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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可是……」船老大不甘心。
  「你先喝吧,如果半小時後沒什麼事,我們再喝。」洪連海用命令的口氣說,而船老大並無半點違背的意思,竟真的要抱起罈子喝進肚子裡。丁細細看在眼裡,淡淡地觀望,毫不奇怪船老大一家人的關係。劉付狼也不去阻止,以他的閱歷,必定能識破酒裡的詭計。可丁細細沒出聲,劉付狼也跟著沉默。
  李狂藥肯定酒有問題,但又說不出具體的原因,見到船老大真要喝下去,他就攔下來:「喝什麼喝?要喝也應該讓做兒子的先喝,怎麼能讓當長輩送死?」
  可李狂藥的話不起作用,船老大沒有聽,舉起罈子後就猛地灌了一大口。那酒的香氣隨著夜裡的海風擴散開來,李狂藥不由自主地嗅了嗅,覺得那味道芳香沁心,忽然間也有喝一口的念頭。只見,船老大飲了兩三口,沒有半點中毒的跡象,只不過醉意湧上頭來,很快就沒力氣站穩了。過了約摸20分鐘,洪連海仔細觀察船老大,見他還沒死,便舉起酒罈也飲了兩三口。洪喜鵲渴得厲害,打開她抱來的酒罈,小小地啜了一口,接著就遞給劉付狼,想讓他也解乏解渴。
  劉付狼沒有接住酒罈,洪喜鵲臉蛋一熱,便把罈子放下了。然後,丁細細終於說話了:「你們先在這裡歇一會兒,我們到海邊洗一洗身上的髒東西。」
  「你們……」洪連海想站起來,卻搖搖晃晃,身體發軟。
  「我們先走了,你們醉了就睡一會兒吧。」丁細細開心一笑,隨即叫上李狂藥和劉付狼一同到海邊。
  在去的路上,李狂藥忙問那兩罈酒是不是有古怪,船老大一家會不會中毒死了。丁細細當真跑到海邊,把身上的污穢洗去,還笑著說船老大一家人現在死不了,酒裡的東西毒不死人的。丁細細沒心思解釋,反叫李狂藥也到海裡洗一洗,全然不顧水裡會不會有不明生物衝上來。李狂藥本想解掉上衣,放到海水裡沖刷,可看見劉付狼默默地脫了衣衫,露出健壯的肌肉在搓洗衣服,他就不好意思了。雖然李狂藥這幾年在醉龍隊練了幾年,但也不及劉付狼那般壯悍。
  李狂藥只好背過身來,讓海水自然沖刷,然後又擔心地問那兩罈酒是不是真的沒毒。丁細細輕輕地吐了口氣,頓了頓才告訴李狂藥,酒有了雜醇油,所以喝不得。一般,酒精發酵過程中會形成微量的高級醇,由於它像油狀物質,所以叫雜醇油。白酒香味中需要一定的高級醇,它有苦味、澀味和辣味。可雜醇油有很大的毒性,其毒性和麻醉力比乙醇(酒精)大幾十倍。如果人飲用含雜醇油過多的酒類,那就會引起劇烈頭痛,還會使人酩酊大醉。現在很多國家都有規定,每100毫升的酒中,雜醇油一般不能超過0.15克。
  「你是說,那些酒在釀造的時候就有問題了?」李狂藥站在海邊問。
  「那當然了,釀酒的人都會一次釀幾十壇,成功的其實只有十多壇,很多都是會有這問題、那問題。」丁細細講道,「不過你放心好了,那些酒毒不死他們,只會讓他們睡一天,醒來覺得很頭疼而已。」
  李狂藥覺得丁細細有點邪,大家同是落難人,為什麼她卻不警告船老大一家人?這事憋在李狂藥心裡很久了,丁細細好幾次不救人,他便忍不住問:「你怎麼不早說?怎麼只跟我一個人講?我看船老大不像要取我們性命的人,你這樣也狠心了!你這樣跟我叔叔有什麼區別?」
  丁細細正在洗袖子,冷不防聽到李狂藥這麼罵她,隨即氣道:「我就是狠心,怎麼樣?」
  「你……」李狂藥語結了。
  「你什麼你?我要是像你叔叔那樣惡毒,才不會警告你,讓你一起喝死算了!」丁細細說罷就將臉扭到一旁。
  李狂藥心知丁細細多次幫他,落海時也先關心他的安慰,而不顧她自己的,所以就認真地說:「我也是心急嘛。如果你不懂得酒裡有毒,船老大一家人知道卻不說,我肯定也會替你擔心。這島上又沒有醫生,萬一你喝出毛病來,怎麼辦?」
