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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節

  我皺著眉笑了:「司徒,有錢可拿是天大的好事,而且是五千萬英鎊的巨大數字,不知道是哪位朋友這麼慷慨大方?」
  打火機的聲音停了,司徒開在聽筒裡緊張地長吸了一口氣,發出「絲」的一聲怪響,緩緩地吐出兩個字:「老、龍。」
  那是一個具有「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般震撼力的名字,我「哦」了一聲,聲音雖然沒變,但胸口如同遭到重錘一擊似的,隱約作痛。
  「司徒,我有這麼榮幸嗎?」半秒鐘遲疑後,我淡然笑著回應,免得司徒開以為我被對方的大名和支票嚇破了膽子。
  葉溪的通話已經結束,經過書房門口,踱向客廳,凌亂的腳步聲,顯示出她的心情此刻早就被焦灼與憂懼充滿。
  我在記錄紙上,潦草地寫了「老龍」兩個字,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鉛筆。
  「當然,只要你點點頭,支票立刻奉上。老弟,其實對方的要求很簡單,他需要一個醫道高明的神醫,為自己的第十六夫人診斷胎氣,直到嬰兒降生為止。五千萬英鎊只是預付,母子平安之後,還有一億五千萬現金轉入你的戶頭,前後總共兩個億。老弟,最近英鎊持續堅挺,這應該是筆合算的生意對不對?」
  司徒開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呼吸也變得急促了數倍。
  我笑了一聲,沒有立即答覆他。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江湖上亙古不變的規矩,但胎兒的孕育、降生過程是一道具有幾萬個節點的自然發展程式,每個節點都無法百分之百控制。即使沒有這麼多賞金,我也會全力以赴地幫助每一位孕婦,但有再多賞金入賬,我卻無法保證每一位經自己手的孕婦母子平安。
  神奇的大自然,充滿了匪夷所思的變數,人類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小的族群,又怎麼能誇下海口做任何保證。
  「沈老弟,有什麼顧慮嗎?你的大名是老龍欽點的,如果我能促成這件事,也會得到一點小小的酬勞。怎麼樣,老弟不會讓哥哥我為難吧?」
  司徒開焦躁起來,聲音慢慢提高。
  客廳那邊,葉溪的高跟鞋不停地發出「嗒嗒嗒嗒」的動靜,像是困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沒有片刻安靜。
  我微笑著:「司徒,我盡力吧,有時間先同孕婦見一面,掌握了全面情況後再定。至於那筆錢,請替我還給對方,大功告成時,我會開列賬單出來,到時候再清算。」
  巨額英鎊並沒有讓我激動起來,司徒開長舒了一口氣:「好好,謝謝老弟給面子,大恩容我後報。」
  以他的古玩界大亨身份,替老龍撮合一件小事竟然看重到如此地步,由這個小小的側面,也能反映出「老龍」其人在港島至高無上的地位。
  「那張支票,我明天送到老弟府上去?」司徒開的聲音流暢自然了很多,朗聲打火機的「啪啪」聲又開始響起來。
  我輕輕一笑:「不必,代我謝謝對方,好意心領了。」
  臨掛斷電話之前,我有意無意地問了一聲:「司徒,記得你從來不用打火機的,怎麼改習慣了?」不等他回答,我已經收線。
  司徒開年輕時篤信佛學,對油性、充氣式打火機一碰不碰,無論任何場合,只使用火柴。所以,話筒裡傳出的打火機動靜,必定另有其人,也許就是委託他辦事的老龍本人。
  我緩緩起身,把鉛筆放回筆筒裡。
  關伯已經快步下樓,站在書房門口,低聲問:「小哥,一會兒出去要不要帶武器?」
