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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節

  「兩位,預祝合作愉快,最好的酒能夠見證最深厚的友誼,在下先乾為敬——」他高舉著杯子,橙黃色的液體不安地動盪著。
  我沒有舉杯,右手摸索到壁燈的開關,「啪」的一聲打開。突然出現的亮光,讓趙工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皮。
  望著舉在半空的三杯酒,我搖頭長歎:「如果大家還想活著拿到那件寶貝,這杯酒還是免了吧,裡面至少下了四種毒藥,全部提煉於沙漠毒蠍。相信喝完酒之後的三秒鐘裡,毒性猛烈發作,連叫救護車的麻煩都省卻了。」
  趙工一下子愣住了,放低酒吧,晃了兩下,又仔細地聞了聞。
  我敢確定,他根本分辨不出毒酒和好酒的區別,而且江湖上的高明毒藥都是無色無味的,又不是刺鼻之極的殺蟲劑,怎麼可能憑嗅覺判斷。
  「毒酒?怎麼可能呢?」他喃喃自語。
  一瞬間,我感覺到了殺人過千的高手即將拔槍射擊前的殺氣,立即躍起身,抓住方星的胳膊,兩個人一起跌入另一張桌子下面。
  「噗噗噗」三聲響,淹沒在悠揚的薩克斯音樂裡,猶如低音沙錘的伴奏聲,幾乎難以察覺。不過,這種動靜落在我耳朵裡,卻能夠分毫不差地低聲叫出來:「改裝過的短管狙擊槍!又是阿拉伯人的殺手!」
  我腦子裡又湧起一股疑團,從麥義登門求醫開始,我的生活算是跟阿拉伯人拉扯不斷了,剛剛在老龍莊園裡看到過阿拉伯風格的書房、彎刀,來到仙迷林酒吧這裡,轉眼間又跟阿拉伯狙擊手攪在了一起。
  「噗通」一聲,趙工的身子倒地,暗紅色的血從他腦後、前額的兩個槍眼裡汩汩地淌出來。從子彈射擊的角度看,殺手就是曾經坐在櫃檯前喝酒的男女,只是他們的衣著裝束,百分之百是華人打扮。
  酒吧裡的燈突然全部滅了,大廳裡一片漆黑。
  「你猜,會是誰的人馬?」方星貼著我的耳朵,聲音細如蚊蚋。
  我無法回答,但我心裡有三個答案——老龍、麥義的同黨、薩坎納教的嘍囉。從誤殺趙工的射擊方向看,對方要殺的目標是角落裡的方星而不是我,那麼這三個答案,似乎都變得有些牽強附會了。
  那對男女的身材很瘦,隨身又沒帶大的旅行包,所以我斷定他們攜帶的武器不會太強悍。那種只有阿拉伯殺手喜歡使用的鋸短了槍管的狙擊槍,唯一的好處是易於隨身攜帶,不引人注目,但弊端極多,容彈量只有三發,射擊精度更是難以控制。
  至少我們兩個暫時是安全的,假如對方膽敢憑借手槍向我和方星發動攻擊的話,簡直是送上門來找死了。
  「會不會又是薩坎納教?這群人既然現身港島,不會隨隨便便就離去的。」方星嘴裡的熱氣呵進了我的耳朵,癢癢的,卻又無比舒服。
  首先可以確信一點,我、方星都跟薩坎納教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這批邪教人馬一在港島出現,馬上就找到了我,這根本是無法解釋清楚的一件事。
  我剛想否定方星的說法,正前方七步之外,突然出現了食指扣動扳機前的關節輕響。沒有絲毫的思索餘地,我的飛刀急嘯著電射而出,切在響聲傳來的地方。我不願輕易殺生,即使最危險的時刻,也只是破壞對方的殺招,削掉對方的食指。
  黑暗中有人發出一聲悶哼,隨即左前方十五步之外,也有無聲手槍激發時的火焰一閃,不過在射出飛刀時,我已經抱著方星就地一滾,橫向挪開了半米,同時踢倒了兩張桌子,擋在我們面前。
  子彈射中了地面上鋪砌的花崗岩,就在我們剛剛離開的位置,濺出一道燦爛的火光。
  「對方戴著夜視儀——」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燈光熄滅之後,我們都沒有意識到殺手正在夜視儀的幫助下悄然接近。這場刺殺應該是早有預謀的,對方更是聰明地預見到滅掉燈光的酒吧裡必定一片漆黑,所以才隨身攜帶著夜視儀。
  「與這種聰明的殺手對抗,是件很有趣的事。」方星又在低語,把一件冷冰冰的東西塞進我掌心裡。那是一個Zippo火機,這種小玩意兒的性能極其優良,隨手能夠保證一打即著、拋在半空裡都不會熄滅。
  她捏了捏我的拇指,我也及時地彎曲手指,與她做了個「勾手」的動作,表示完全理解對方的作戰意圖。
  開蓋、打火、向左側彈出火機,幾個動作一氣呵成,耗費了半秒鐘時間,同時我的身子已經凌空翻向右側。無聲手槍又響起來,連續三聲,準確地打中了那只燃燒著的火機,此時,我的第二柄刀已經準確無誤地射中了對方手腕。
