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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節

  「我帶來了一個可以去除您心病的醫生,港島的沈南先生。」方星轉身看著我,眼角眉梢全都是喜不自勝的笑容。
  「啊?真的?好好,你直接來鐵堡,我為你接風洗塵——」都南察的聲音陡然高亢起來。
  我不清楚方星為什麼要把我當作擋箭牌拋出來,又看見她唇角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心裡禁不住有點好笑。像她那樣精明幹練的女孩子,大概阿拉伯人只會被她牽著團團轉。
  江湖上的男人喜歡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幾乎任何一個年代,都有蓋世英雄為絕代佳人折腰的傳奇。在今天的伊朗,都南察絕對是國家英雄、民族驕傲,但憑我的直覺,在啟程之前,似乎方星便早就有了應對之策。
  方星向我眨了眨眼睛,露出潔白的牙齒,無聲地狡黠笑著:「好,不過,我的條件變了,當日開出的價格至少要提高三成——」
  都南察的聲音略顯焦躁:「方小姐,我的為人你很清楚,只要是有用的人才,我從不會吝惜應該付出的財富。這一次,不必提高三成,我會付高於合同定價三倍的酬金給你,怎麼樣?」
  方星眉梢一挑:「那就免了,無功不受祿,那麼多錢我有命拿只怕沒命花,只提高三成就好,至於沈先生的酬金,那就等你們見面後慢慢談好了。」
  都燦一直都在極其認真地聽著方星的通話,此時忽然放緩了車速,從駕駛座上扭過身子,直盯著我:「沈先生,你果真是港島最著名的婦科醫生嗎?不是那些憑樹根乾草騙錢的江湖游醫?怎樣才能證明?」
  第六章 鬼墓外的奇怪消失
  直覺上,我對都燦沒有太多的好感,因為從一些江湖傳聞中得知過他幹的很多「漂亮事」,全部都是趕盡殺絕的「黑吃黑」大案。他雖然還年輕,卻已經在中東黑道上讓人聞之驚悚,並且贏得了「屠夫」的綽號。
  我淡淡地一笑:「你想怎樣證明?」
  他腮上的酒窩更深了:「家父說,誰能讓他再生一百個兒子,誰就可以在他的『金山銀海藏寶庫』裡任意帶走三口袋寶貝。我希望你是第一個能獲得這個殊榮的人,而不是吃三顆槍子,然後被沙漠兀鷹啄食乾淨。」
  窗外掠過一大片半自動采油機,它們的平衡架在空闊的沙漠裡像一群動作遲鈍的外星怪獸一般起起落落著,足有幾千台的樣子。
  正因為有了這些機器晝夜不停的采攫,伊朗人民才會高枕無憂地過著人人都是富翁的幸福生活。當然,這是個「君子無罪、懷璧之罪」的年代,鄰國伊拉克已經成了前車之鑒,想必這片土地也不會安寧太久。像都南察一樣唯恐天下不亂的戰爭投機分子,只關心生意的盈利程度,他們才不管賣掉的槍炮導彈落在誰家後院裡。
  都南察擁有的金錢已經是個天文數字,能從他的藏寶庫裡提走三口袋東西,即便只是現鈔或者黃金,也會令普通人興奮得發狂了。
  我「哼」了一聲,不予作答。
  中國傳統醫術的神妙,只有沉浸其中的人才能體會到,外面的人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粗魯一些的便會指斥為騙子、騙術,都燦並不是唯一的一個無知者。
  「怎麼?沈先生生氣了?」都燦的臉在後視鏡裡笑得像朵玫瑰花。
  方星岔開話題:「嗯,都燦先生,你剛剛說到無情小姐時,還沒有具體說出她現在的下落,能否繼續下去?」
  她的手指又在我的手背上劃出「別生氣、忍為上」幾個字,被指甲帶過的地方酥酥癢癢的,這種奇妙的感覺一直傳到心裡去了。
  都燦將油門踩到底,時速表直接飆升到代表「危險」的紅色區域,像一支離弦的箭一樣射向遠方。他的相貌在阿拉伯人中是數一數二的,但偶爾眼珠轉動時流露出來的邪氣和暴戾,去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她們沿河流而進,昨天在羊頁岩過夜,今天晚上會到達綠洲東北八十公里之外的瘋人鎮。方小姐請放心,我的人一直輟在他們後面,相隔三十公里,隨時能夠施以援救。說實話,在整個伊拉克境內,『紅龍』的寶藏帶來的吸引力正在日益減弱,漸漸地大家都不再相信這些鬼話,到現在為止仍舊覬覦這個傳說的,都是黑道上的著名人物,大家還是別碰他們為好。沈先生,你說對不對?」
  我不想理他,他卻一直找機會跟我說話,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我的破綻。
  「她是我的妹妹,誰碰她,我就碰誰。」我冷冷地回應了一句。假如唐槍有事,我會把保護無情的擔子全部接下來,絕不推諉。
  這句話,讓方星臉上也流露出一絲莫名其妙的感傷來。
  大漠風光,空曠得讓人幾乎心生恐懼,因為這條向北的高速公路上竟然極少看見別的車輛。兩側溝塹之外,除了黃沙還是黃沙,看不到一點綠色植物,更不要說人煙和綠洲了。唯一具有生命力的東西就是偶爾從頭頂橫向掠過的兀鷹,這群永遠都處於飢餓狀態的掠食者們,是沙漠旅人的天敵。
  地球的造物主真是神奇,這種寸草不生的惡劣環境下,偏偏埋藏著那些汩汩流淌的黑色黃金,吸引著全世界人的目光。
  當我遙望著遠處的油井發愣時,也會想起已經越境而去的無情,此時此刻,是不是在準備明天的行動?