  看得出,他的情緒有些緊張,或許是在監視器裡看到那偷窺的人有槍在身的緣故。港島政府明令禁制市民持有自動化武器,只不過在暴利驅使下,黑市上仍舊能買到各種各樣的長短武器,與歐洲、美國並沒有什麼兩樣。
  我很少使用槍械,在這個治安日趨好轉的城市裡,隨心所欲的飛刀已經足夠應付一切了。
  「關伯,不必——」
  關伯神神秘秘地走近我,用悄無聲息地唇語講了下面幾句話:「葉小姐電話裡提到,要帶你去揭開那件詭異的事,她懷疑雅蕾莎是鬼魂附體。還有,她在接完電話後曾經反覆自語『梁舉是不是死在雅蕾莎手裡?』。」
  我點點頭,同樣用唇語回答:「我都聽到了。」
  儲藏室與樓上的臥室之間,有暗地裡安放的竊聽器,二十一世紀高科技無處不在,我與關伯自然不甘落後於時代,所以很輕易地便能獲取葉溪的電話內容。
  「小哥,我總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是不是?」關伯仍然放心不下。
  我抬起右手,「嚓」的一聲,食指、中指縫裡彈出一柄小刀,冷靜地笑著:「關伯,我心裡有數。只要飛刀在手,任何時候,我都能平安回來。」
  關伯皺著眉想了想,忽然一笑:「小哥,有時候我真猜不透,你的飛刀究竟是藏在身體的哪個部位的?到底有幾柄?總不能比昔日江湖上最出名的『楊家回風舞柳三十六飛刀』還多?」
  我笑著搖頭:「不知道,這是沈家的秘密,傳長不傳幼、傳女不傳媳。」
  一句簡單的武林諺語,驀的觸動了我心底深處的一塊瘡疤,早就結痂的傷口又開始隱隱滴血,臉色也瞬間一變。
  關伯善解人意地在我左肩上拍了一掌:「別多想了,早去早回。」
  葉溪的確等急了,我們一起向院外走的時候,她雖然穿著纖細的高跟鞋,仍舊大步搶在前頭。
  上車之後,她立即發動引擎,油門轟到最底,調頭衝向小街盡頭的車流。
  夜色裡的霓虹,紅紅綠綠,搖曳多姿,我的心卻有些沉甸甸的。
  父母失蹤之前,我曾無意中看到過工工整整地寫在沈家族譜上的祖訓:「每一代子孫,務求單傳。如果有一胎多子、一代多子的情況,務求在一週歲前,僅選擇生命力最健壯的一個留作接班人,其餘全部自處。」
  由此看來,我之所以能成長至今,是因為自己是所有孩子中最健康的,如果沒有這個先決條件,早就被某種方法「自處」掉了。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父母反覆強調過,這一代只有一個孩子,那就是我,再沒有其他的姐妹兄弟。
  中國古代很長一段時間裡,家族論盛行,族規、祖訓勝於一切,也不知道有多少不科學、不合法的事,在這些堂而皇之的規矩教條下,光明正大地得到了執行。
  第六章 神秘孕婦雅蕾莎
  車子一直向西,車流漸漸稀少下來,過了相當於港島西三環的西瑪諾道後,迎面看到的是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幾十幢獨立三層別墅,全部是仿照歐洲古典小鎮的風格建造,外表裝飾,華美無限。
  葉溪放緩車速,抬手從頭頂遮陽板上取下一柄兩寸長的微型手槍,熟練地打開保險栓,插在自己左腕的衣袖裡。
  「沈先生,只是防身手段而已。」她不好意思地向我笑了笑,扭轉方向盤,駛向一座有著乳白色陽台、淺灰色尖頂的奧地利風格建築。
  我點頭表示理解,淡淡地問:「葉小姐,其實你經歷的一切,已經足夠向警局申請保護或者調查,何必來找我?」
  她在建築前的鵝卵石小徑旁停車,尷尬地一笑:「紅龍被捕那件事,鬧得滿城風雨,我已經被冠上了『東方女巫』的惡名,這一次,如果不能有確鑿證據揭示真相,只怕又要被媒體嘲弄。我是小人物,丟不丟臉無所謂,但我爸卻是……」
  她搖了搖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我瞥見一樓窗戶位置,有個人影急速一閃,轉眼就消失了。
  二樓、三樓都沒有開燈,大部分門窗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