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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節

  「她還好嗎?」無情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在我身後。
  我緩緩地點點頭,沒有轉過臉去看她。既然大家都承認相遇是一場騙局,再多說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
  「沈先生,我仍然向再次聲明,去港島那件事,不是唐槍的支使。他希望你能參與探索鬼墓的行動,之前給你寄送那塊神秘的黑色石板畫,亦是想喚起你的興趣。但是有一點,他絲毫沒有設計引你前來的意思。他說過,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你們兩個雖然行走的道路不同,但內心深處同樣孤獨,唯有真正的孤獨者才會以心相交,彼此契合。」
  她始終站在我的背後,這種交談方式,似乎更容易令人吐露心聲。
  「是嗎?」我淡淡地回應她。
  「事關他的身世,我不想你誤解他,而造成這一切的恰恰是我。」她澀聲回答。
  誤解與否,對解決目前的困境毫無幫助,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不過,無情喜歡自言自語的話,那就由她去好了,我無權干涉。
  方星呻吟了一聲,吃力地舔了舔嘴唇,又一次沉沉睡去。
  「他一直懷疑自己與紅龍有關,因為第一次進入此地時,他便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上個世紀爆發第一次海灣戰爭時,阿拉伯媒體曾經披露,紅龍的左右腳心裡各有一個天生的紅色感歎號,而唐槍腳下,也有這種奇怪的特徵。沈先生,你的江湖閱歷比我廣博得多,應該聽說過相士們對紅龍的評價,是不是?」
  這段沒頭沒腦的話讓我的心情一下子激盪起來,華裔相士們把紅龍腳心的感歎號稱為「天生殺人犯印鑒」,身體上帶有這種標記的,一定會挑起人類社會的巨大災難,害得上萬人死於顛沛流離之中。
  他們舉出了中外歷史上的十幾位著名人物,以此來驗證自己的理論。我記得最清楚的幾個例子,是中國的霸王項羽、三國劉備和明末清初的闖王李自成,與以上三人有關的正傳野史裡,都有他們足底生著「紅刃血滴」的記述。
  中國歷朝歷代的史官,向來喜歡故弄玄虛,把感歎號形狀的胎記形像地稱為「紅刃血滴」,誤導了相當多的人,以為那是天生的不祥之兆。仔細想想,所謂的「紅刃」和「血滴」,豈不就是組成感歎號的兩個不同部分?
  我沒看過唐槍的足底,但阿拉伯媒體上對紅龍的腳心做過連篇累牘的報道,搞得全球社會盡人皆知。
  「還有什麼?」我並不以為單憑這樣一個偶然的相同點就能武斷唐槍和紅龍之間的關係。
  「記得在圓形大廳裡紅龍的刻字留言嗎?那個匕首刺穿玫瑰的標誌?我們都知道那是屬於紅龍的專用標誌,而唐槍保留的一個嬰兒肚兜上,也有同樣的標誌。當年,他被別人丟棄在孤兒院門口時,身上繫著的就是那個肚兜。」
  無情終於轉到我的面前來,俯身看著方星的臉。
  「這些事,我從來沒聽唐槍提過。」我冷靜地分析著無情說過的每一句話,仔細地辨別真偽。
  「唐槍就在下面,你隨時都可以去問,去看,這並不是件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成王敗寇,如果把紅龍與美國總統的地位對調,他可能早就宣揚給全球媒體知道了。方小姐,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她的提醒,讓我意識到方星早就恢復了知覺,只不過一直都在閉著眼睛偷聽。
  「唔,我的頭好痛,不過還能勉強支撐著聽完無情小姐的故事。接下來,無情小姐是不是要力勸沈先生出手,破解那道機關了?」方星撐起身子,離開我的懷抱,自然地梳理著凌亂的頭髮。
  出乎我意料的是,無情居然很肯定地回答:「不,你恰恰說錯了。」
  方星詫異地「嗯」了一聲,漆黑秀氣的眉倏的揚了起來:「怎麼講?呵呵,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無情小姐已經玩了一次無傷大雅的陰謀,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同樣一招?」
  她的目光一掃,也意識到了瀑布那邊發生的變化,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了。
  我站起身,不願意大家再浪費時間,坦白地告訴無情:「那道門是打不開的,設計這種特殊防盜門的團隊已經在墨西哥的一次空難中集體離世,他們的產品核心秘密也隨著四台筆記本的燒燬而永遠地成了不解之謎。現在,除非找到與這扇門匹配的光動能鑰匙——」