  丁細細本來很窩火,可聽到李狂藥這麼說,心就軟下來:「好啦。我知道你善良,第一天認識你就遇到你救了那只黑猿,現在要救幾個萍水相逢的人也很正常。我沒有一早說出來,那是有原因的。」
  「怎麼說?」李狂藥洗乾淨身子後,就跟丁細細一起上岸,而劉付狼還在海水裡洗著。
  丁細細上來就小聲說:「島上肯定還有其他人,或者什麼東西,這點你也知道。那幾罈酒莫名其妙地擺出來,就是想讓我們喝得不省人事。你想想看,那群英軍戰俘為什麼一起死在這裡?會不會和那些有雜醇油的酒有關?反正那些酒喝了死不了,不如讓船老大他們先喝,我們暗中觀察。如果我沒猜錯,再過一會兒,島上的人一定會悄悄摸到船老大他們身邊,我們到時候再……」
  李狂藥不等丁細細說完,馬上佩服道:「你真是太聰明了!不過下次還是選別的辦法,萬一船老大他們喝死了就不好了。」
  「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丁細細宛然一笑,然後朝劉付狼輕喊一聲,「野狼,快上岸,我們一起回去看看吧。」
  風雨停下後,大海石上只有海浪聲,大家無須踮腳走路,不怕被人聽見腳步聲。等李狂藥他們走到木棚那邊時,果真看見船老大一家人呼呼大睡,雷都劈不醒。不久,一個黑影從黑松林裡鑽出來,接著就飛快地跑向木棚。
  烏雲散去,月光傾斜,李狂藥瞪大了眼睛,大吃一驚,心說:「這怎麼可能?」
第十三章 獸皮
  一隻猿猴四肢並用,飛踏著濕滑的島泥,在夜裡奔馳而來。李狂藥眉頭緊皺,本以為會是個人,卻不料是一隻猿猴。聽人說,猿猴數量銳減,它們普遍生活於海南及西南一帶,沒聽說東海孤島上也有。
  眨眼間,那只猿猴由遠及近,撲到船老大一家人身邊。丁細細目不轉睛,當看見猿猴舞著尖爪要揮向洪喜鵲的脖子上,她就立刻從礁石後翻身出去。猿猴受到驚嚇,本能地收回爪子,轉身就跑。劉付狼見狀,狠狠地飛出一把匕首,一道血液就飛濺在島上。猿猴被匕首刺入後背,還有力氣逃開,劉付狼想乘勝追擊,李狂藥卻把他攔住了。
  「你幹什麼?」劉付狼喝了一聲。
  李狂藥於心不忍,答道:「殺了它有什麼用?它不是人,想得不多,算了吧。」
  丁細細摸了摸船老大一家人脈搏,見他們沒事,然後起身說:「聽李狂藥的沒錯。猿猴估計是別人帶來的,你看它那麼瘦了,過得也不好。」說到這裡時,丁細細望了李狂藥一眼,又說,「野狼,我知道你擔心這幾天沒食物,我們會餓死。可那只猿猴跑了,我們才可以順著血跡去找島上的神秘人。現在雨停下了,血跡沖不掉的。」
  「還是細細比較聰明。」劉付狼按捺下來,不再爭執。
  李狂藥也很歎服,丁細細的頭腦太好使了,在這種時候還能如此冷靜。不過,現在天還沒亮,再亂走的話,很容易中埋伏。經過這一次反擊,躲在暗處的人肯定不敢輕易下套了,多多少少為他們爭取到一點喘息的時間。丁細細有些累了,看見李狂藥站著沉思,於是叫他和劉付狼坐下來休息。可李狂藥擔心還有人會來偷襲,他不想落得和英軍戰俘一樣的下場,所以就叫丁細細和劉付狼睡一覺,他會給他們站崗的。
  「算了吧,地上濕濕的,我睡不著。」劉付狼不領情。
  「我也不想睡。」丁細細講道,「要不,我們去海邊撿一些貝殼,可以當做食物。等天亮了,島上乾爽了,我們再想辦法生火。」
  「你吃得慣嗎?」李狂藥懷疑地問,他覺得丁細細嬌生慣養,好奇心一過就不適應了,可現在看來卻不會這樣。
  丁細細站起來就和李狂藥離開,留下劉付狼看著船老大一家人,然後就蹦蹦跳跳跑去海邊了。李狂藥親眼見過海底的龍影,大家也看到李娘被龍影拖下海,他對海邊有一種無法言明的恐懼感。丁細細在海邊拾貝時,李狂藥總是小心地望著附近,就怕龍影會跑上岸來吃人。天濛濛亮時,丁細細撿了幾十個扇貝,海邊仍無太大的動靜。正當李狂藥以為自己杞人憂天了,海上卻突現異狀。