  「攔住她,一切從長計議,千萬不要盲動——」這是目前唯一的解決辦法。
  車子行駛近五個小時後,離開高速公路,沿右側的鄉間公路開出五十公里,駛入了一個樹影婆娑的大型綠洲。搖下車窗玻璃後,我聽到有牛羊在哞哞咩咩地叫著,偶爾夾雜著狗叫聲。
  「鐵堡就在這裡,能在遍地黃沙中起造龐大無比的地下建築,這大概是中東地區永遠具有的特色吧——」方星頗有感觸。
  近百年來,中東少有安寧和平之日,全球任何一個角落裡生產的軍事武器都能在這裡見到,平民被射殺的機率創紀錄地高達四十分之一。所以,要想保持絕對的安全,就只能向地底下想辦法了。
  「方小姐,這豈不是恰恰能證明阿拉伯人的智慧?你們中國人喜歡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最靠近的資源是沙子和石油,也就只能依靠沙子來保護石油。」都燦得意起來,大概覺得掘地而居能夠抵抗美國人的空襲,應該算是刺中了對方的軟肋。
  這一點,足以證明戰爭的變化多樣性。美國人憑借軍事轟炸可以逼南聯盟土崩瓦解、舉手投降;換成中東,空中部隊則收效甚微,還是要依靠地面裝甲車步步逼近,才能收到成效。伊朗不是伊拉克,伊朗總統也不是伊拉克的「紅龍」,很懂得柔中帶剛、以柔克剛,絕不盲目與大國正面對抗,像一塊牛皮糖一樣韌勁十足。
  那麼,做為美國總統同學的伊朗人都南察,在這樣的冷戰對峙中又是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
  車子駛進一個綠樹環繞的莊園,停在一個巨大的人工湖前面。湖岸上的涼亭底下,有個穿著阿拉伯長袍的中年男人,雙手握著一根黑色的釣竿,斜對著水面。整個莊園裡除了環繞人工湖的涼亭外,竟然再也沒有其它任何地面建築,到處都是碧綠的草地和乾乾淨淨的鵝卵石小徑。
  「方小姐、沈先生,家父在亭子裡恭候,請下車。」都燦回轉身來,望著方星的眼神熾熱而曖昧。這一點可以理解,像方星那樣的東方美女,正是阿拉伯男人最嚮往的求偶標準。
  「多謝。」方星開門下車,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髮,然後邁著輕捷的步子走向涼亭,絲毫不見長途旅行的疲態。
  「沈先生,請下車吧?」都燦又催促了一遍。
  我冷冷地搖頭:「不必了,我來沙漠是為了尋找無情,不是要謁見都南察先生。」
  方星有方星的計謀,我也會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盲目跟在別人後面跑來跑去,那不符合我的做人原則。
  「哦?沈先生真是個怪人,要知道任何人在伊朗境內,只需要家父一句話便能通行全國,高枕無憂。就算外國的元首、使節造訪伊朗,也會事先向家父這邊打個招呼,以求自保。難道沈先生就不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嗎?」都燦的話很囂張,帶著赤裸裸的威脅。
  我扭頭向著窗外的人工湖,懶得理他。黑道人物在自己地盤上一貫都是飛揚跋扈的,自以為國家政府處於「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根本來不及管他們。不止是在伊朗,全球任何一個地方的黑道高手都是如此。
  都燦賭氣地下了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把我自己一個人丟在車裡。
  方星與都南察正在親切地握手,互致寒暄。在飛機落地之前,其實方星有很多機會可以把自己的計劃告訴我,不必臨急抱佛腳,但她偏偏是在我什麼都不知情的狀況下,把我做為「婦科神醫」推了出來。
  不必她詳細解釋,我也能猜出個大概。像港島的很多大亨們一樣,都南察也想盡可能地留下後代,越多越好,而且指名想要男孩,以備將來接替自己龐大的黑道生意。
  我是神醫,在港島人的口碑裡,是個可以左右「生男生女」的業界高手,都南察不會沒有耳聞,所以我的到來,才會讓他欣喜若狂。
  都南察丟下魚竿,走出涼亭,大步走向車子這邊,方星也轉身跟了回來。
  「沈先生?」他敲了敲我這邊的窗玻璃,黝黑的臉上帶著淡定從容的微笑,兩道漆黑的劍眉斜飛向兩鬢,更顯得精神奕奕。
  我下了車,他已經熱切地伸出了雙手:「久聞沈先生大名,今天光臨寒舍,實在讓我覺得三生有幸——」他的十指粗短有力,手心手背上的皮膚都非常粗糙,竟然是一位功夫頗深的外家硬功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