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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節

  悲涼的塤聲在房間內飄飄忽忽的迴響,這種氣氛下,就連有一肚子話要說的羅發榮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於是他也只好點上煙,縮進了沙發的另一角,不在吭聲。
  他不太明白今天的方榕是怎麼了,從知道書店被封開始一直到現在,始終都處在這種陰鬱的狀態之中不能自拔,這對他熟悉的小方來說,絕對是罕見的一種狀態。
  難道是為書店麼?書店自己也給他買回了,如果要是為小蔣她們的事,那也該問問出去為他周旋了大半天的自己呀,這事雖然有點難辦,但也不是解不開的死結,小方怎麼會變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呢?奇怪了!
  「羅頭你今天收穫如何?」
  還好方榕並沒有讓他胡思亂想的時間太多,就在方榕手中那支煙燃到盡頭的時刻,重新續了一根的方榕開口了。羅發榮注意到,他身邊的茶几上,那大大煙灰缸裡,被摁滅的煙頭豎立如林。
  「一晚上竟抽了這麼多煙,看來等下自己說話可真的小心點。」
  在心裡給自己提著醒,羅發榮特意用非常輕鬆的口吻回答道:「運氣不錯,書店順利買到了手裡,給,這是全部的手續,明天書店可以繼續開張了。」說著話,他順手取過剛放在茶几上的牛皮紙袋,給方榕遞了過去。
  方榕黯淡的眼神聞聲一亮,忽的坐起身子,卻不去接那紙袋,只是急急的問道:「那小蔣她們的事情如何?」
  因為提前離去,他並不知道羅發榮已經將書店買到了手裡,儘管一直以來,他對羅發榮對金錢交易方面的精明有非常深刻的認識,但也確實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就能將書店原弄了回來,本能的,他的心跳就變的快了起來。
  「小蔣她們的事有點棘手,眼下看不到迴旋的餘地,我準備明後天等時機成熟了再提,我想他們不會不給我這個大投資者不給面子的。」
  可是羅發榮的回答讓他滿懷的希望再次消沉了下去,不過他的話卻又帶給了方榕新的驚奇。
  「大投資者?」
  彷彿沒注意到方榕眼中的失望之色,羅發榮只管有些得意的笑著點頭,隨即在方榕的凝視變得有些陰冷的前夕,才把自己今天的所遭遇的一切都詳細的告訴了方榕。
  最後,他又在方榕又是驚訝,又是好笑的目光注視下,繼續洋洋得意的說道:「今晚吃飯的時候,不但那個劉副局長和今天在拍賣現場的那些人來了,而且聊城招商辦公室的負責人和本地幾家銀行的正副行長也都來了,熱情的不得了。
  「不過我也知道他們的意思,找了個機會專門讓他們驗證了一下我帶的這幾張信用卡,而且還將我在銀行的支票帳戶也告訴了那幾位行長。結果在他們紛紛找借口出去過之後,那場面氣氛熱烈到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驚心。」
  說到這裡,羅發榮臉上做出個有些孩子氣的誇張鬼臉,隨意又在方榕微微有些苦澀笑意的眼神中,繼續說道:「總之這麼一來,他們全都相信我真的來考察的大投資者了,全都拚命的給我灌酒,向我推薦各種各樣能在聊城發財的機會和項目,最後在被我含糊應付過去之後,全都要在明後天請我吃飯。
  「最後還是招商辦公室的那位主任厲害,直接約我明天在他們招商辦公室的人員陪同下,實地仔細的考察聊城,晚上再和你們聊城的最高層官員見面吃飯。奶奶的,這下我可算是又找回當年風光時的感覺了。
  「我說小方啊,怎麼聊城這地方的人這麼好玩?隨便說說的話他們都這麼當真,實在大出我的預料,要是在我們那裡,你要沒有具體的項目規劃和可行性報告,沒有正式的銀行資信證明,早就讓你到一邊涼快去了,那會有這麼樣熱情的態度給你?」
  在摁滅煙頭的暇意中,羅發榮輕輕吐著最後一個煙圈,打住了自己略帶得意的陳述。
  「羅頭你是不知道北方,特別是西北這種相對落後的小城鎮的現狀,所以才會覺得好玩。要是你知道他們的難處和想法,你就不會覺得他們好玩了。就像我,現在聽著一點都不覺得好玩,心裡在覺得有些悲哀之餘,還有些替聊城的人們感到欣慰,因為他們到底還有不少這麼為他們著想的官員。」
  「什麼?這樣的官員也值得你欣慰?」羅發榮聽到這裡,眼睛繃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經過這半天多的接觸,在他的感覺中,他接觸的這些人全都是腦子僵化到了不可理喻,滿腦子私心雜念的老古董,就這樣的人,怎麼還可能讓小方這樣的人感到欣慰?除非是小方在和自己說笑話,可眼下的情勢又不大像,所以他越發的驚奇了起來。
  「嗯,沒錯,就是聽你提起他們的那些讓你覺得好玩的舉動,讓我對他們有了些佩服。羅頭啊,你是很少在北方這種相對落後的內陸小城鎮待過,所以你根本無法明白這種地方的難處,沒辦法理解在這種地方當官,背負的壓力和沉重。
  「你只要想想如果你在一個根本沒有什麼工業收入,基本上農業也是靠天吃飯的城市裡,要解決幾十萬和你所在的城市一樣的人們的上班、看病、衣食住行等等一切相關的生計,該是如何的不容易?再加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政策扶植,這一切全要靠這種城市自己來解決,可自己拿什麼來解決呢?難道搓搓指頭就能變出來啊?
