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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節

  李狂藥躲掉了幾根襲來的籐條,搖頭道:「不對!江連海的情況特殊,我們不能朝他身上找方法,沒用的。」
  實際上,李狂藥說得對。江連海早就接到了李狐寫的信,信中提到江家的秘密在老酒院的井下。可是,他們都誤解了,那口井不是院內的井,而是院外的井。這是乾旱時期取用地下水的地方,也能叫井,和新疆的坎兒井大同小異。江連海第一夜就偷偷地來過這裡,那時潭水還沒有完全暴漲,水滲透下來也沒那麼多,所以他能馬上用火逼退鮫樹。現在,他們幾個人都游過了那道深水,除非會口吐火焰,否則不能馬上對付鮫樹。
  可是,江家有什麼秘密呢?難道就是鮫樹主幹的那個人?
  李狂藥來不及多想,很快又和丁細細分散了,大家越隔越遠,連喊聲都快聽不到了。這時候,李狂藥的手電不僅用不了了,也不知道掉在哪個鬼角落裡了。鮫籐襲來時,沒抓到人,也將人的皮膚抽出一條紅印,疼得火辣辣的。李狂藥恨不得變成太陽,將鮫樹烤死,可那畢竟是妄想,救了他和別人。
  眼看李狂藥又要被逼退回水中,手無寸鐵的他就摸了摸身上,想找點東西對付鮫樹。可惜,刀都被鮫籐打掉了,沒有利器可用,只有那支莫名其妙出現的金笛。恍惚之中,李狂藥就有一個主意,但卻不得不暴露自己了。
  緊接著,李狂藥連退三步,尋到一處能暫緩的地方,並拿出了懷中的金笛。那支笛子被水泡過了,可在李狂藥手上卻一點水珠都沒有,還閃著朦朧的金光。要救命,就得靠金笛了。在此前,大家都聽到有奇妙的催酒麴飄乎在四周,直到現在,李狂藥才明白過來,那首催酒麴不是搞情調,而是吹給鮫樹聽的!
  鮫樹是酒樹中的一種,體內有酒液,跟九虺差不多。只要催酒麴吹得恰當,這些含酒的玩意就會渾身酥軟,無法反抗與襲擊他人。在《醉龍神篇》,還有催生出千里醉的曲子,千里醉能醉魚千里,要弄倒鮫樹是最容易不過了。何況鮫樹身上的酒液都是上等貨,這無形之中也讓催酒麴的影響力增強了許多。幻術能對付九虺,很大程度上也是利用了這個特性。
  李狂藥抓住機會,不顧是否被其他人誤解,立刻吹出了美妙的音符,鮫樹也跟著動作慢了下來,像是喝醉酒了一樣。同時,空氣中迸發出彩色的光芒,不知是金笛的曲子發出奇效,還是鮫樹本身的光亮改變了。很快地,鮫樹就不怎麼動了,其他人聽到曲子,循聲望來,無一不大為詫異,像是見了鬼一樣。
  接著,李狂藥邊吹邊換位置,避過還有點勁的鮫籐。轉了半圈,李狂藥就看見鮫樹的另一面也有一個人的輪廓,準確地來說,應該是佛的輪廓。與黑老三和另一個人相背的位置上,一尊佛像半掩在鮫樹裡,如同被鮫樹吃掉了一般。李狂藥恍然大悟,佛像肯定與鮫樹在數百年前就合一了,因此才被人認為是河神的化身。或者說,村民不能把佛像與鮫樹分離,乾脆供奉了一神一佛。
  樹下有許多酒罐、酒罈、動物殘骸,另一邊的石洞也有骨堆,那些應該都是來敬供河神的祭品。佛教之中,酒是其中的一戒,僧人不能飲酒,佛更不能喝酒吃肉。若是以前,李狂藥肯定好奇,信仰佛教是不能吃肉魚和喝酒的,為什麼這裡供奉的是肉與酒?
  事實上,古人供的是殺生的佛,天無二主,佛有雙身。世界上的佛有兩個,管世間的是殺生的佛,叫白佛,管世外的是不殺生的佛,叫紅佛。若供紅佛,酒肉自然能端上案台。而且,佛教並不是完全禁酒的,因為佛教的特製藥與酒分不開,因此佛教也有釀酒師傅,只不過因為宗教旨意的關係,酒在佛教中才諱莫如深。李狂藥知道這些,都是從《醉龍神篇》裡看來的,如今見到佛像前的酒罐,也沒那麼驚訝了。
  又過了一會兒,李狂藥的催酒麴還未完成,他不敢鬆懈,只能繼續吹著,否則鮫樹還會再醒過來。這麼大的樹,一首曲子不能完全催醉,只要曲子停了,鮫樹很可能還會再甦醒。即便如此,李狂藥也感覺得出來,大家都以為萬長青和黑老三說對了,他是假的,要不然怎麼會吹這麼神奇的曲子,笛子起先不是吹不響嗎?
