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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節

  「不必管她是誰?我們先後撤再說。」我一手捉住小北,一手去撈葉溪的手腕。
  「不,我們必須得繼續追下去,直到……殺光敵人……」葉溪的嗓子也沙啞了,當她轉頭望著我的時候,雙眼也變得血紅,與小北一模一樣。
  陡然之間,我渾身的血液一起湧上頭頂,心底卻油然而生一陣寒冰般的涼意。他們兩個的腕脈跳得越來越急,如萬馬奔騰、千帆狂舞,竟然像是有十條脈搏一起鼓蕩交織一樣。
  「你們——感覺怎麼樣?」我澀聲問,十指慢慢收緊,免得再起變化。
  「我很好啊?」小北冷笑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我也很好啊?沈先生,我們快走吧?」葉溪甩著手腕,想要掙脫我的掌控。
  在我看來,他們非但是「不好」,而且是糟糕透頂,因為兩個人身體裡都有十條脈搏在汩汩跳蕩著。
  小北死死地盯著我,絲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軍刺在牆上緩緩劃過,發出尖銳的噪聲。
  「你發現了什麼?」他的猙獰笑容令自己的五官都在古怪地扭曲著,「你看,這麼好的日子,假如一個人死在今時今日,然後再從此地轉世重生,豈不是最完美的好事?那時候,紅龍的光芒從黑暗中冉冉升起,世界的順序重新安排,我們都是紅龍的臣民,不好嗎?」
  我發力攥住他的脈門,以免他突然向我發動襲擊。長刀此刻倒懸在腰間,一旦雅蕾莎出現,我們只會變成對方砧板上的魚肉。
  第十章 佛、醫、聖女、貓妖、紅龍、鬼墓
  前方的星光、燈光交相輝映著,雅蕾莎溫柔妖媚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吧,到紅龍的世界裡來,他是新世界最強大的主人,只有在他的照拂之下,每個人才能獲得新生,獲得永恆不變的力量,才能擁有真正完美的生活……」
  「聽,她在召喚我們呢。」葉溪的脈搏跳得更激烈了,主脈掙緊,像一根被擰到極限的琴弦,再拉長一點,便有瞬間掙斷的危險。
  我想也許是在黑暗之中,小北不明不白地被雅蕾莎暗算,變成了貓妖的部分載體,被保險櫃裡封印著的靈魂附著驅使著,而葉溪的體內早就封印著一部分貓妖靈魂,只不過是被雅蕾莎再次喚醒罷了。
  小北和葉溪發力猛掙,一下子脫出了我的掌控,向前拔足狂奔。
  我跟在後面,甬道筆直向前延伸,根本與八卦陣的佈局方式天壤之別。正如方星所說,包括葉離漢在內,大家都低估了雅蕾莎和貓妖的潛能。
  星光盡頭,竟然是一口直徑超過十米的無底深井,我及時出手抓住小北和葉溪的肩頭,他們才沒有失足墜落下去。深井正中立著一根半米見方的柱子,雅蕾莎站在柱頂,那條鐵鏈緊緊地纏在她的右臂上,衣衫飄飄地望著我。
  「他們是貓靈的載體,分別是你最親愛的兄弟和一個深愛你的女人。沈南,假如你有足夠的定力和狠勁,一定捨得揮刀斬下他們的人頭,讓貓靈失去依托,無從發力。但是,你能做到嗎?就算現在做到,今後的三十年、五十年裡能不為此而內疚嗎?」雅蕾莎臉上帶著勝利者的笑容,輕蔑地望著我們三個。
  我承認,自己做不到,小北和葉溪都是無辜的,不應該死在我手裡。
  深井四周,分佈著二三十個甬道入口,無論從哪裡出來,都會墜入無底深井。這種「斷頭陣法」非常凶險,採用的是「隨時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設計思路,但追隨紅龍的人能死後重生,我們就未必有這樣的幸運了。
  「看,你做不到,葉離漢也做不到,否則當年一刀斬下,將封印在納蘭小舞體內的貓靈殺死,就不會有今日之患了。選取對手最親愛的人做為宿主,這是我的聰明之處,也是全人類的悲哀。沈南,你是當世名醫,能否為身邊這兩個病人開出兩全其美的良方?如果不能,就隨我來吧,以死亡來救贖自己的內疚——」她向我招手,鏈接撞擊聲從無底黑暗中隱隱傳來。
  我放開小北和葉溪,但接著揮掌砍在兩人的頸後,要他們好好躺下來睡一覺,免得被敵人利用。
  「隨你走,去哪裡?」我冷笑著回應。
  就在雅蕾莎背後,方星悄悄地出現了,在正南位置上放置黃金劍,正西、正東位置則分別放置面具和古書,然後她飛躍過幾道斷壁,落在我的身邊。
  「去哪裡?我可不可以一起跟去?」她輕輕巧巧地笑著,低聲告訴我,「大陣布成,就算不能徹底剿滅她,也可以把她逼進黑洞,徹底封印起來。」
  「經歷從生到死的通道,你們再次重生時,就會看到黑暗的嶄新世界。」雅蕾莎驟然舞動鐵鏈,嗖的從我們眼前掠過,捲住了方星的腕子。
  我再次拔刀,霍的凌空躍起,向雅蕾莎當頭飛斬。深井中心的方柱至為狹窄,容不得兩個人並排站立,更何況在我躍起的同時,方星也借鐵鏈揮動之力,向前飛縱,當前形勢已經成了我們三個爭奪那小小的立足點。
  鐵鏈連續舞動著,瞬間把方星與雅蕾莎纏在一起,令我的長刀失去了落點。
