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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節

  從小客廳一路走到院子裡,方星始終垂著頭一言不發,情緒低沉之極。
  大院的最北端,有一片綠茵茵的草地,我抬手向那邊指了指:「過去坐一下,或許有些事該避開老杜,單獨談談?」
  老杜的表現有點讓我擔心,現在達措被置於地下冷藏室,性命已經交在他手上,我寧願自己是神經過敏了。
  方星長出了一口氣:「其實,沒什麼好談的,達措這邊暫時安頓下來,明天下午我會乘坐馬來西亞航空的班機直飛伊朗,祝我好運吧!」
  我們信步向前走,在草地邊緣的一個鐵藝鞦韆架旁邊站住。
  夕陽西下,卻被浮雲遮蔽了半邊,陽光已經失去了暖意。半尺高的草葉在晚風裡輕輕飄拂著,帶來陣陣夾雜著淡淡甜味的香氣。
  方星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肩頭驟然收緊。冷藏室啟動時的寒氣太猛烈,可能就在那時候令她著涼了。
  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沉吟著問:「你已經聯絡了伊朗的朋友嗎?現在的局勢下,他們能否確保你的安全?」中東那邊的情況動盪不休,什麼情況都會發生,特別是阿拉伯民族教派間的激烈衝突時有發生。
  「擔心我?」她蒼白的嘴角翹了翹,浮起一次勉勉強強的微笑。
  我笑了,坦白地點頭承認:「對,有點擔心,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名滿天下的『香帥』,絕對不會有事。」
  方星在鞦韆上坐下來,緊了緊披著的衣服,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相信,單純從人力對抗來說,她的鬼墓之行一定會安然無恙地返回,但達措的前生記憶中種種不可思議的景象,已經超出了人類戰鬥的範疇。
  「沈先生,其實你很清楚,達措說的話與沈家的過去有相當密切的關聯。這個時候,我們應該通力合作,一起去鬼墓,找到各種謎題的根源,對不對?」
  她垂著頭,又緊緊衣服,肩頭急劇顫抖起來。
  「你怎麼了?」我察覺情形有些不對,蹲下身子,捉住她的右腕。
  「我渾身都感到冷……很冷……」一股急促澎湃的燥熱從她的肌膚上蓬勃地散發出來,腕脈跳動浮淺而雜亂,足以證明,她的呼吸系統已經出現了不容忽視的問題。
  「方小姐,我帶你回去,靜心調息,千萬別再胡思亂想——」我架起她的胳膊,迅速向回走。
  老杜正叼著煙迎上來,原本暗黃的兩頰上籠著一層難得一見的紅潤:「小沈,酒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去喝一杯?」
  他的情緒的確很高昂,甚至根本就沒把病懨懨的方星看在眼裡。
  我搖搖頭:「喝酒就免了,方小姐不舒服,麻煩你派車送我們回去。」
  老杜吃了一驚:「哦?我這裡藥品很全,要不要先——」
  我再次拒絕:「不必,她太累了,需要放鬆休息。」
  方星的急症,一半緣由來自心病,屬於「急火攻心、滯脹鬱積」,心病還需要心藥來醫,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所以,治標而不能治本的西藥,此時絕對幫不上忙。
  老杜沒有再次堅持,馬上叫車過來,送我們出門。
  方星靠在我懷裡,臉頰紅得像是要噴出火來一樣,這種發燒狀況至少要在攝氏三十九度以上。我一刻不停地握著她的手腕,感受到那種散亂如萬馬奔騰、夏雨摧花一般的脈象。
  「不要多想,一切都會有辦法的,我保證!」回到住所門前,我扶她下車時,附在她耳邊低聲勸了一句。
  車子開走了,她在大門外停下腳步,眼睛已經睏倦地睜不開了。
  「沈先生,這個時代,誰也不能保證什麼。風起雲湧,瞬息萬變,沒人能預計下一分鐘的變化,又何談保證?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至少令達措暫時安頓下來,只是同時需要提醒你一句,不要過度相信別人。你應該能注意到老杜的眼神越來越詭異,唉,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先這樣好了……我去休息,再打擾你和關伯一晚,明天就該走了。」
  她搖搖晃晃地走進院子,拒絕了我的攙扶。
  夕陽落山很快,當方星喝過了幾顆解熱、鎮痛、發散、提氣的藥丸睡下後,黃昏早已悄悄地聚攏而來。
  我守在客房的床前,腦子正在逐漸清醒,一點一點梳理著達措說過的話。
  一切的問題核心,都在於陌生男女與彪悍巨人的戰鬥,飛刀與碧血靈環是那對男女的武器。現在,飛刀在我手裡,假如能夠盜取靈環,是不是有朝一日也會捲入同樣的戰鬥?