  「你……你真的是假的?」王歐陽瞪大了眼睛,透著粗氣走向李狂藥。
  「怎麼可能?他還是原來的樣子啊!」丁細細不信,慢慢地靠近。
  「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這時,丁忘憂一邊走,一邊看著對面的萬長青。
  「還能有什麼意思?他就是假的,他才不是李家的人!人都是他殺的!現在他不是露底了嗎?」萬長青蠻橫地道。
  李狂藥最恨被別人冤枉,尤其死了那麼多人,這屎盆子扣在他頭上,叫他如何忍得住。於是,李狂藥不再壓住怒火,把笛子從嘴邊挪開,忿忿地瞪向萬長青,想要質問對方為什麼含血噴人。可李狂藥又想,《醉龍神篇》來歷不明,讓他解釋的話,他可說不清楚。畢竟,說一個陌生人在踏白古城送他的,就在他們逃出來的那晚,這話誰會信?
  丁細細很相信李狂藥,站出來擋著萬長青,讓李狂藥自己說。卻聽,萬長青讓大家快些到鮫樹主幹那裡,一切的謎底自然會揭曉了。李狂藥問心無愧,大膽地跟去,想要質問萬長青和黑老三是不是串通好了,故意演這場戲來騙他。等他們走到樹下,黑老三已經被鮫籐鬆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李狂藥本想確認黑老三是否活著,可馬上藉著鮫樹的餘光,看清了裹在鮫樹裡的人。
  王歐陽更是眉頭一皺,問丁忘憂:「喂!老妖怪,這個人是……」
  「他果然假的!」丁忘憂冷冷一笑,說完就朝李狂藥瞥了一眼。
第二十八章 兇手殺了兇手
  李狂藥一直搞不明白,別人怎麼老說他是假的,害他以為自己有個雙胞胎,所以老有人說自己是假的。走近鮫樹一瞧,裹住樹裡的男人卻跟他一點兒都不像,和他猜得完全不沾邊。那個人皮膚青黑,雙眼微閉,身上有點鱗片了,像是人魚似的。看起來,這個人死了很久了,現在還沒腐爛,只是由於鮫樹分泌酒液的緣故。不過,這個人和酒屍不一樣,他的身體沒有腫大,五官也沒有變形。
  丁細細認不出這個男人,她就扭頭問:「老爹,這個人是誰?他和李狂藥一點兒都不像吧?」
  「怎麼?你以為我說真的李狂藥死在這裡了?」萬長青笑道,「當然不是這樣了!」
  「那是怎樣?」李狂藥氣道。
  「別急,阿藥。你可能不清楚事情的經過。」王歐陽把手搭在李狂藥肩上,好言相勸,「不如這樣。鮫樹暫時軟下了,我們先撤出去,免得再狼狽不堪。」
  「鮫樹沒那麼快醒過來的。」丁忘憂伸手攔住,問道,「李狂藥,你就算不清楚事情的經過,總能解釋為什麼你會吹那首曲子吧?我記得,神篇上卷沒有催酒麴的記載,只有下卷才記載了幾首曲子而已。我和萬長青也是走訪很老酒人才學到一丁點兒,你怎麼會全套催酒麴?這應該是千里醉的曲子吧?」
  對此,李狂藥百口莫辯,丁細細見他說不出話,便道:「我和李狂藥去過大海石,那上面有尊藍女雕像,身上有卷古笛譜,應該是從那上面學的吧?有什麼奇怪的!」
  李狂藥思想掙扎著,又想有信義,又想還自己清白。王歐陽看在眼裡,認為新徒弟和上一個徒弟一樣,人品都是沒話說的,他看人向來有一套。於是,王歐陽就先把話題引到另一邊,問李狂藥真不認得裹在鮫樹裡的人嗎?李狂藥當真不認得,這還是他第一次來石洞下面,要是認識樹中的死屍,那才有鬼!
