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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節

  我始終還是回頭望了他一眼,在波斯壁毯的背景下,他挺直的身軀帶著挺峙如巍巍山嶽的氣勢,給人以難以撼動的震懾感。
  「龍先生,下一次派人到在下家裡做什麼事之前,都最好能先打電話給我。我是醫生,服務於全部社會大眾,卻不是貴府的專職醫生,難免有時候不能及時過來,希望能給我一點自由時間。」
  二十一世紀的港島,好醫生與高科技電子人才都是極其搶手的人才,相信老龍能夠明白,「隨叫隨到」是我給予他的最大面子。人在江湖,彼此各為對方留有餘地,才會都有面子。否則,大家一拍兩散起來,誰也不會好看。
  「我知道,小兄弟,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呵呵呵呵……」他再次大笑。
  我輕輕點點頭,轉身看到朵麗臉上現出一絲驚駭,也許從來沒見過別人對老龍如此無禮吧?只是不安的表情一掠而過,隨即伸出右手,向走廊盡頭指著:「沈先生請。」
  我有種奇怪的預感:「明明身為華人的老龍,實際上與阿拉伯文化走得極近,波斯艷妾、書房裡的擺設、架子上那麼多的名貴彎刀,這能說明什麼?說明他是阿拉伯文化的擁躉嗎?」
  朵麗窈窕纖細的身影就在眼前,走廊裡靜悄悄的,越發令人覺得詭異。
  對於那間金碧輝煌的書房,我沒有留下太多印象,相反的,在老龍拔出彎刀向空中虛劈時,他那種縱橫四海、睥睨一切的霸道氣勢,讓我更容易想到某些沙漠小國的君主。他們自詡是真主的使者,在漫漫黃沙中從不屈從於任何人,也包括強大不可一世的美國人。
  經史學家們查考,阿拉伯人、蒙古人、西藏人這三個民族骨子裡都天生流淌著叛逆之血。他們永遠屬於也只能屬於腳下的大漠、草原、雪山,身體和精神與腳下的土地息息相通,比普通民族更具有與神靈無限接近的能力。
  帶著重重疑惑,我回到了主樓前。
  天空依舊湛藍,噴水池裡的龍魚無憂無慮地搖擺游動著。從外表看來,這個莊園安靜祥和,風景如畫,比起某些英格蘭的著名鄉間別墅來也毫不遜色。
  朵麗她很少說話,但一雙大眼睛顧盼含情,仿如能夠眉目傳情一般。在任一師滿含輕佻的注視下,她向我躬身行禮,然後退回了樓裡,魔鬼草的暗香隨即消失。
  「沈先生,龍爺有什麼好東西饋贈?」任一師仍在車子裡,笑嘻嘻地望著我。
  老龍一直沒提什麼饋贈的事,我當然也就懶得問。站在車子前,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屈指在發動機引擎蓋上篤篤地敲了敲:「任先生,不勞你大駕相送了,我會自己走出去搭計程車離開,再見。」
  我的本意是要看清從主樓到莊園大門這一段的埋伏,一切都要為盜取靈環做準備。
  任一師明顯地吃了一驚,眉頭一皺:「什麼?不不,沈先生,哪有讓你自己回去的道理,請上車,我送你。」
  我不理睬他,倒背著手,悠閒地繞過噴水池,踏上了那條幽暗的長廊。
  越是仔細觀察,我越是吃驚並且沮喪,因為在主樓正面、噴水池上的水亭、長廊內外兩面甚至那些綠意盎然的草坪角落裡,安裝著不計其數的監控探頭。
  更令人震撼的是,我在正對長廊的一塊巨型太湖石後面,還發現了電腦控制的大口逕自動射擊武器。這些來自美國的尖端高科技武器,能夠在紅外線監控系統的操縱下,向可疑目標自動射擊。
  在外行看來,莊園防守鬆懈,富人豪宅裡常見的健僕、保安、狼犬一樣都沒有,但暗地裡卻是殺機重重,對擅自闖入者來說,這裡不亞於一個守株待兔的屠戮戰場。
  任一師開車跟上來,對我的反常表現連連道歉。他大概以為是老龍得罪了我,所以我才會氣沖沖地獨自離去。
  等我出了那道大鐵門之後,心裡已經有了定論:「正面潛入的話,失敗的可能性絕對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還沒有繞到主樓後面,就先被狙擊手們發現並且狙殺了。」不過我相信事在人為,從隧道的中途鑽探進入,然後逆行盜環、原路退出,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任先生再見。」我向緊追上來的任一師揮手告別。
  他無奈地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沈先生,一定是哪個環節起了誤會,其實龍爺一直都很讚賞你。再見,有時間通電話。」
  這一次,他被完全打亂了陣腳,眉頭一直皺著,根本無法猜度我的心思。
