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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

  他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整理思路,再次開口時,已經平靜了許多:「沈南,我也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今晚,我替她把脈至少超過一百次,並且帶她去了中心放射室,連做了四次彩色透視。我生怕自己弄錯了,再搞得整個大學裡嘩然一片。聽著,我是神經質的工作狂,但不是瘋子,一直都在用傳統手段與科學儀器,對她進行檢測,最終結果——她肚子裡只有一個成形的胎兒,受孕時間為三個月零六天。」
  我冷靜地聽著,中醫大的光學儀器來自德國,是去年剛剛升級換代完畢的,誤差容錯率小於十萬分之一。
  「我的把脈問診水平,是大學裡最高明的,這一點連幾位校長都不得不承認,這一次,我探測到她有十根脈搏,千真萬確,甚至連左右腕脈、腳脈、頸後脈動點和心房監測等等所有的手段都用過了,只差沒有把她的肚子劃開來檢查。或許我『十條命』的說法並不嚴謹,但你能告訴我,該如何描述這件事嗎?我知道,神話傳說中貓有九條命,至少要殺死九次,才會徹底毀滅。難道她肚子裡懷著的竟然是隻貓靈?」
  梁舉的聲音越來越沮喪,最後變成了喃喃的自言自語。
  一個孕婦的脈象竟然顯示有十根脈搏,這一點即使從理論上說都不可能存在,根本無法解釋。人體內更不可能孕育貓靈,聽完梁舉的最後一句,我只覺得自己背後陣陣發冷,渾身汗毛都緩緩倒豎起來。
  異術界有句行話:夜不可語鬼神。
  白天是屬於人類頻繁活動的世界,到了夜晚,一旦失去了光明,無邊無際的黑夜裡,到底掩蓋著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某位靈異大師曾說過一段最經典的警世名言:上天用黑夜來遮擋人類的視線,就是要給另外的地球生靈以透風活動的機會,所以,天黑時,聰明人最好乖乖閉眼,不要試圖去探索黑暗之中的世界。
  人類的思想有「知」與「不知」的邊界,也可以看作是上天的故意安排。
  我覺得房間裡有些氣悶,起身打開老式木窗,透些新鮮空氣進來。遠處,竟然真的有叫春的貓,在一聲接一聲地淒慘怪叫著,似乎是在應和梁舉的話。
  「沈老弟,能不能請你現在就過來?我覺得整幢綠樓裡到處都鬼影憧憧,她肚子裡懷著的一定是妖怪,而且是世間最兇惡的幽靈。求求你……求求你……」這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像個走投無路的女人一樣無助地哀哭著。
  腕表顯示,已經是凌晨四點多鐘,再有一個小時就該天亮了。
  就算我立即趕過去,費時半小時多,又能幫上他什麼?既然膽戰心驚到這個地步,不如直接撥打報警電話,向警察求救好了。
  我想梁舉不是老糊塗了就是嚇糊塗了,竟然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梁醫生,別再疑神疑鬼了,或許只是心理作用而已,不必害怕。天馬上就要亮了,我保證上班前就去你那裡,明天見,好不好?」
  梁舉失望地連聲歎氣,就在此時,說不清是聽筒裡還是窗外,陡然響起一聲幽長的貓叫聲,像是一個懷春的古典女子正在哀怨地哭訴。
  我握著聽筒的手猛的顫了一下,貓叫春歷來是生活中最難聽的「四大聲音」之首,其它動靜無可比擬。
  望望窗外,只有梔子花在夜風裡搖曳著,萬籟俱寂。受梁舉的聲音感染,像我這樣並不膽小的人,都感到四周陰風陣陣,真看不出,他還有講恐怖故事的天分。
  「那好,只能明天見了……」電話斷了,一陣「嘀嘀」的占線忙音傳過來。
  我掛了電話,才發現手心裡竟然滲出了一層冷汗。在此前我的接診經歷中,曾有三十幾次為雙胞胎媽媽把脈的個案,脈象跟單個胎兒的媽媽截然不同。
  「十根脈搏,根根不同,到底梁舉遇到的會是什麼人?」
  電話裡他一開始慌亂激動,到後來頹喪疲憊,其實真正的情況反倒並沒介紹太多。我只大概明白,有個孕婦今晚請他把脈,然後出現了異樣的狀況。其間,他動用了放射室的儀器,自己也忙碌著無數次把脈——「這能說明什麼?一個奇怪的孕婦而已。」
