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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節

  我連做了三次悠長的深呼吸,才勉強穩定住自己的心情:「我信,從現在開始,你說的所有話,我都無條件相信。」
  五角大樓發出「撲克牌通緝令」後,半年內「紅龍」的麾下高官相繼落馬,但唯獨沒有他的消息,這件事一直讓美國總統與國防部高官們如坐針氈、食不知味。
  就在二零零四年的國防部聖誕舞會上,總統突然宣佈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一位華裔美女傳達了來自上天的神諭,『紅龍』一定會被捕獲,時間會在一年半後。」
  他沒有說出這個人的名字,但已經足夠引起全球媒體的一片嘩然了,稱這個「東方女巫」為國際騙子,應該被釘在十字架上燒死。如果這個所謂的「預言家」就是葉溪的話,真是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你真的相信我?」她挺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坐起來。
  我直視著她,坦誠地笑著:「是的,百分之百相信,所以更希望聽到下面的故事。」
  那個「紅龍被捕」的預言,也曾在港島坊間傳為笑談,但到了最後紅龍真的被美國人抓獲,長舌婦們立即閉嘴,無話可說。
  葉溪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反覆打量著我,以確定我是不是在隨口敷衍她。
  「連最疼我的爸爸都不信,為什麼你會相信?」她重重地皺眉的時候,小巧而挺直的鼻樑上也現出了一層細密的皺紋,一副稚氣未脫的樣子。
  「憑直覺吧,如果那件事是真實發生過的,何必管別人怎麼看?在你身上發生的事,只對你自己有切身的厲害關係,別人說好說歹,隨他去就是了。中國人喜歡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多想想這句話,也就心安理得了。」我柔聲安慰她,像對待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對於女孩子的完美標準,我贊同港島影視圈裡一位著名的情場浪子的名言:三十歲的冷傲、二十歲的身體、十五歲的思想、十二歲的純真、八歲的撒嬌發嗲,把以上五種如同搖晃一杯馬提尼酒般融合在一起,五味雜陳,將會組成一個對男人一擊必殺的完美女人。不過,這種女孩子只是在理論上存在,真要在現實中出現的話,全世界的男人都要死定了。
  我恍惚覺得,葉溪有點近似於以上這種女孩子。
  「謝謝你。」她笑了,雙頰上各現出一個又深又大的酒窩。除了冷傲之外,她身上集中了所有華裔女孩子的優點,無論是體態還是五官,都漂亮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
  「葉小姐,請繼續說下去,你看到了什麼樣的海市蜃樓?」我收斂心神,重新回到她的故事中。我曾在中國大陸的蓬萊和非洲大沙漠裡看到過五次海市蜃樓,並且拍攝過三次現場錄像,所以對這種自然現象並不陌生。
  葉溪甩了甩長髮,一聲低歎:「接下來的事,越來越匪夷所思。我看到的景象,猶如一部武俠水幕電影,一男一女正在與一個超級巨人激戰。幾個回合後,男人受了傷,踉蹌著後退跌倒,那女人立在他身後,巨人仰天咆哮——」
  她所描述的,無疑就是那塊石板畫上的情景。
  我再次無言地倒抽冷氣:「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海市蜃樓?」
  葉溪挑了挑長眉:「你仍然相信?」
  我喝乾了杯子裡的殘茶,強笑著反問:「為什麼不信?海市蜃樓展現的本來就是莫名的幻影,無論是宮殿樓閣還是綠樹碧波,都能被世人接受,當然也應該接受你說的這一種。地球上存在很多無法用物理知識來解釋的自然現象,存在即是真理,我當然要相信真理,對不對?」
  葉溪黯然長歎:「你說的對,可惜爸爸一輩子堅持『人定勝天、子不語怪力亂神』,把我說的都當成魔幻小說。」
  我笑著打手勢,請她繼續說,並且決定再不會打斷她。
  「那些混亂的圖像消失後,我看到一個頂著水罐的女子,就在我身邊十步之外,驚駭地望著我。她身上穿著黑色的阿拉伯長袍,當晚是個陰天,視線很差,但我能看清她的眼睛,一直在閃閃發亮。」
