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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節

  李狂藥泡在水裡太久了,起先熱得發燙,現在卻冷得意識模糊,沒注意到壩水河面上積滿了死魚。丁細細叫他們游上岸時,李狂藥有點抽筋了,葫蘆沒抓穩,然後就滑進了水底。好在路建新和李狂藥靠得最近,他長年住在陰冷的地方,最適應山林裡的生活,因此馬上潛下水,撈起了沉進水裡的李狂藥。
  一陣折騰過後,路建新把人拉上岸了,黎族先民的葫蘆卻越漂越遠,沒法再拉回來了。葫蘆裡有些藥品、酒、衣物,丁細細見狀,便說不必著急,葫蘆沒了就沒了,他們待會兒可以到下游的廢水壩把葫蘆揀回來。那裡的壩有個缺口,水都往那裡流出去。接著,丁細細給李狂藥灌了一口燒酒,讓他暖了暖身,免得又抽筋。李狂藥覺得很不好意思,一個大男人居然最先抽筋出事,這讓剛認識他的路建新怎麼想。
  「你不是身體不夠強壯,這邊的河水有問題,你剛才漂過來肯定喝了幾口河水。」丁細細很細心,說道,「沒看見水面浮了好多死魚嗎?我和路大哥都沒喝水,對吧?」
  「我是沒喝,頭一直倚在葫蘆上。」路建新承認道,「我剛才把李兄弟拉上來時,沒辦法,喝了幾口,現在覺得舌頭有點打顫,好像水裡有酒味,不過很淡,差點沒嘗出來。」
  丁細細懷疑水底有問題,怕急著趕路,喝下的水會毒效發作,只好先讓他們在河邊的草地上坐一會兒。這時,太陽越來越大,三人冰涼的身體被曬到,卻不覺得熱了。霧氣因為陽光的關係,沒有完全蒸發,反而因為雨林茂密的關係,水氣越積越多,霧反而更濃了。李狂藥恢復了一點兒,便爬到河邊往水底看了看,水質清亮剔透,靠近水面瞧了瞧。縱然水清,可雲霧遮擋了陽光,很難看清水底的情況,只能依稀瞧出水底有一具黑乎乎的人形物體。
  「好像是一隻黑猿?」李狂藥猜道。
  丁細細站在一旁,把人拉回來,說道:「你別趴得那麼近,萬一掉下去怎麼辦?我去下游揀葫蘆,路大哥,麻煩你看著李狂藥,他剛才喝太多水了,我怕他會……」
  路建新明白地點頭:「你是怕水裡有仙釀?雖然被稀釋了,但喝了可能會出亂子?」
  「這酒香有點像,我猜是這樣的。」丁細細邊說邊望向水底,這時一道金色的陽光穿透雲霧,射向水底,一隻四腳朝天的黑冠長臂猿就出現在水底。那只猿猴一動不動,一看就知道死了,水裡的死魚也漂在水面上,隨著水流往廢水壩的缺口湧去。
  丁細細去撿葫蘆了,李狂藥就試著站起來,可總覺得頭很暈,身體發冷。路建新勸李狂藥別著急,最好讓陽光暴曬一陣,把身上的水都曬乾,順便把酒氣蒸出去。這說法雖然有點荒唐,但不無道理,於是李狂藥就坐在扎人的草地上,慢慢地曬暖了身子,熱汗也從體內流了出來。
  靠近水壩的雨林依靠著一座茂密的山嶺,不算太高,只有幾百米,可卻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一群水鳥飛在空中,盤旋在白雲下,沒有一隻敢到河邊嬉戲,不知道是怕河邊的人,還是怕河水有問題。李狂藥稍微好些了,覺得雙腿不沉了,他就站起來觀察這附近的情勢。可這一帶的雨林又高又密,即使飛在天上,也很難看清情勢。
  李狂藥往河邊看了看,見到幾棵青皮樹被野葡萄籐纏繞著,隨即就走近瞧了瞧。野葡萄結出了黑色的果實,比起釀酒葡萄要小許多,但廣西人最喜歡拿這種葡萄釀酒,味道非常獨特。李狂藥看見粗壯的葡萄籐有拉扯的痕跡,地上掉下一些葡萄串,籐條上還有一些黑色的毛髮,這說明黑冠長臂猿來過這裡,沒準猿猴的老窩就在附近。
  這時,站在後面的路建新拍了拍李狂藥的肩膀,提示他在二十多米外有一棟兩層樓的小院,現在已經被青色的籐蘿纏繞住了。他們倆心說,這裡怎麼會有人類文明的建築,是不是廢水壩留下的工人宿舍?走近之後,李狂藥剝掉帶刺的籐蘿,這才注意到樓房外有塊白漆紅字的牌子,上面寫著「水壩站黑冠長臂猿觀測站」。
  「原來霸王嶺裡面有觀測站,這點我倒沒聽說過。」李狂藥意外道。