  如果梁舉是個嚴謹認真的普通人,或許我接到這種古怪電話後,會立刻前往,但他平素的行為實在讓人好笑,就像那個「狼來了」的故事中說的,大呼小叫一百次之後,很難讓人繼續相信他的第一百零一次謊報軍情。
  我沖了一杯黑咖啡,重新回到桌前,驀的記起了常春籐咖啡廳裡被射殺的那名「假孕婦」。
  真是巧得很,我跟梁舉分別遇到了一件與孕婦有關的事,不知道他的病人到底是何來歷?沉吟了一會兒,我決定打電話過去,再詳細詢問一下。
  梁舉的電話一直都在占線,我連續撥了四次,都無法接入,聽筒裡一直都在「嘀嘀、嘀嘀」響著。
  「難道這老頭子嚇破了膽,又在向誰求救?」我疑惑地放下了電話。
  「一個人同時顯示十根脈搏?到底預示著什麼?」我找不到答案,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圈,其間又撥了幾次梁舉的電話,但一直無法撥通。
  「這老頭子究竟在搞什麼?就算實驗室的電話是大學統一買單,也不必抱著話筒不放手吧?」對於一個他這樣的怪人,沒有人能猜得出下一步他會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徹底放棄了打電話的念頭,在轉椅上閉目思索著達措靈童來訪的每一個細節,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關伯安睡了一夜,精神好了很多,我再問他昨晚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基本上一問三不知,連自己洗蘋果、倒水的事都記不得了。
  「小哥,我老了,卻沒糊塗,別問來問去地考察我了!」問到最後,關伯有點惱火,低頭忙碌,看都不看我一眼。
  只要他身體上沒受損傷,我也沒必要追根究底下去。相信達措的催眠術要比普通心理醫師的手段高明幾十倍,不會令被催眠的人留下後遺症。
  關伯是跟我相依為命的一家人,如果有誰對他不利,我絕不會放過對方。
  我回到樓上,只簡短地打了個盹,讓腦子裡的緊張和焦慮稍稍緩解之後,立刻起床,再次撥打梁舉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通了,不過是個年輕的陌生男人,聲音冷冰冰的:「誰?」
  我腦子一轉,馬上判斷出了他的身份:「何警官?」
  對方反應似乎不輸給我,立刻叫出我的名字:「沈南先生?你怎麼會打電話過來?」
  我也很納悶,因為何東雷似乎沒有理由出現在中醫大的綠樓裡,而且是在梁舉的電話旁。一瞬間,我的第六感敏銳地意識到:「一定是梁舉出事了!」
  「沈先生,我剛剛要撥打你這個號碼,死者梁舉,兩小時前曾給你打過電話,通話時長十二分鐘。那是他最後一次與別人說話,與死亡時間吻合一致。所以,我要求你馬上到死者的實驗室來,配合警察的調查取證工作。」
  何東雷的聲音非常冷漠,令我肩膀一顫,深深地打了個寒顫。
  「梁醫生死了?怎麼死的?」直覺告訴我,他的死,會跟十根脈搏的孕婦有關。
  何東雷不帶一絲熱情地笑了一聲:「來了就會知道,我等你。」
  腦子裡殘存的疲倦睡意驟然一乾二淨,我輕輕拍了拍額頭,讓激盪的心情穩定下來:「何警官,死者的確給我打過電話,不過卻是為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我要求檢查他所有的電話記錄,還有近幾天裡所有跟他接觸過的人——」
  何東雷冷笑著打斷我:「這是警察的事,你要做的,就是馬上到中醫大實驗室來,或者,我該派幾個兄弟去請你過來?」
  此時此刻,我無暇計較他的囂張傲慢,立刻換衣服,邊系領帶邊向外走。
  關伯正端著早飯從廚房出來,疑惑地皺著眉問:「小哥,不吃早飯就要走嗎?有什麼急事?」
  米粥和水煎包子的香味從他手裡的托盤上飄出來,要在平時,空了一夜的肚子該咕咕叫了,但現在連胸帶腹堵得滿滿的,一根針都插不進去。
  我急匆匆地到了門邊,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回頭大聲叫著:「關伯,最近家裡亂,你自己多小心些,留意來訪的陌生人——」
  關伯驚愕地「哦哦」了兩聲,愣在門邊,很久都沒回過神來,直到我跨出大門口,才聽到他大聲在後面叫:「小哥,你自己也要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