  這個答案,她和唐槍也很明白,沒必要細說。全球現存的四百多扇「都市保護神」已經被暴力破壞九成以上,那是一件毫無辦法的事。在鬼墓下的空間裡,沒有充足的動力電源和重型破壞錐,就算想進行暴力破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提及破門盜墓,唐槍是絕對的內行,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他必定也早想到了。
  「那麼,我們只有無功而返、永遠地忘記這件事了?」無情歎了口氣,就像突然卸下了肩頭的一副重擔似的,身體一下子挺直,滿臉烏雲也散去了大半。
  我和方星同時點頭,無情臉上立刻出現了舒心的笑容,微微鞠躬致禮,快步向大廳裡走回去。
  「嗯,好像有點古怪啊?她費了那麼大力氣輾轉把咱們引到這裡來,一聽說破解無門,竟然——噢,我懂了,我懂了!」方星猛然擊掌,望著無情的背影,點點頭,又搖搖頭。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願意與紅龍扯上關係,當五角大樓發出撲克牌通緝令時,所有跟紅龍有關的人都倒霉透頂,逃得再遠,躲得再深,都被美國特工們挖掘出來,最終送上刑場。以唐槍那種身份,一旦確認與紅龍的關係,只怕立刻就要在江湖上銷聲匿跡,隱姓埋名,之前所有的名聲地位,都將付之東流。
  「看得出來,她很愛他,所以希望他能夠永遠好好活著,即使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根底,只要兩個人活著在一起,就一定會快樂。」方星感慨頗深,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之前的暴烈衝動。
  瀑布徹底停了,連斷斷續續的涓流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很難相信,我們三個就是從那上面隨著湍流一起墜落下來的。
  「我覺得,那是一個巨大的不祥之兆。」方星不肯停嘴,努力地在尋找話題,試圖把自己內心所想掩蓋起來。
  我不知道無情會向唐槍說什麼,也不知道後者的反應,現在,反而是方星的表現更令我生疑。
  「你在幻覺裡看到了什麼?」我輕描淡寫地問。
  方星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住了,半晌才喃喃地自語:「看到了什麼?我究竟看到了什麼?呵呵,你真的想知道?」
  我非常肯定地點點頭:「如果與我有關,我就想知道。」
  陡然之間,瀑布上方極遙遠處,傳來我們兩個都很熟悉的「嗚嗷」一聲怪叫。
  方星瞬間臉色大變:「老天,它們……它們還活著,這真是一件糟透了的大事!」她狠狠地罵了一句,回身巡視著這幢沒有門窗的大樓。
  這樣的建築物根本無法阻擋貓科殺人獸的突襲,唯一能夠做為庇護所的地方,就是那立柱下的地宮。不過,地宮下面狹小的空間,能夠儲存的氧氣非常有限,而且沒有糧食和飲用水,七十二小時內就會讓我們捉襟見肘。
  殺人獸還活著,這是毋庸置疑的,關鍵是還有幾隻活著。以我們四個人的實力,對付其中一隻會比較容易,假如上三隻、五隻、十隻,那就——
  我不願再想,騰的起身,想轉到大樓的後面去。
  「沈先生,不必觀察地形了,大樓是建築在湖心的石岸上,只能憑泅泳離開,但我們並不知道哪邊才是生路。這一點,得問問你的好朋友唐槍才行。」方星已經失去了戰鬥的勇氣,連檢查槍彈的力氣都省了。
  「貓,會不會游水?」隔了一會兒,方星忽然興奮起來,孩子氣地笑著問。
  答案是否定的,但我們無法肯定那些外表像貓,而實質上不知為何種生物的傢伙會不會游泳。從瀑布下方到石岸,間隔一百米左右,它們果真不會游泳就好了,就算從瀑布上墜落下來,也得被全部淹死。
  我搖搖頭:「貓科動物基本不會鳧水,偶爾能夠游泳的,也只是在潛水裡。我剛剛觀察過,湖水最淺處也有四米以上,足夠淹死一隻小貓了。」
  這是最樂觀的估計,延伸來想,瀑布停了,是否地下暗河那邊也發生了狀況?那麼殺人獸通過古井裡的繩子,自然能一路追擊到此,很快便會出現在瀑布頂上。可惜我們手邊沒有狙擊步槍,否則的話,它們高踞在上,是最明顯的狙殺目標。
  「但願如此,但願老天保佑,假如一切與我們設想的恰恰相反,那就只能壯烈捐軀了。」方星看上去非常疲憊,其實早在鬼墓裡的時候,我就發現她的耐性消耗殆盡。現在,她的精力也快沒有了,正如強弩之末,僅僅是在勉強支撐罷了。
  「剛才,你看到了什麼?方便不方便告訴我?」每個人都有好奇心,假如無法脫困,不如先解開心裡這個疑團再說。
  方星轉了轉眼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既然沈先生真想知道,我就班門弄斧一次,施展『天心通』,把一切幻覺告訴你,但你得承諾不許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