  王歐陽偏袒徒弟,也相信自己,隨即就告訴李狂藥,樹中的死屍是江恨天。這句話,讓李狂藥更是百思不解,他們不是說江恨天於1983年8月時在東海上遇難身亡了嗎?按理說,江恨天的屍體早被魚吃乾淨了,絕不可能跑到鮫樹這邊。不過,那時李狐解釋船上的酒器都沉入東海了,可他們已經在踏白古城見到那些酒器了,這說明事情的真相與傳言相差太大。
  王歐陽也承認,對於江恨天的死,他們也曾以為真的是出了意外。到了後來,王歐陽越想越不對,江恨天水性不差,不至於被淹死,起碼能找塊木板撐一下。83年時,他們去大海石上把酒器拿回來還給各位酒人,當時有兩艘漁船,王歐陽和丁忘憂同一艘,萬長青、江恨天和李狐同一艘。因此,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應該只有萬長青最清楚了。
  可是,萬長青發誓,他那時被風浪隔開了,根本不知道江恨天是真的出意外了,還是被李狐謀害了。他們苦無證據,只能作罷,誰都沒有再追究那件事。李狐死後,另外三個人接到不同的信,以為江恨天沒死,暗中整他們。雖然,活下來的三個人都一直說,是托付酒器的酒人在搗鬼,可他們都認為江恨天沒死。
  追查之下,他們把資料整理妥當,丁忘憂最先注意到江恨天以前來過山丹縣。江家不同丁家,自古就住在甘肅,所以曾來過山丹縣,這沒有引起萬長青與王歐陽的注意。丁忘憂沒查到江恨天來此的目的,卻翻到一組老照片,攝於60年代末。照片上的江恨天與丁忘憂認識的出入很大,雖然照片上的江恨天年紀尚輕,但已近成年,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了。
  由此,丁忘憂就肯定,真正的江恨天應該出事了,後來出現的江恨天是假冒的。果然,丁忘憂把追查的重點放在照片上後,他就尋到了許多老照片,照片以69年為間隔,前後出現的人都是兩個模樣。那時因為鬧文革,一家人被分散開來,這是常見的事。能不能再聚到一起,也沒有人知道,只能大概地知道家人被分派到哪個地方去了。江家剩下的人不多,後來也一直沒有聚在一起,江連海長大以後,也不可能記得他伯伯以前的樣子,所以很難分辨出誰是假的江恨天。
  李狂藥聽到這裡,抬眼看了鮫樹,它已經蠢蠢欲動了。不過,李狂藥還是耐心下來,打斷道:「就算你們說的是真話,那也和我沒關係吧?假的人應該是江恨天才對。」
  「既然江恨天是假的,李狐也能是假的。」丁忘憂正色道,「我們都聽說,李狐特別偏心,對他兩個孫子的態度截然不同。就這樣,我懷疑了,托北京的老朋友一查,李狐在天津待過一段時間,也曾拍過照片。雖然那時的照片很模仿,又都是黑白色,但我能認出來,李狐離開天津到北京經營酒鋪時,人也完全變了樣。」
  「真假李狐?真有這種事?」李狂藥納悶起來,早在大海石上,他就有這種疑慮了。
  「如果是真的,那為什麼要搞這種換身份的事?有什麼好處嗎?完全沒意義嘛!」丁細細疑惑地問。
  「這就是我們不明白的地方。」王歐陽補充道。
  「要是我沒猜錯,李狐第一個兒子是真的,第二個兒子就是假李狐生的。李狂藥的爺爺是李狐第一個兒子,所以應該是真的李家子孫,而李狂藥的叔叔李光輝一家人就是假李狐的子孫了。」萬長青也添油加醋地說。
  李狂藥覺得字字刺耳,可這麼一解釋,倒說得通了。原來,李狐對他一家人那麼差勁,是因為他們本就沒有親戚關係。但真李狐人在哪?是不是被殺害了?那個年代戰亂不斷,要是有人冒充身份,辦是辦得到,那太奶奶總該分辨得出來,她為什麼沒有站出來講明白?是被人威脅了嗎?聽藍紗女子的口氣,真正的李狐應該沒死才對!
  「你們說李狂藥是假的,就是因為這件事?假李狐的假曾孫?開什麼玩笑!」丁細細聽完後,苦笑一聲,「他根本不知道什麼真李狐,假老虎的!我跟他一起去過大海石,他完全不知情!知道了又怎麼樣?也不至於殺了野狼和江連海他們啊?更不會殺你們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他會吹……」
  萬長青還想抹黑李狂藥,丁細細就反說:「李狂藥深藏不露,不可以嗎?萬伯伯,你別忘了,在大海石上,李狂藥和他太奶奶一起關在地洞裡很久,洞壁上有笛符。你不准人家的太奶奶傳了點真功夫給他嗎?」
  「這……」萬長青語塞。
  「還有,老爹,你可別冤枉李狂藥!人根本不是他殺的,起碼他沒有說謊!」丁細細很生氣,話中帶話。
  「第一晚我的確沒有在房間裡,曾出去過西樓一段時間,可我沒有殺人。」丁忘憂索性承認。
  「什麼?你撒謊?那你去了哪裡?」王歐陽裝傻充愣,也話中帶話地道,「你是去道歉,又怕被其他人發現吧?所以選在半夜才去?」
  「道歉?道什麼歉?西樓只住了劉付狼、李狂藥、駱佬和江連海,老妖怪會找他們道歉?兇手到底是誰?」萬長青插話。
  丁忘憂暗想,老酒鬼,你果然看明白了整件事,難怪後來都有恃無恐,原來早就知道兇手是誰了。丁忘憂見瞞不住了,只得承認,他當時沒有想到兇手是誰,當知道真相時,兇手已經殺了兇手,一切都來不及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