  「我用阿拉伯語向她求救,她招了招手,轉身一直向西走。我踉踉蹌蹌地跟著她,一直走到一座巨大的黑色帳篷前面,看著她掀開簾子,當先走了進去,並且再次回頭招手。我口袋裡的軍用手槍早就子彈上膛,自信能夠瞬間擊斃任何突然出現的敵人,所以徑直跟了進去。」
  「帳篷空蕩蕩的,中央鋪著一塊黑色的地毯,四邊和頂棚都是黑色的,所以在三十秒的視力調整後,我才發現,地毯上擺著一塊黑色石板——沈先生,或許你不會想到,我當時見到的,就是現在儲藏室裡那塊。」
  她有意識地加快了敘述速度,並且盡量地簡化情節。
  我笑了笑:「請繼續,後來呢?」
  葉溪講述的情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至少需要全部聽完才有發言權。
  「我的傷口很疼,向她要止血藥品,但她突然張口,用生澀的英語告訴我:我們都是神的羔羊,如果有所需,盡可以向神索取。天上的神,洞悉人間一切苦難,並且隨時都會垂下仁慈的手,施以拯救。」
  這段話,似乎是在背誦某部經書上的教義,生硬而晦澀。
  「那女子指向黑色的石頭,並且說,那就是天神的傳聲筒,任何求取的人都能得到滿足。我當然不相信一塊其貌不揚的石頭會有如此神奇的法力,但到了石頭前面,雙膝一陣發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雙腿上的十幾條傷口同時迸裂,痛徹心肺。」
  「我忍不住在心裡大聲祈禱,只要讓我的傷復原,我可以做任何事,甚至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就在那時,我聽到了——」
  她停下來喘口氣,視線茫然向前,雙手在桌面上摸索著茶杯,進入了一種半夢遊的迷離狀態。
  我俯身向前,握住她的手,關切地低聲叫著:「葉小姐,你覺得怎麼樣?」
  「冷……我覺得渾身冰冷,陷在深深的絕望裡,或許我不該承諾要將靈魂賣給魔鬼,但我一個人被孤單地拋棄在無盡的沙漠裡,已經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我又能怎麼樣?美國人或者聯合國的高官們,除了在我下葬時將國旗覆蓋在棺材上,還能替我做什麼?」
  葉溪的身子向前一傾,撲倒在自己的胳膊上。
  我按向她的右腕脈搏,仍舊平穩有力地跳動著,只是情緒稍稍失控而已。
  「葉小姐,不要緊張,過去無論發生過什麼,都只是簡單的歷史畫面。如果你不想說,沒人會逼你。」我用右掌緊貼住她的掌心,催動內力,把一股強勁的純陽暖意傳輸過去。
  陰陽五行門派的高手都明白,男屬陽,女屬陰,任何時候,人體都需要將自身的陽氣或者陰氣調整在一個恰當的範圍內。只要脫離這個範圍,無論陽盛陽虛或者陰盛陰虛,都極容易令人情緒失控,導致無法預料的惡果。
  醫家講究「陰陽調和」,所指的除了男女之間的身體結合,更重要的是強調「精、氣、神」的有機融合。
  過了足有五分鐘時間,葉溪的情緒鎮定下來,倏地坐正,迅速把自己的手抽離了我的掌控。陽光在她跳躍的黑髮上一閃,猶如十幾條烏溜溜的靈蛇同時飛揚著。
  「我沒事了,對不起。」她伸手在自己臉上用力搓了兩下,精神明顯地萎靡下來。
  我拉開抽屜,取出一盒正宗的花旗參切片,放在桌面上,先拿了一片含在自己嘴裡,然後凝視著她的臉:「葉小姐,這些參片,有強力提神的功效,對人體保健很有好處,請含一片。」
  她放下手,眉尖一挑:「從小,爸爸就教育我,不要吃陌生人的東西,有毒。」
  我一愣,會意地笑起來:「我不是巫婆王后,你也不是迷路的白雪公主,並且這些看起來枯燥無味的東西是參片,跟毒蘋果毫無關係。」
  白雪公主的故事流傳了幾十年,不過那應該是十歲之前小女孩的床頭讀本才對。
  葉溪伸出纖細的手指,選了一片最小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懷疑的神色,遲遲不肯放進嘴裡。
  現在的港島,越來越多的西醫槍手對於中醫橫加誣蔑,其手段令人髮指,也很大程度上將新一代年輕人徹底洗腦,迷信西醫的同時把中醫視為毫無意義的巫蠱之術。
  「相信我。」我微笑著,其實腦子裡一直在思索著她說過的話。
  「黑衣女人、黑帳篷、黑色的石板畫,她能聽到什麼呢?」西方神話裡經常有人類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的橋段,並以此換取某種超能力,那麼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
  葉溪把那片小小的花旗參放進嘴裡,謹慎地品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