起來!
  他們兩人驚呆了!屍體又咳嗽了幾聲,然後瞇著眼睛用力的拍身上的灰塵,接著伸了個懶腰,彷彿剛剛睡醒。屍體還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兩個人,自顧用手掌摀住嘴巴打長長的呵欠。羅敷看著面前的窮秀才,恍惚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你,你,你,是,是詐屍,詐屍吧!?」羅敷驚恐的問,手不住的抖。而她的兒子則是像雕塑一樣愣在旁邊,目瞪口呆,一動不動。
  屍體側頭看到羅敷,立即條件反射似的雙手護頭趴在地上,連連喊道:「別打啦,別打啦,再打要打死人啦!」
  羅敷的表情一會兒是驚恐,一會兒是驚喜,一會兒又變成驚恐。她吞了一口口水,喉嚨裡咕嘟一響。屍體趴在地上靜止了片刻,見沒有人上前去打他,回過頭來看著羅敷問道:「你爹呢?你爹到哪裡去了?」
  「我爹?我爹十幾年前就死啦!」羅敷眼眶裡都是淚水,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驚恐,抑或是兩者都有之。她的兒子晃了晃腦袋,將嘴巴張的比剛才更大,又呆成了一尊雕塑。
  「死啦?十幾年前就死啦?」屍體不解的問道,仍趴在原地不敢多動,彷彿當年打死他的那個老頭子還躲在這個繡花樓的某處角落,一不小心就會跳出來將他打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還是十幾年前?你不是騙我吧?你騙我。你騙我!」
  羅敷仰頭對天,雙手捂面,淚水從她的指間流出來。
  「你,你哭什麼?我哪裡說錯了嗎?」窮秀才連滾帶爬來到羅敷面前,抓住羅敷的雙手使勁的搖,「出了什麼事嗎?你爹怎樣啦?他剛才不還在這裡嗎?你別哭啊!」
  這時,屍體才發現羅敷背後還有一個人,年齡比他稍大,相貌與他有幾分相似之處。屍體一愣,指著兒子問羅敷道:「這個人是誰?他來這裡幹什麼?」說完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兒子,眼睛裡充滿了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