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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節

  我們回到那個方形大廳,唐槍端坐在門前,正在垂著頭冥思苦想。以他的智慧,一小時解不開的難題,一輩子也解不開,那已經是他思想的極限所在,再怎麼長考都是無用的。
  無情靠在石龕下面,滿臉疲態盡露,嘴唇上已經起滿了灰白的水泡。
  「我一直在勸他,但磨破了嘴皮子,他都不聽,一定要在這裡長坐下去。沈先生,我感覺唐槍要走火入魔了,請你……勸勸……他……」她虛弱地乾咳起來,嘴角立刻滲出了鮮紅的血絲。
  她的手裡捧著一隻水袋,但塞子連動都沒動過。
  方星動容:「無情小姐,你該喝點水才是,嚴重缺水的話,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傷害。」
  同為女孩子,她應該更能體會到無情的良苦用心,唐槍不喝水、不吃飯、不離開,無情也會這麼做,用糟蹋自己的身體來逼迫唐槍起身。
  我走到唐槍面前,他的臉色更加憔悴,眼窩深陷,眼珠乾澀疲倦得連轉動一下都很艱難了。
  「沈南,你走吧。」他只說了幾個字,乾裂的嘴唇上同時迸開了幾條小口子,血珠四起。
  「我來開門,你和無情退後,好不好?」我溫和地微笑著,借勢攙住他的右臂,要把他拉起來。
  「你答應了?」他的眼底深處漸漸有了光彩。
  我向方星打了個招呼,她接替了我的工作,一手攙著唐槍,一手拉起無情,慢慢地退向甬道。
  「用心去想,刀隨心動。」我閉上眼睛,在腦海裡描摹著那個絕美女人的笑容。
  方星說過,她就在裡面,就在那扇門的後頭,也即是說,只要我一舉成功,就能開門見到她。所以,這一次,我的飛刀寄托了太多人的夢想,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當心情平靜如深潭死水之時,很多兒時的記憶悄然浮上來。父親在月下樓頭練刀,射擊暗影裡點燃的香火頭;父親在淒風苦雨中練刀,射擊簷前跌落的水珠;父親在荷葉田田的湖上舟中練刀,射擊晚風中搖曳的令箭荷花……
  我是他的兒子,理應繼承他和母親的一切優點,再把這些父母生命中的精髓灌輸到自己的武功之中。
  「手中有刀,心中無刀;手中無刀,心中有刀——」我輕輕鬆鬆地旋身,刀已經在指尖,不僅僅出現在指尖,而是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部分都能夠隨心所欲地扭轉,變化為一隻握刀的「手」。身體的旋轉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我感覺自己即將離地而飛的時候,才渾身驟然緊縮聚力,而後瞬間放鬆,密如春夜豪雨一樣的飛刀射向石壁上的光源點。
  那絕美的女人只說了短短的幾句話,卻猶如醍醐灌頂一樣,把我的心門霍的打開,於刀法的領悟上躍升到了新的境界。飛刀只是凡鐵一塊,真正駕馭它的是我,只有將自己的思想貫注於這柄小刀上,才是真正的「刀神」境界。
  大廳裡忽然一黯,當飛刀墜落光線復明時,那扇門無聲地滑入左側的石壁中,露出裡面的一個狹窄空間來。最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的身上纏繞著幾十道白玉鏈子,牢牢地跟椅背鎖在一起。她的前面五步之外,是一隻半截嵌在石頭裡的黃色雕花銅瓶,肚子極大,口極細,與我們在壁畫中看到的大同小異。
  「好了,原來這樣也可以打開?」方星第一個反應過來,飛奔到我身邊,凝神打量著這個僅有五米進深的空間。
  我的心猛的一沉:「那女人好像是……不會動的?她已經死了?」
  從這個角度看,她的側影嫵媚而姣好,只是臉上的淡淡笑容是一成不變的,更沒有因為我打開了那扇門而受驚轉身。我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她是一個真正的死人。」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彷彿一個探寶者歷盡艱辛進入寶山之後,卻發現自己真正想要的已經被別人拿走,那份由高樓直墜深谷的失落感,無法用言辭來表達。
  嗖的一聲,唐槍越過我和方星的頭頂,穩穩地落在銅瓶旁邊,毫不猶豫地俯身,從銅瓶裡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來,匆匆掃了一眼,突然單手拔槍,指向我和方星。
  「你想幹什麼?」方星大怒,臉上的喜悅頓時一掃而空。
  「你們退後,等我搜查一遍,再放你們進來。」唐槍沉著臉,擺明了「先下手為強」的路數。那個空間的角落裡還堆著幾隻青銅箱子,但都不如這只突兀的銅瓶顯眼,我細緻地注意到,一個鑲金嵌銀的瓶塞跌落在那女人的腳後跟位置,應該是屬於銅瓶的。
  方星還想爭辯,我拉了拉她,立刻開始後退。唐槍有些緊張,我們沒必要跟他爭一時之長短,暫且給他時間,讓他能夠迅速冷靜下來。