  我聽到短槍落地的聲音,頭頂的強力聚光燈也「唰」的亮了起來。短暫的失明過後,我再次抬頭,方星手裡一長一短的兩柄轉輪手槍已經分別指在那對男女的額頭上。
  削掉手指的是男人,槍已經換入了左手,但他已經沒有了舉槍的機會。
  那個被射中手腕的女人正在俯身撿槍,身子還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原來方星也不是個嗜殺的人,我以為她讓我擲出火機吸引對方火力是為了果斷地射殺他們,現在才知道,即使是在最危急的情況下,她也會把開槍殺人的權力保留到最後。
  「不要亂動,慢慢站起來。」在方星的槍口下,兩個落魄的年輕人老老實實地起身。
  小賢帶著一隊人馬湧過來,迅速完成了搜身、捆綁的動作,不過除了紙幣、香煙、藥瓶、簡易夜視儀之外,唯一能暴露他們身份的,就是藏在男人腋下的那支精心改造過的狙擊槍。
  「沈先生,謝謝你救了我。」方星舉起玻璃藥瓶,迎著燈光審視著那些深褐色的藥末。
  這場小小的騷亂,以趙工被誤殺而告終,不過幸好他的助手還在,方星的挖掘計劃並沒有完全失敗。
  「帶他們下去,一定得問出指使者的身份。」方星顯得有些疲倦,心事重重地摩挲著已經被槍彈擊穿的火機。
  我撿回了飛刀,蹲在趙工旁邊,再一次感歎生命真是無常。前一分鐘,他還舉著酒杯,為拿到大額的合約而歡欣鼓舞;後一分鐘,他已經伏屍血泊之中,很快就會在焚屍爐的青煙裡告別這個完美的世界。
  「方小姐、沈先生,我先告辭回去準備,兩位再見。」李工把合同放進自己的電腦包裡,跨過趙工的屍體,興沖沖地向外走,毫無留戀哀傷之情。玻璃門晃動了一下,他便從門口消失了。
  「看來,他可能是一個值得別人尊敬的工作狂,一旦談及工作,連同伴的死都視若無睹了。」方星替他自我解嘲。
  世界上最不能用常理來看待的就是「工作狂」這類人,他們的性格中蘊含著足夠的偏執、冷血、漠視,每一個都像是被眼前的胡蘿蔔所吸引的倔驢子,一門心思只顧向前跑,直到生命終結、再也跑不動了為止。
  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該先處理完趙工的後事再走,這位外貌彪悍的李工果真不是普通人。
  方星提起趙工的電腦包,從開著的拉鏈位置向裡一望,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僵硬起來,十幾秒鐘後,才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心地把電腦包放回桌面上。
  「怎麼了?」我覺得不好。
  「沒怎麼,只是這包裡放著一顆遙控炸彈,電子定時器隨時可以啟動。」她放開雙手,迅速環顧四周,臉上倏的失去了血色。
  「不僅僅是刺殺,而且是有計劃的一輪進攻——」我馬上回到趙工身邊,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遍,但是一無所獲,只找到一部電話。
  「這種以色列『焰火』炸彈,近兩年來經常在伊拉克汽車炸彈襲擊事件中出現,威力最小的一種,也能毀滅一百平方米以內的所有建築物。」方星冷靜下來。沒有人能預料到炸彈什麼時候爆炸,仙迷林酒吧也許會在下一分鐘內隨著「轟隆」一聲飛上天,成為今晚的港島新聞焦點。
  我捏著那部黑色的諾基亞電話,找到通話記錄,「李工」這個名字至少顯示了十幾條之多。
  「是他?」我遙望著玻璃門方向。如果知道酒吧裡放著炸彈,恐怕任何人都會像李工那樣匆匆離去,像是一隻被嚇壞了的兔子。
  從他離開到現在已經有五分鐘時間,足夠走出釘庫道攔計程車離去了,一旦匯入茫茫車流中,就連神仙也沒法把他再次找出來。
  「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只與趙工單線聯絡。沈先生,看他的五官膚色,像不像是長期在陽光下過度曝曬的阿拉伯人?」方星的思想似乎比我更擅於跳躍性思維,阿拉伯殺手、武器、炸彈,背後一定會牽扯到阿拉伯人,至少也能表明有阿拉伯的敵對傾軋勢力參與了這場行動。
  「我去追人,現場你來處理。」丟掉了一切客套,我迅速做了分工,不等方星回答,我已經飛奔著撞開玻璃門,跑出酒吧。
  小街上靜悄悄的,街頭到街尾,仍舊不見一人一車。
  我取出自己的電話,撥了警局楊燦的號碼,等他「哈哈哈」的開場白過後,立即告訴他:「請幫我追蹤一個電話的具體位置,號碼是——」有趙工的電話在手,能提供給我的有用資料實在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