  達措的第三段記憶就更加奇特了,他面對的是什麼人?所在的又是什麼地方?
  方星呻吟著翻了個身,蜷縮成一團,像個無助的孩子。藥丸可以解除她身體上的痛苦,卻不能舒緩她的心情,除非——
  我搖搖頭,起身出來,逕直去了儲藏室。
  「小哥,你要找石板畫嗎?我已經替你拿出來放在桌子上了!」關伯跟過來,神色凝重。
  「你怎麼知道?關伯,最近修煉了什麼功夫,連別人的心思都能看透?」我強顏歡笑,因為生活中實在沒什麼值得開心的事了,方星以這種精神狀態去伊朗,我鐵定沒法放心。
  「唉,小哥,我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有一句話,是你爺爺當年常說的,我現在轉送給你——『人的一生無論貧賤成敗,順自己的心,走自己的路,十歲百歲,雖死無憾』。無論你做什麼事,我老頭子都會支持你,不遺餘力、不惜性命。今天,這句話丟在這裡,一直到我老死之前,永遠有效。」
  關伯拍拍胸膛,發出「咚咚咚咚」的悶響。
  我皺著眉看他:「關伯,大家都不會有事,包括方小姐在內。現在已經不是過去打打殺殺的江湖了,不要動不動就死啊活啊的,我需要你好好活,健健康康地一直活過一百歲,然後等我結婚生一大群孩子,由你來管教他們——」
  剎那間,關伯臉上掠過一陣惶恐震驚,像是夏夜裡突然被雷電劈中的人。
  我明白,他是想到了沈家歷來都是單傳,不可能有多餘的一大群孩子。不過,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連超級大國都能一夜之間分裂為幾十個小國,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小哥,總之,我永遠支持你和方小姐,有事情隨時可以吩咐我。」他替我開門,石板畫果然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
  我看著這個害得達措生死不明的禍根,努力回溯著從葉溪出現之後的所有與石頭相關的細節。它的背後,的確平滑無比,一點都看不出曾有條龍刻在上面的痕跡。
  「它來自鬼墓,來自那面鑿滿了佛龕的石壁,放在動物標本的最中央,能夠表明什麼?難道是一種奇怪的封印儀式,就像任一師布下的『青龍白虎龜蛇大陣』一樣?那麼又是誰策劃佈置的封印?封印的目的又是什麼?」
  不知不覺間,我的手掌緩緩地貼住了石板畫的正反兩面,感受著那些纖細彎曲的線條。
  「這幅圖像,與達措看到的有什麼聯繫嗎?難道記錄的是同一個事件的不同細節?」我終於做了一個決定——親自去鬼墓,陪方星一起,看看唐槍得到石板畫的地方究竟還存在什麼玄機。
  方星沒有料錯,我會去鬼墓,卻不完全是為了她。一旦決定了下一步的行動,我的思路立刻清晰起來,港島的一切俗務都可以暫時丟下,包括昏迷的葉溪、十條脈搏的孕婦等等等等。
  再次回到客房,方星已經醒了,正在面向窗外出神。
  窗外只有濃重的暮色,仍是陰天,無星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