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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節

  黎文政大步向前,直撲斷壁後面。刀光又閃了起來,那是殺手的刀發出的,但黎文政從刀光裡穿過,勢如破竹一般撞飛了一堵斷壁,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嗥叫,敵人已經被殺,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擎在黎文政手裡。
  他的輕功高明得出乎我的想像,幾乎在一瞬間飄飛到篝火邊,右手袖子裡有柄小刀一亮,隨即縮了回去。假如不是有那些篝火映著,想必別人連刀刃上的這一點光都不會發覺。可以想像,那柄刀上添加了防眩光化學塗層,殺人於無影無形之中。
  黎文政殺死的最後一人,竟然是自己的一名屬下,那必定是一個偽裝成隊員的樣子混進來的敵人。此刻,活著的隊員只剩三人,滿地都是仍在哧哧噴血的屍身。如果說殺手們的進攻路線足夠詭譎的話,那麼黎文政的反擊則是快如雷霆霹靂,一擊必中,出刀必殺,讓我不得不在心裡感歎:「這才是一流國際殺手的風範。」
  「好身手。」方星靠在車窗上,輕輕鼓掌。
  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誰能想到那麼木訥孤單的一個人,竟然是武功絕頂的江湖高手呢?由此可以推斷,都南察身邊藏龍臥虎,必定還有更多了不起的人物。
  第十章 瘋人鎮,白骨井
  這場戰鬥在短短的三分鐘內便宣告結束,敵人吞吃了黎文政的誘餌,同時也付出了生命,被同樣詭異的刀法「割喉」而死。
  黎文政背對著火光,向駕駛室裡的我們招了招手。
  我能感覺到他殺人後的極度疲憊,映在火光裡的影子微微有些駝背,或許出手前蓄力的時間越長,效果便越驚人,同時承擔的壓力也會相應增大。
  「這大概是都南察手下最難纏的一個對手了——」方星跳出駕駛室,大步走向篝火。
  我不想跟黎文政成為敵人,與他相比,在港島釘庫道時見過的「鴛鴦殺手」簡直如同幼稚園的娃娃一樣弱不禁風。他連殺了三個人,行動路線堅定不移,彷彿敵人是早就擺放得端端正正的靶子,只等他靠近、出刀、格殺,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
  「還有一個,就在車廂裡。」當我跨出車子的時候,黎文政打了個手勢,向吉普車後面指了指。這輛車就是我們三個一直乘坐的那一部,我記得他曾在拐向瘋人鎮的那個路口上買過兩箱可樂,就丟在車廂角落裡。
  我走向車尾,突然發現有個瘦小的男人正蜷縮著身子,伏在車廂的一角,手裡各抓著一罐可樂。
  他的眼神,像是跌進陷阱裡的豺狗,不斷地閃現著凶悍貪婪的目光。
  黎文政走近車子,從那人的腳邊撿起一把黑膠柄的老式剃刀,用拇指試了試刀鋒,猛然劃向那人的右手邊。嚓的一聲,可樂罐子的底部被齊刷刷地削掉,暗褐色的液體嘩的一聲潑在車廂裡。
  「真是一柄好刀,他們三個已經死了,你呢?要死還是要活?」他說的是阿拉伯語。
  「活。」男人只答了一個字,手肘一撐,猛的跳起來,但膝蓋一軟,隨即再次跌倒。
  「別亂動,那些可樂裡添加了最猛烈的麻藥,就算是一頭成年獵豹喝了它,也會變成一灘爛泥。你,大概就是阿富汗叛軍裡的頭號悍將洛亞上尉吧?據說還得到過本拉登的『殺人王』金質獎章?」黎文政冷冰冰地盯著對方,剃刀穩穩地捏在右手的拇指、食指之間。
  我見過很多優秀的刀手,他們具有一種無傷大雅的通病,那就是喜歡將小刀在指縫裡轉來轉去,那種動作包含了賣弄、自戀、炫耀、作秀等等各種說不清的因素。
  黎文政與普通刀手絕對不同,老老實實地捏著刀,沒有任何花哨奇特的動作。
  「我不是——」刀光一閃,那男人的左腕跌落下來,猶自握著可樂罐。鮮血像是失控的自來水管一般,哧地向前噴濺過來。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更不想多費口舌,明白嗎?」他在車廂側面的帆布上抹拭著刀鋒,就像一名高級的理髮師在替顧客刮完鬍子之後,先把刀口上的泡沫擦掉。那句話,或許也是解釋給我聽的。
  阿富汗山區做為超級恐怖分子本拉登的巢穴,最鼎盛時盤踞著超過一千多名手下,其中最得他青睞寵信的,就是洛亞上尉領導的敢死隊,這個團隊也正是震驚美國的「九一一」慘案製造者。
  官方資料報道,隨著全球各國反恐行動升級,洛亞帶著自己一手培養的敢死隊投靠了薩坎納教旗下,成為反抗「紅龍」的中堅力量。「紅龍」一死,這個組織儼然成了伊拉克北方的主人,把摩蘇爾向北的廣大地區當成了自己的領地。