  起初,李狂藥以為龍影不甘寂寞,又跑出來嚇人,可看清楚以後才發現那是一個橡木桶。漁船沉沒以後,所有的東西都落入海底古城了,但橡木桶是密封的,且內部是空的,所以能夠浮到海面上。李狂藥大為感歎,誰能想到橡木桶被人丟出大海石,一段時間後又漂了回來。
  「來得正好,把它拆了,當柴燒!」丁細細發現後就說。
  「燒什麼呀?我們多刻幾個字再拋出去,也許有路過的船隻,可以跟他們求救。」李狂藥不同意。
  丁細細歎道:「島上的人也許待了很多年了,他拋的東西還少嗎?我看沒人會來救我們。你看看,雨一停,天雖然亮了,但霧又攏過來了。」
  李狂藥這才注意到,天濛濛亮時,霧越來越多,他原以為那是受到陽光照射而升騰的水氣,現在卻濃得太誇張了。等那個橡木桶一起一伏地漂回岸邊,霧氣已將大海石圍了起來,島上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島上。李狂藥不由得心煩意亂,如果逃不出去,那父母怎麼辦?短時間內,李狂藥想不到辦法,再煩惱也沒用,所以只能先不去想。
  橡木桶靠岸後,丁細細就抱起來,仔細檢查是不是同一個。那上面的刻字的確一樣,並不是第二個橡木桶。天快亮了,丁細細決定抱著橡木桶回去。接著,李狂藥就脫下衣服,把岸上堆著的扇貝包回去。劉付狼還醒著,雙眼仍炯炯有神,一步不離地守著船老大一家人。當看到橡木桶被丁細細抱回來了,劉付狼就叫她把橡木桶放到地上,接著不費力氣地將橡木桶拆得四分五裂。
  他們本想等陽光曬乾木料,再找個法子生火,可橡木桶被拆散後,除了裡面散出葡萄酒味,竟還有一張獸皮。獸皮黃得發黑,毛髮脫光了,看不出是什麼野獸皮。李狂藥沒想過橡木桶表面有刻字求救,裡面也有,一見這情況就很詫異。如果他們不想生火,也沒有翻船,恐怕沒人想過要把空的橡木桶打開。
  丁細細將寫有文字的獸皮拾起,展開瀏覽,並念道:「我是李狐,被奸人困於東海的大海石數十年,如有路過船隻願意搭救,必將重謝恩人。」
  被困數十年?李狂藥聽到這句話,更加迷惑,甚至懷疑家裡的太爺爺是個鬼。可轉念一想,數十年的光景太長了,太爺爺沒有失蹤過這麼久,應該只是同名同姓。除了這個解釋,沒有其他答案能講明白。丁細細認真看了很久,發現那些字是用魚刺之類的東西雕上去的,字跡應該是某種植物的有色莖液,而非墨水。可見,島上的那位「李狐」被困的日子太長了,因為獸皮上的字體非簡體,而是繁體字。繁體字也叫正體字,中國一直使用這字體,直到1954年後才正式推行簡體字。當然,很多老人還在用繁體字,島上的「李狐」不一定在1954年以前就被困於此了。
  丁細細把獸皮遞給李狂藥後就說,「這人不會瘋了吧?既然求救,為什麼等我們來了,又不肯見人,還搞出這麼多名堂來。」
  「也許求救的人逃出去了。」李狂藥猜不准。
  「別琢磨了,我們先想辦法生火吧。」劉付狼對獸皮不感興趣,說完後把拿起一塊石頭,用匕首迅速地劃了劃。原來,李狂藥他們走後,劉付狼就選了幾塊石頭,在夜裡慢慢風乾,再由太陽將它們曬暖。匕首飛速刮過石面,火星就冒了出來。李狂藥新鮮地看著,當想起劉付狼當過幾年野人,又覺得這不算什麼了。
  「細細,不如你先和李狂藥在這裡等著,我去撿一些鯨魚的脂塊當燃料,這樣比較容易起火。」劉付狼說完就想走開。
  丁細細卻道:「你留在這裡,我和李狂藥去。昨晚光線太暗了,我們看不清楚,我正想再去看看。你不用擔心,天亮了,躲在暗處的人不敢明著耍花樣,而且我也不笨。」
  「那你快去快回。」劉付狼對丁細細有點信心,而且李狂藥身手也不賴,絕不會發生一去不回的事。再說了,這裡面積不大,要衝過去救人的話,距離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