  「沈先生,你真的還是打開了那扇門,我不知是不是該說句謝謝——」無情走過我們身邊,站在方形大廳裡,遠遠地看著快速翻檢著那本冊子的唐槍。她希望誰都打不開那道門,希望唐槍一輩子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命運的安排就是如此奇怪,我還是機緣巧合地打開了它。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方星掙脫我的手。
  我強烈地預感到,那個秘室與她焦躁不安大有干係。假如殺人獸跳崖踏水而來,我們不得不被逼迎戰,這將是一場決定生死存亡的慘烈戰鬥。換句話說,要想活下去,最好從現在起就要做準備。
  「時間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必須幹掉那群貓科殺人獸,否則將會有更多的人類遭到荼炭,知道嗎?」我以為方星應該能夠很容易地理解這些,但她快速地踱來踱去,心神不寧地唉聲歎氣著。
  「我必須去,我必須到那秘室去,沈先生。」她停下來,迅猛地抽出手槍,「嘩」的一聲撥動了閃亮的轉輪,進一步強調,「必須去,那裡有我最想要的東西。」
  她的想法很危險,而且也太小瞧了唐槍。以我對唐槍的估計,此刻處於極度亢奮中的他,比一隻殺人獸更難對付。方星闖進去,轉眼就是一次你死我活的火拚,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
  我伸臂攔住她,不放她回頭。
  驀的,唐槍在秘室裡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嚓的一聲打著了打火機,把那本冊子點燃。火苗騰空而起,把秘室映得異樣的明亮。
  方星一愣,凌空翻身,掙脫了我的阻攔,飛身趕向秘室,把站在大廳中央的無情一下子撞倒。與此同時,唐槍扣動了扳機,「砰砰」兩聲槍響,無情已經肩頭中彈,斜著飛了出去,撞在右側石龕上。
  唐槍的槍法相當精準,一個聰明人做任何感興趣的事都會觸類旁通,舉一反三。他在長期的盜墓生涯中,為了隨時隨地殺人保命,被逼苦練射擊,終於有了今天的成就。我說過,方星太小看他,才會吃虧。
  「不要開槍,大家都冷靜些!」我急促地衝到大廳中。
  剎那間,唐槍的槍口又一次上抬,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食指發力扣動扳機的動作,但我沒有受傷,是無情在槍響的瞬間橫移身體,擋住了射向我的三顆子彈,血花飛濺中倒在我的懷裡。
  飛刀已經在我指尖,卻被她無意中擋住,否則的話,唐槍的子彈射出,我的飛刀也就到了他的頸下,恰是一場「魚死網破、你死我活」的激戰。
  三顆子彈全部射進了無情的左半身,胸口的血洞裡不停地汩汩冒出鮮血,但她還能喘息,吃力地從口袋裡取出一個黑色木盒,塞進我的手心裡。我之前見過這盒子,正是盛放著「定風珠」的那一個。
  「這個……送給你,沈先生,請好好保管它……」她的嘴角湧出大團的血水,緊緊地皺著眉望著我。沒有專業止血設備的情況下,她受了如此致命的槍傷,幾乎是必死無疑的,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毫無辦法。
  「我很高興……認識你……」無情拼盡全身力氣說話,吐出的鮮血越來越多,濡濕了一大片地面。
  「不要說話,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試圖阻止她,但她雙手抓住我的衣領,死死抓著,像是撈到了生命裡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唐槍晃晃蕩蕩地夢遊一般退出秘室,而方星則見縫插針地闖了進去,直奔那坐著的絕色女人。
  無情要死了,最該陪在他身邊的是唐槍,因為她是那麼愛他。
  我默默地把無情送到唐槍的懷裡,他似乎已經木然了,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動作。
  方星在秘室裡一直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合掌站在那女人面前,絮絮叨叨地念誦著什麼。
  我放開無情,緩緩地步入秘室,從乾燥的地面上拾起那只屬於銅瓶的圓形塞子。塞子頂上鏨刻著綠色的豹皮花紋,與歷史文獻中記載的所羅門王封印一模一樣。再看嵌在地上的這只半人高的銅瓶,亦是通身雕刻著豹皮花紋,與塞子渾然一體。
  「是誰拔開了塞子?銅瓶中原先藏著什麼?」很多疑問,永遠都找不到答案,因為我們目前看到的都是不會說話的死物、死人。而唯一有文字記載的冊子又被唐槍燒成了一團灰燼,連個紙片都沒留下。
  「難道紅龍設置了這樣一道萬難打開的門,為的只是封住她和一隻銅瓶嗎?」我懷疑這樣做與放在外面大廳裡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反正此地人跡罕至,是一個早就被世界遺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