  或許正是基於這一點,他們才會把無情那隊人和我們一行當作了天經地義的敵人,不斷地出手奔襲。
  「我……我是洛亞……」他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但切斷手腕這樣的巨大傷害,僅靠急救包之類是無法得到良好救護的,除非是立即送入附近的正規醫院。由此可見,再彪悍的殺手也不過是肉身,同樣也會怕死。
  「好吧,洛亞,說一下,那個中國女孩去了哪裡?」黎文政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洛亞眼中驀的掠過一絲驚懼,指向斷壁那邊:「在那裡,我們看到,她跳進井裡,一會兒就不見了。」
  空氣突然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這是一個明確無誤的答案,卻又是極其恐怖的一個結果。
  「真的?」黎文政乾巴巴地反問了一句。
  「真的。」洛亞吃力地點頭,把斷臂塞向右腋下,拚命夾住。這個動作,的確能夠有效地止血。
  刀光又是一閃,洛亞右肩上的衣服被無聲地撕裂開來,不過同時被割斷的還有控制他右臂的一條主要筋絡。當他的右臂失去控制時,剛剛被止血的左臂也滑落出來,兩處傷口同時鮮血亂噴。
  「我聽不見,回答我,是不是真的?」黎文政重複著擦拭刀鋒的動作。
  「真的,真的,真的——」洛亞嘶啞地嗥叫起來,使出全身的力氣伸直了脖子。
  「還有什麼?」黎文政的視線始終對著敵人的喉結,彷彿那才是他唯一需要關注的內容。
  「那個女孩是個巫女……我親眼看見她登上井台,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但我找不到她,井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沙子。她……她把自己獻給了魔鬼,一定是那樣的,傳說中,魔鬼用黃金和珠寶吸引人跳進井裡,吸血食肉,最終變成白骨……」
  洛亞喘息得很厲害,黑瘦的腮幫子不斷抽搐著,如果他再得不到止血包紮,十分鐘內大概就會血盡人亡。
  現在,我們和白骨之井只隔著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想要檢驗洛亞那些話的真實性非常容易,直接把他也投入到井底去就行了。
  「如果無情陷入了井底的流沙,一定是必死無疑。」這是唯一的結論。
  無情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不會不明白流沙的厲害,難道下面真的有什麼值得她豁出性命去拿的東西?
  「井底有什麼?除了沙子,還有什麼?」黎文政緊追不捨地抓住了這條線索。
  「我發誓,什麼都沒有,沒有骨頭、沒有衣服、沒有人影,只有沙子,跟綠洲外大地上一模一樣的沙子。」洛亞咬著牙大聲回答,生怕黎文政聽不清楚。
  「那她去了哪裡?」黎文政的聲音變得迷惘起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洛亞突然垂下頭,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這個實際年齡已經超過四十歲的阿富汗山民,縱橫阿拉伯大漠,平生殺人無數,死到臨頭之時,也一定會感到恐懼無助。
  廣場上,方星正在細心地檢查死難者的傷口,她很有遠見,肯定能從那些不同的傷口上找到黎文政刀法中的某些破綻。
  「沈先生,天亮之後,我們再重新搜索那口井。人手方面,我可以聯絡主人,再派一支小隊過來,一定要得到確切翔實的資料。」黎文政的話,立刻暴露了都南察的野心,他們不只是借用我的醫術,另一方面,對任何劍指鬼墓的行動都會插手,最終目的,當然是把所有的好處據為己有。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我轉身走向廣場中央,去跟方星會合。
  黎文政在我身後一聲短歎:「井底下有什麼呢?到底是什麼力量吸引住了她——」一瞬間,他被這些怪事困住了,至少有幾秒鐘的分神。
  我聽見小刀出鞘的聲音,隨即洛亞發出了一聲氣發丹田的怒吼,不必回頭,我的右臂從左腋下穿出,一柄飛刀破空而去。沒有人甘心等死,特別是洛亞這種無數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高手,只要有一線生機,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
  受傷、流血、抽咽,應該也是一種很好的偽裝,至少已經騙過了黎文政,令他麻痺大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