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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節

  「你家醃肉?」王歐陽摸摸鬍渣,便不客氣地奪過丁忘憂左手拿的黑傘,用傘掉戳了戳缸口,把肉片弄了出來。
  「這不是肉……這是臉!」李狂藥寒毛直豎,原來一面是肉,另一面是帶著黑毛的臉皮。
  「太殘忍了!」丁細細很惱火也很吃驚。
  「這好像是黑冠長臂猿的皮毛?我們以前在中山見過一隻!」李狂藥忍住那股臭味,湊近地看了看。
  「你們知道嗎?上好的皮毛都是把手指粗的鐵棍燒得紅紅亮亮了,然後把它捅進動物的肛門裡。這樣殺死的動物,毛是豎的,做成帽子或衣服後,更漂亮,而且擋風防雪,也更加保暖。」王歐陽解釋道。
  「那我情可不穿不戴那些東西。」丁細細搖頭道。
  「你是說,有人要這只猿的皮毛?不對啊,如果要的話,怎麼反把皮毛塞在缸子裡?」李狂藥不信。
  「我沒說殺生是為了皮毛!」王歐陽一邊說,一邊用雨傘打翻酒缸,接著裡面其他的肉和骨頭就一齊傾倒出來。裡面還有許多蛆蟲,它們藏在腐爛的肉裡,沒有被燒死。原來,缸子裡是剩下的猿猴屍體,它被斬手斬腳,死狀奇慘。不過,缸子連眼珠子都有,惟獨缺了頭骨,想必頭骨正是丁忘憂先前找到的酒中猿頭。
  「老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想明白?你剛才關門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丁細細索性承認道。
  「你既然聽見了,那應該知道我們都沒想通,瞞著你就是因為如此。」丁忘憂耐心地說,同時卻瞪了李狂藥一眼,像是在說好小子,你敢偷聽,活得不耐煩了。
  「反正那些猿猴不可能來報仇的!」王歐陽話中帶話,「別害怕!別被假像迷惑了,有些事情看起來是真的,它未必真,有些看起來是假的,它未必假。走吧,我們快下去,別在這裡了。等雨晴了再來打掃,先將門關上好了。你們聽,笛聲還沒停,既然聲音不在西樓上面,那應該在其他地方。」
  「會不會在江連海房間裡?奇怪,萬伯伯怎麼沒來?」丁細細此時看了看人,發現少了一個。
  「他是不是怕江連海出事,所以先……」
  李狂藥話沒說完,丁忘憂就衝進雨中,沒再拿王歐陽戳過腐肉的黑傘,而是立刻趕去江連海房間裡。他們一前一後追去,卻看不到別人,另外的房間裡也沒別人,那三具屍體更是動都沒有動過。笛聲讓李狂藥彷彿穿越了時空,總覺得回到了大海石上面,他太奶奶在地洞刻過的笛譜也不斷地閃現在腦海中。在閱讀過《醉龍神篇?下卷》後,他已經領悟了元朝古笛譜,原以為忘記了地洞的笛譜,這時才知道他還記得。不僅如此,李狂藥還想起在藍女雕像身上的那份笛譜,其實那份最全,他太奶奶只刻了一部分而已。
  在沒有找到笛音源頭的情況下,丁細細就問她老爹該怎麼辦,這話也打斷了李狂藥的思緒。丁忘憂靜下心來,不再去找音源,而是聽笛曲的奧妙。王歐陽也領悟過來,這笛子是一首催酒麴,並不是普通的曲子。
  說起來,酒與音樂的奧妙,自古相傳,神奇不減。遠的不說,單說近代的日本清酒廠曾作過這樣的實驗:在生產區安裝12個擴音器,分別對制米曲、發酵過程中的微生物播放音樂,從而釀造出了品質優良的「純米酒」、「辛口酒」。因為音樂的旋律促進了微生物的新陳代謝,所以提高了「米曲」和經發酵所得酒液的品質。
  在此前,很多人都以為音樂與酒無關,如今越來越多的科學實驗證明了它們之間的奧妙,這才讓世人不再以為這是迷信。諸如之前提到的酒廳用慢音樂暗惑客人多喝酒,這早就不是秘密了,並不是酒廳愛好高雅。