  「這裡的黑冠長臂猿最多,有觀測站不奇怪,這也說明附近肯定有許多猿猴,它們的老巢肯定離我們不遠了。」路建新說完撞開了門,往裡頭看了看,帶樓的院子很小,比林場的老院子小兩倍。裡面的雜高比人還高,觀測樓都被擋住了,很明顯地,林場的老院子被丁細細清理過,否則根本不能歇腳。
  「你們在幹什麼?」
  就在李狂藥想走進觀測站,丁細細就拎著三個濕漉漉的大葫蘆走回來,叫住了那兩個人。當李狂藥解釋,那裡面是觀測站,丁細細就想說別進去了,他們今晚又不會在這裡休息。緊接著,觀測站的樓裡竟然響起砰砰聲,跟有人捶打牆壁一樣。這院子肯定很多年沒人住了,沒人會在樓裡敲打,因此大家都冷不防地被嚇了一身汗。
  「可能是什麼野獸吧?」丁細細一面把葫蘆放下,一面說道。
  「我聽著不像,應該是什麼東西在樓裡面敲。」路建新側耳傾聽。
  「這裡面的雜草沒有踩倒的痕跡,肯定很久沒人進來了,是不是什麼鳥啄窗子?」李狂藥疑惑地問。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別節外生枝。」丁細細謹慎地說,「先到附近看一下,有沒有黑猿出現,昨天的野鴨肯定在這附近喝過仙釀。我剛才去揀葫蘆,靠進河邊的淤泥有許多水鳥嬉戲的蹤跡,肯定錯不了。」
  李狂藥總覺得觀測站有股邪氣,似乎裡面關著妖怪,一看就莫名地心慌。等他們回到河邊了,李狂藥又不由自主地扭頭望了一眼觀測站,彷彿那裡面的樓在喊他過去。丁細細覺得李狂藥有點撞邪了,便拍了拍他,問他怎麼了。李狂藥不好直說,只是搖了搖頭,說可能頭還暈著,神志恍惚。
  路建新瞧出了問題,想了想就轉移注意力,問他們河底怎麼有只黑冠長臂猿,是不是失足淹死了。壩水河靠進廢水壩後,河面寬了許多,兩岸的淤泥也多,爬上岸很不容易。如果猿猴不小心掉進水裡,是有可能淹死的。可猿猴幹嘛跑到這裡,不跑來就不用淹死了,聽說過猿猴愛吃水果,沒聽說猿猴愛捉魚。
  丁細細卻不那麼認為,她道:「這只黑冠長臂猿可能喝了仙釀才出事的,水裡都散出酒味來了。」
  「你們釀酒的人好奇怪。明明會喝死人,為什麼還叫它仙釀,就因為那些酒是在山裡頭發現的,所以就叫仙釀了嗎?」路建新苦笑一聲。
  「書上是這麼叫的,既然以前叫珠猿仙釀,後來又叫瓊猿仙釀,應該是很久以前就有這東西了。不然,叫法不會根據古代的地名變化而變化。至於為什麼叫仙釀而不叫毒釀,我就不知道了。」李狂藥坦然地說。
  「古代還有皇帝吃仙丹吃死的,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人家也沒把仙丹叫毒丹啊?」丁細細盯著流淌的河水說,「我只是覺得奇怪,那些被猿猴釀出來的酒為什麼會毒死人?照理說,味道不好,也可能喝死。這和仙丹又不一樣,仙丹被術士加了太多的有毒物質了……你怎麼了?」
  李狂藥在大家說話時,又回頭呆呆地望著,丁細細不禁地擔心,以為他喝了河水,腦袋壞掉了。實際上,李狂藥真的聽到有人在喊救命,那聲音是從觀測站裡傳出來的。奇怪的是,其他人就聽不到,惟獨他有這種感覺。一陣猶豫後,李狂藥決定進觀測站看一看,也許真有哪個獵人被困在裡面了。
  丁細細拗不過李狂藥,只能任他跑去,但她緊跟在後,沒有離開半步。路建新慢了半拍,隨後才追來,他是在想院裡的雜草都直聳著,哪像有人闖進去過,怕是見鬼了。等他們折返了,院子裡的聲音就漸漸變大了,果真有什麼東西在敲打牆壁。李狂藥拿著刀砍倒了幾撥劍草,跑進去聽了聽,原來一樓最左邊的房間有動靜,聲音都是從那裡面傳出來的。
  「等等!李老弟,你不覺得蹊蹺嗎?」路建新忽然攔道。
  「怎麼了?」丁細細問,「是不是你也覺得不對勁?」
  李狂藥不是笨蛋,當然察覺到異常了,只是聽到喊聲,救人心切罷了。在觀測站的一樓,最左面的房間被砌死了,窗戶和門都被磚頭封著,他們繞了一圈都找不到出入口。如果有人被困在裡面,早就死了,現在怎麼可能敲打牆壁呼叫?李狂藥在找出口時,左找又右找,什麼都沒找到,只見到一行被污塵染灰的紅漆大字——禁止入內!