  「隨我來吧!」雅蕾莎直直地向後倒仰,墜入黑暗之中。
  我掛念著方星,也跟著躍下,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下落的過程特別漫長,當我再次腳踏實地的時候,四周的環境已經變成了一座昏暗的墓穴。雅蕾莎坐在對面的高台上,身後燃著幾十支蠟燭,光影飄忽之間,把她的臉映得時明時暗。
  此刻,她不再是可憐兮兮的伊拉克難民女子,而是遍體黃金鎧甲、神情高高在上的埃及祭祀。
  「黃金眼鏡蛇,久仰了。」我單手提刀,冷靜地審視著四周的環境。做為傳說中的埃及女祭司,對方曾給江湖同道留下了很多詭譎的異聞,包括最高明的移魂術、最犀利的阿拉伯刀術、最迅捷的移形換影術等等。
  「那僅僅是我的身份之一,假如戈蘭斯基還在這裡的話,他會告訴你,我還是意大利『移魂術』的最高代表毒刺、紅龍的情婦緹歌,當然還有各種各樣其她身份。最重要的,只有我能擁有令生物的思想與身體分離的高明異術。試想一想,如果沒有那種技藝,又怎麼能主持紅龍的獻祭儀式?還有我的兩個妹妹——雪莉和潛伏在鬼墓下的無名黑巫師,都是非洲異術界的傑出代表,受到紅龍勢力的推崇。只有我們能把普通黑貓培育成強大的殺人武器,再賦予它們人類的智慧和生命。紅龍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無怨無悔地把全部身家性命放在我們這邊去賭。當時,就在這個墓穴裡,他把自己的靈魂和一個阿拉伯國家的權柄都交給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止紅龍的轉世重生,你、世世代代的沈家名醫、雪山聖女、藏教活佛都無法阻止,你們、他們的命運都是成為祭壇上的任何一缸鮮血——」
  她舉起赤裸的雙臂,上面的詭異蛇形紋身能夠讓人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人物。
  方星已經倒下,就在雅蕾莎的黃金寶座旁邊。
  「那些並不重要,這一次,只能有一方活著出門,也許你再也無法從所羅門王之刃下逃生了——」我記起了自己關於所羅門王和貓妖的那段幻覺。
  「這麼說,你永遠都不會追隨紅龍,甘心做他麾下的聖戰勇士了?」
  一條七彩長鞭悄無聲息地捲地而來,辮梢掠過我鼻尖時,帶起一陣洶湧澎湃的腥風。眼鏡蛇是世界公認的十大毒蛇之一,見血封喉,性情凶殘之至。毫無疑問,雅蕾莎也具有眼鏡蛇的這種特質,才被非洲人冠以「黃金眼鏡蛇」的稱號。
  激戰中,四周的景物突然急速變動起來,小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萬里黃沙,無邊大漠。地面上堆砌著無數黑色的金字塔,有些還在繼續施工,無數疲憊不堪的奴隸赤裸著上身,光著腳在沙地裡辛勤勞作著。
  雅蕾莎站在十步之外,指著一眼望不到邊的黑色金字塔群,得意地笑著:「這是我的世界,每一座金字塔裡都將誕生無數殺人獸,終將從這裡動身,趕赴全球各大洲、各大島國,徹底佔領整個地球。紅龍算什麼?我真正要做的,是全部取而代之,成就我的不敗王朝。同樣的故事,我在三千年前的埃及已經演繹過了,用貓來統治人類的感覺,真是有趣極了。就讓我們的決戰在這裡開始吧,看看渺小如螻蟻的人類能不能戰勝偉大的靈貓之神?」
  她高舉雙臂,朔風呼嘯聲立刻加強了十倍,捲動沙粒向我飛襲。揮刀劈碎一切,向她飛速逼近,她已經狂嘯著飛退,繞過金字塔群,奔向沙丘迭起的曠野。
  當她躍上百里之內最高的一座沙丘時,雙臂平展,發出一陣又一陣驚濤拍岸般的呼哨聲,無數只殺人獸從浮沙下鑽出來,排成黑壓壓的一片,守護在她面前。
  「想跟我交手,先打敗它們。」她輕蔑地笑了,稍稍揮手,殺人獸嚎叫著衝下沙丘,四面合圍。
  我俯身一抄,捧起一大把黃沙以發射飛刀的手法全力飛擲出去,每一捧沙粒數量都超過三千粒,每一粒沙其實就是一柄可以射殺敵人的飛刀。殺人獸紛紛倒下,它們是雅蕾莎賴以生存的武器,幹掉它們,已經等於斬斷了她的手腳。
  「她始終不能頓悟,於是,命運週而復始,又走到了這一天。也許這一次可以假你之手,徹底封印她的罪惡之魂,讓世界永遠歸於和平。」
  一個銀袍銀甲的男人出現在我身邊,輕輕拔出我腰帶上的長刀,藉著西天最後一抹斜陽的光,凝重地審視著它。突然間,他的手指一顫,一串碧色的血珠飛濺出來,染綠了刀鋒。
  「該是恢復這柄神刀魔力的時候了,當它與靈環合為一體時,一定能粉碎貓靈創造的蠱惑人心的幻像。我原以為,將她以銅瓶封印,囚禁在五重鬼樓之下,在漫漫的黑暗長夜裡,能令她惕然警醒,破除貪慾,重新回到正軌上來,以等待若干年後闖入者的救贖。現在看來,沒有什麼能改變她的魔性——」
  另一串無色的水滴跌落在刀背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眼淚。
  「真的要我殺了她?」我記起那段幻像中,他向她出刀,但刀下卻早已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