  在古代,有許多催酒麴,顧名思義是讓釀造的酒更加美味,同時也是一種速成之法,讓酒的陳放一天抵數天。除了催酒麴,還有很多種酒麴,每一種都有各自不同的功效。特別是在古代酒商之間的生意中,有的粗人不懂酒與音樂的奧妙,談生意時邊喝邊聽主人請人吹奏的笛曲,糊里糊塗就賤賣了酒坊,或者做了虧本生意,事後卻在想,自己那時怎麼昏了頭,明明酒量不錯,才喝幾杯就被鼓惑了心智。
  可惜,中華酒文化雖博大精深,但歷經多次浩劫,許多秘術早已失傳,到現在聽起來都覺得是迷信了。
  李狂藥聽得出來,這是催酒麴,《醉龍神篇?下卷》有過記載,笛譜的音符和吹奏的一樣。可這裡只有丁家酒院,誰在吹這種曲子,難道附近有人在釀酒?大家沒看見有人,又想回到東樓,問一問萬長青為什麼沒跟來。當他們從西樓走出來時,看到酒院的門是開著的,不禁地大吃一驚,以為有人進來了。
  「不對!是萬伯伯出去了!你們看地上,雨水把石磚沖得很乾淨了,如果有人從外面進來,腳下會留些紅色的泥水,地上的雨水不會那麼乾淨的。」丁細細精明地說。
  「他出去做什麼?」王歐陽奇道,接著走向大院門口,外面一個人都沒有,潭水依舊翻滾著,看不到一個人。
  「他是不是兇手,怕被發現,自己跑了?」丁細細故意說。
  「算了,萬長青又不是小孩,他如果覺得我這裡不安全,想要一個人逃走,那隨他的便。」丁忘憂很不客氣地轉身就走回客廳,不過沒關上門,這是為萬長青留個下台階,要是對方後悔了,還可以自己回來,然後謊稱去追可疑的兇手了。
  大家聽著不休的笛音走回客廳,全身披雨,正想抹掉濕氣,這時就看見客廳的一個桌子上擺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剛才桌子上卻是空的。
第二十章 天譴
  一張黑亮的木桌上放著一支金色的笛子,剛才客廳的燈滅掉了,可在黑暗之中還能看到金笛流溢著微微的光芒。李狂藥拿著手電,照見了金笛,立刻想起藍紗女子也曾手握過一樣的笛子,就算有細微的差別,也不會差太多。
  大家誰都不記得離開前,客廳是否有異,可跨進去看了看,別沒有人躲著。李狂藥沒敢先去摸那支笛子,在長輩面前,這些都有秩序之分。等到王歐陽拿起來隨眼看了看,覺得沒什麼新鮮的,於是就扔給李狂藥。那支笛子不知是金屬,還是玉石雕琢的,瞧不出質地,但通體晶瑩,繪有精美的祥雲、花草,讓人一見就喜歡。
  丁細細在旁邊瞅了一眼,以為是誰偷了她老爹的笛子,放在桌上沒拿走。實際上,丁忘憂的笛子是黃金做的,不像李狂藥手上那支,完全辨別不出質地。況且,笛子仍在丁忘憂身上,沒有離過身。除了丁忘憂,萬長青也有一隻笛子,上回在大海石他拿出來亮過,但那是青色的。
  李狂藥看完了,交給丁細細,她想隨便吹一下,卻發現笛子上沒貼笛膜。沒有笛膜,你肺活量再大也吹不出曲子。眼下,他們也沒哪個雅興,只想證明院子裡是不是真的還有別人躲著,不然怎麼可能又殺人,又藏肉酒缸,現在還送上一支那麼漂亮的笛子。
  沒人說話,李狂藥就開口問:「要不要去找萬……」
  「不用!」還沒說完,丁忘憂就打斷,「他肯定是自己走出去的,要不然肯定會喊救命,至於那支笛子……」
  「難道是田螺姑娘送來的?」王歐陽開玩笑地說。
  「那不如送點飯菜過來。」丁細細歎道。
  「算了,時間不早了,細細你上樓去睡吧。」丁忘憂忽地好聲說道。
  丁細細有些累了,可哪裡睡得著,只想繼續留下來,看看晚上還會發生什麼變故。大家也有點擔心,若不再搜一次,怕是有人藏在暗處,睡著後就人頭落地。為了安全起見,剩下的四人集結在一起,誰都不敢離開彼此的視線外。搜尋是從東樓開始的,這是李狂藥第一次上東樓,第二層的空氣顯然比西樓要好許多,原來四壁有些小孔,雖然有時會被風沙堵住,但在強風吹打時會讓空氣流進來。