第七章 被砌死的房間
  那行紅漆字寫得很潦草,紅磚堆砌的牆壁上看著不大明顯,加上又有點褪色了,和磚頭的色彩無異了。觀測站至少有十幾年的歷史,甚至二、三十年了,那個年代的人做事很認真,在牆壁上寫字一定會非常工整,除非事態緊急,他們才會匆匆留下草字。
  李狂藥把觀測樓旁邊的劍草都砍倒了,以為房間肯定有出入口,至少有窗戶,最後卻什麼都找不到。路建新也覺得奇怪,這房間明明有窗戶和門,但後來被砌死了,他們在外部看得很清楚。若房間被砌死很多年了,裡面就算有神仙,估計也被餓死了,現在哪來的力氣敲打牆壁。
  丁細細以為隔壁的房間有門,或暗道,闖進去搜了搜,卻一無所獲。他們原本還說服自己,一定有出入口,哪知道被他們證明沒有了,反倒有點恐慌的感覺。普通的猿猴觀測站裡怎麼會有如此詭異的房間,難道觀測站的工作人員抓到了什麼東西,把它關在房間裡面了?看這架勢,房間裡的東西肯定讓他們害怕,那乾脆殺了它,不就一了百了,莫非殺不死?
  「我看還是別管了吧!」丁細細退回草堆裡,想要離開。
  李狂藥卻道:「萬一裡面有人呢?怎麼能見死不救?」
  「李老弟,你是不是腦袋壞掉了?這裡面怎麼可能有人,要有也是鬼,救鬼幹嘛?」路建新乾笑一聲。
  李狂藥儘管只聽到敲打聲,但能感覺到一股急切求生的慾望,似乎再晚一步,裡面的生命就會消失。李狂藥也覺得奇怪,心裡憑白無故突生這種念頭,跟中邪了差不多。都說地靈出人傑,山靈出妖精,這霸王嶺靈氣沖天,有妖怪倒不足為奇。他們漂流而下時,聽到猿猴空靈的啼聲,就能聽出那不是一般的獸鳴,有種脫離人間的錯覺。
  「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說?」丁細細察覺出異樣,不安地問。
  李狂藥實話實說,然後道:「可能我喝了河水,意識有點亂。既然人家砌死了,我們就別破壞了。聽你的,走吧。」
  路建新也認為少管閒事為好,他們正想離去,被砌死的房間裡就響起一聲長嘯。房間無比嚴實,不通氣流,聲音迴盪在裡面,整間房都震動了,依附的灰塵也彈到炎熱的空氣中,在陽光裡肆意飛舞。李狂藥轉身回望,遲疑地停住腳步,房間以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不讓他輕易地離開。
  漸漸地,丁細細也被李狂藥感染了,這房間明顯有問題。他們此行就是為了找猿猴窩,以及瓊猿仙釀,而這裡又是猿猴觀測站,沒準兒兩者之間有關聯,觀測站肯定要建在猿猴經常出沒的地方。於是,丁細細跟著回頭走了幾步,問李狂藥想不想把房間打開,趁著白天時瞧一瞧。
  路建新久居深山,對奇事怪像已無新鮮感,只想快點找到猿猴窩,繼而尋到酒境的所在地。昨夜,路建新聞到一股熟悉的清香茶味,總覺得老朋友在附近,他早就按捺不住,恨不得立刻把霸王嶺翻過來。看到那兩個人停了下來,路建新就歎了口氣,他不能坐視不理,只好參合進去。
  李狂藥等長嘯聲消去了,想問那是人在喊,還是獸鳴,怎知接下來就聽到有人在屋裡悶悶地喊:「救命!啊!啊!」
  「真的有人?」丁細細甚感意外,「他怎麼進去的?」
  「先別管他怎麼進去的,我們現在又要怎麼進去救人,難不成把房間砸出個洞來?」路建新一邊說,一邊堵住耳朵,房間裡的呼救聲實在刺耳。
  那呼救聲持續了半分鐘,越來越弱,最後就聽不見了,連敲打聲也沒了。李狂藥朝砌死門口的牆壁踢了幾腳,沒踢穿,心急火燎地想是不是那人死了,早知道應該一進來就動手了。觀測站的樓有兩層,其他房間都沒被砌死,丁細細找隔壁房間再次找了找,沒找到通道,這次卻在角落的黃色草堆裡發現了一個棕色的大罈子。
  敲打聲消失了,房間又無法進入,李狂藥想要找塊大石頭砸出個缺口,這時就聽到丁細細說她找到一個酒罈了。這裡以前是黑冠長臂猿觀測站,有酒罈出現不太合理,那時的觀測人員也不會亂喝酒,否則會被領導批評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酒罈是在觀測猿猴時找到的,而另一個房間被砌死與酒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