  「何況這幾年來,國家又大力推行什麼減員增效,增效了沒有我不知道,但是到處都是大把大把的人員失業這點我倒是在聊城天天看到的,這種境況下,像聊城這樣的地方只能拚命的尋找發展的機會,尋找經濟能夠發展的奇跡。
  「聊城還算是好的,這兩年總算大致上找對了路子,懂得了要藉著聊城水庫那一大片在這西北並不多見的遼闊水域,以及下游河道附近的那些天然濕地進行旅遊、養殖業開發的項目優勢。
  「可是現在聊城真正的現實是,項目有了,規劃也有了,可是卻沒錢去實施。你想在這種情況下,凡是有點責任心和真正想為聊城做點實事的官員們,在遇到像你這樣的所謂考察者,極有可能投資的大投資商,會對你慇勤的程度到什麼樣的狀態?」
  說到這裡,臉上有些沉痛之色的方榕發現羅發榮儘管口中哦哦的應著,但是眼神中卻依然還是有些不以為然的神色,於是就打住了自己的話題,淡淡一笑:「羅頭,坐在這裡給你說這些你也聽不進去,明天去實地考察的時候自己體會吧。說實話,我倒真是覺得你如果有意,真可以試試在這裡投點資,你會發現這地方落後,純樸到令你不能置信。依你的水準,想必不用讓我再來提醒你落後和純樸在當今社會意味著多大商機利益吧?」
  「那小方你呢?這裡既然這麼好,為什麼你自己不來投資?別告訴我你沒錢,你是為什麼?一句話,如果你肯在這邊投資,我就投!」
  羅發榮面色一正,忽的坐起身來,很認真的反問到,與此同時,他的一顆心也砰砰的激烈跳動了起來。
  「要忍住,一定要忍住才行!機會多的是,不一定今晚就交底的。」心裡默默地狂喊著,羅發榮竭力保持著臉上的正色,不敢稍有鬆懈。
  「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不然我早就投了。」喃喃自語般的方榕陰鬱的臉上閃過一抹深沉到不能形容的痛楚,疲憊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和我也不能說嗎?」羅發榮心內又是一驚,今天一天他看到太多方榕與往日不同的神情了。
  「羅頭,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有些東西就像瘟疫,還是不要相互傳染的好,你就別問了,反正我剛才的建議絕對是好意,這點我相信回頭你也可以自己看到的。我有些累了,羅頭咱們還是早點休息吧?」
  方榕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有些吃力的說道。
  「可是小方,我,我,」被方榕一句話堵住不好再問的羅發榮此時卻真的有點急了。
  千里迢迢的跟著他跑到這要什麼沒什麼的鬼地方來,就是希望能夠避開禍事,可是眼下人家都追到這裡來了,而且第一次雙方接觸的結果也擺明跟著他就能逃過大難,可現在聽他這話的意思,竟是有些不想管自己的事了,不然怎麼會說出「瘟疫不要相互傳染」這樣絕情的話來?
  再想起自己從中降醒來,方榕就再從沒問過自己為何會被人下降頭,難道他真的不想管自己了麼?可是自己要不靠他,現在又去靠考誰呢?這次幸運,人家看方榕的面子出手幫自己,如果現在他不管了,難道讓自己去求那個神秘兮兮韓老太爺?
  想到這裡,他整個人真的急了,一時間急得連話都說不大順暢了。這時候,什麼風光,什麼得意全都被拋在了腦後,唯一想到的,就是為何小方不願意管自己了。
  「難道是連那個韓老太爺,也因為受不了破降的吃力,而告訴小方不讓他再幫自己了?」
  人往往就是這樣,關心則亂。其實他自破降醒來以後,方榕就被書店被封,小蔣她們受傷的事佔去了全部的心神,只是沒顧上問他而已。
  可他自己,卻因為事關自己的生命安危,心態一直處在惴惴不安的狀態中不能自拔,白天在為方榕的事奔忙的時候,心態還能基本控制住,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幫方榕做事,要是有什麼不妥,方榕一定不會袖手。
  可是現在就在他做出了點成績,剛在心裡琢磨著怎麼和方榕說這事,尋求他的承諾關鍵時刻,方榕一句另有所指的話立刻就讓他心神大亂了起來,猜疑和誤解也隨之而來。
  情急之下,他的臉色整個的變了。
  「羅頭?」方榕儘管心情實在糟糕,可還是注意到了他表現出來的明顯異樣。
  「小方你真的不幫我了?」帶著濃濃的失望和微微的哭音,羅發榮發現自己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什麼?現在是羅頭你在盡力幫我啊。嗯?莫非羅頭有事需要我幫忙?」
  對這些一無所知的方榕聽了這話,可是一臉的驚訝。隨即也有些醒悟可能是他又什麼事需要自己幫忙,可要自己幫忙也不用做出這副模樣啊,畢竟這麼遠跟著自己來到聊城,也算是客人,就算自己以前對他不怎麼客氣,都到這來了,又怎麼可能不幫他的忙呢?再說他現在也在盡力幫自己忙。
  這就奇怪了!
  「降頭,昨晚那降頭師是來找我的。」遲疑著,心下稍安的羅發榮就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變化中艱難的說出了自己的心病。
  「哈!就算真是找你的,可降頭已經解掉了,你現在不是沒事了麼,還怕什麼啊?呵呵,倒是提起這事我就覺得有些奇怪,羅頭你又怎麼得罪到遠在南洋的降頭師了?該不會是跑去那邊尋花問柳,惹出來的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