  全部搜了一遍,在東樓沒有發現,李狂藥以為要下樓了,卻見丁忘憂在他房間裡翻出一個盒子,拿了一張很薄的膜片出來。李狂藥一看便知,那是笛膜,用來貼在笛子左端的第二個音孔上,這樣就能吹出聲音。丁細細知道她老爹想試一試那支笛子,於是馬上將笛子遞上去,她也想聽一聽那麼精美的笛子是否也能吹出美妙的音樂。
  當笛膜粘上去了,丁忘憂就看了王歐陽一眼,然後才要試吹笛子。此時,樓外的笛音還未消失,但笛音回散得太厲害了,根本確定不了方位,似乎笛音源自腦子。大家翹首企盼,以為能聽到什麼動人的聲音,哪知道丁忘憂吹了一下,什麼聲音都沒有。這多少讓丁忘憂有點尷尬,他經常吹笛子,這種情況可從未發生過。
  試吹了一會兒,聲音還是出不來,王歐陽就擠兌:「老妖怪,你會不會吹?別學南郭先生!」
  「誰是南郭先生,我老爹才不是,肯定是笛子壞了!否則誰會捨得扔下那麼漂亮的笛子?是不是,老爹?」丁細細幫腔。
  丁忘憂也搞不明白,看到李狂藥離他最近,便沒好氣地把笛子遞過去,看都不再看一眼。大家不以為意,又去西樓搜尋,李狂藥拿著笛子走在最後面,忍不住地激動起來。其實,在他見到笛子的第一眼,心臟就狂跳不止了。
  其他人可能真的不知道,那支金笛為什麼吹不響,可李狂藥卻知道,笛子其實沒有壞。按常理,笛子貼上笛膜,應該能吹出聲音。可那支笛子的質地特殊,是要配上龍蛋的金膜才能吹響。巧的是,李狂藥早前在東海上得獲一張金片,那正是龍蛋金膜。在《醉龍神篇?下卷》有酒麴記載,金笛是龍蛋熔鑄而成,因為龍蛋熔鑄困難,往往鑄造不了笛形,所以留傳於世的金笛甚少。當然,龍蛋並非龍所生,李狂藥已經知道了,那是形似龍的九虺幹的好事。
  跟著大家下樓時,李狂藥很想把這件事告訴丁細細,可他答應過傳書的人保密。若要將笛子能吹響的玄機講出,保不了要講書的事也捅出來。保密的事讓李狂藥良心過不去,金膜和笛譜是他和丁細細一起發現的,藏在心裡不說出來,實在是難受。李狂藥正為此事煩惱,覺得做人太死板了,這時走在最前面的王歐陽就哇了一聲。
  「怎麼了?」李狂藥被擋在後面,沒看清楚狀況。
  丁細細踮腳一望,便回頭說:「有人遭天譴了!我覺得他是活該!」
  「細細,別亂說話!」丁忘憂也回頭講了一句,然後和王歐陽跑進雨中,將倒在雨中的江連海抬進東樓的房簷下。李狂藥愣了好一會兒,心說原來是江連海暈倒在院中,被淋得濕透了。可他們上樓才一會兒,江連海怎麼倒在院中了,他不是應該睡在西樓的房間裡嗎?難道江連海真的看到了兇手的真容,趁他們都上樓了,兇手想要殺人滅口。可真的要殺人滅口,不如一刀抹了江連海的脖子,至於大費周章地把人拖到院中嗎?
  王歐陽把人放在地上,拍了拍對方的臉,沒聽到回答,隨即說:「看來這裡真有其他人。門還在開著,我們不如先關上吧,沒準鮫人趁著風大雨大,跑來興風作浪了。」
  丁忘憂不同意;「把門留著,再給萬長青一些機會。」
  說罷,丁忘憂不知從哪兒拿了一根銀針出來,當即就扎向江連海頭髮裡的一個穴位上。李狂藥目瞪口呆,本以為丁忘憂對酒是個百事通,怎想連中醫針灸也懂。可江連海沒有馬上醒過來,說書生裡提到的中醫奇效沒那麼誇張,還需要一定的時間。王歐陽半蹲著觀察形勢,總覺得江連海氣數已盡,決計熬不過今夜,丁忘憂的救治無非是拖時間。想了想,王歐陽就擰開身上的金葫蘆,給江連海灌了幾口酒。
  「噗!」立刻,江連海被嗆醒了,不知是針灸起了作用,還是灌酒起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