  從大鐵門到私家路的盡頭這段距離,兩側草地上不再有監控設施,但可以想到的是,莊園的圍牆上也一定會設置足夠的防範措施,以保證隨時將敵人狙殺於牆外。
  「老龍雖然在名義上已經退出江湖,卻仍舊實力非凡,要想從他眼皮底下帶走什麼,只怕是一道令人頭痛的難題!」我忍不住搖頭感歎,快步通過眼前的這條私家路,招手攔了輛計程車,低聲告訴司機:「去釘庫道仙迷林酒吧。」
  與方星合作,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隔行如隔山,在我無計可施的時候,她或許能有奇思妙想也未可知。
  我撥通了方星的電話,聽到我二十分鐘後到達的消息,她並沒有顯出吃驚的樣子:「好,我在酒吧等你,正好,我也有事向你請教,稍後見。」
  「排除一切干擾因素,盜取碧血靈環!」——這是我目前唯一的信念。
  碧血靈環上必定藏著某種秘密,抑或是擁有某種超能力。當時任一師的手只不過是平放在展示櫃上,已經令玉鐲起了神奇變化,所以,我必須要取得它,探索父母留下的秘密。
  盜環而不能引起老龍的懷疑,真的是件很麻煩的事,那麼多監控設施晝夜不停地工作著,我開始懷疑方星並不具備挑戰這個極限的能力了。
  計程車的唱機在播放著一首英文的反戰歌曲,一個年輕女孩子用歇斯底里的聲音一直在喊叫著:「Stop、Stop、Stop」。同樣的歌聲,在一九九一年和二零零三的阿拉伯沙漠上空都曾久久地迴響過,但卻沒能阻止住多國聯軍的戰車大炮一路挺進。
  車窗外,港島的初夏生機盎然,隨處可見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滿臉陽光地微笑著,一路呼朋引伴地走著。
  人,永遠都屬於陽光照得到的世界,而不是深不可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角落。我真的懷疑,黑暗中的古怪孕婦是否正是借用黑暗來孕育某種詭譎的東西?
  「她的肚子裡到底有什麼,怎麼會顯示出那麼奇怪的脈搏?」同樣的問題,連港島高等醫學學府的名師梁舉都想不明白,為此特意三更半夜打電話給我,真是讓人傷透了腦筋。
  車子停在了仙迷林酒吧前,反戰歌曲結束了,換了另外一首曲調憂傷的《人鬼情未了》,港島的計程車司機很少聽這種纏綿的東西,大多時候放的都是纏綿悱惻的慢搖或者節奏快如機槍掃射的廣告歌。
  「一個奇怪的司機?」推開酒吧的厚重玻璃門時,我不免在腦海裡劃了個問號。
  一股淡淡的空氣清新劑味道撲面而來,偌大的廳堂裡有些昏暗,只開著十幾盞星星點點的壁燈。耳朵裡傳來的是肯尼金的慢搖薩克斯名曲,外面那個陽光明媚的世界立刻被隔絕在門外。
  「沈先生?」是小賢輕輕軟軟的聲音,她穿著一襲綴滿金屬亮片的長裙出現在側面,頭髮盤成了一個古典的螺鈿髻,高高地聳立著。這種打扮,與鐵蘭辦公室裡那個一絲不苟的女秘書形像判若雲泥。
  「方小姐在那邊,請跟我來。」她指了指吧檯側面的角落,笑著挽起我的胳膊,帶我穿過幾十排小桌,滿身的香水味道幽幽浮動著。吧檯前,坐著一對沉默地垂著頭喝酒的年輕男女,兩個人都穿著半舊的牛仔衫,頭髮凌亂地披散著。
  我和小賢從他們背後經過,看不到對方的臉,只是感覺這是兩個極度骨感消瘦的年輕人,有點吸毒過度的傾向。
  方星坐在桌旁,身子隱藏在燈光照不到的死角里。
  「坐,沈先生。」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飛鷹,但我不是她的獵物,只是一個合作者。
  「沈先生,喝點什麼?」小賢的笑容柔和嬌媚。
  方星彈了彈指甲:「嗯,沈先生向來只喜歡黑咖啡,小賢,要他們留意一下整條釘庫道上的情況,以免有老龍的人馬跟蹤。」
  在這裡,她是唯一的主宰,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帶著不容違抗的威嚴。不過,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眼角帶著微微的困惑,與這種威嚴不是十分和諧。
  小賢答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方星盯著小賢的背影,忽然一聲冷笑:「沈先生,鐵蘭的蠱術非常高明,你有沒有懷疑過小賢也被他下了蠱?」
  我一怔,因為自己跟小賢並不熟悉,對方星手下的人馬更是完全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