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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他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樣,因為多嘴而被明哥扁的像個豬頭。他們這群跟著王小明混的人都知道,如果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的話,那明哥的蓮姐也是一樣冒犯不得的,不但冒犯不得,也不能讓她知道明哥不願意讓她知道的事情,不然,下場一般都比較慘,明哥揍起這樣的人來,比揍外人還狠,不跑才是笨蛋。
  「死黃毛,下次別讓我再碰上你……」口裡嘟囔著,她站在街上,有些猶豫現在是去找小明問個明白,還是直接去換下方榕吃飯。
  她有些茫然。
  昨天胡思亂想了一夜,三年來和方榕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就像清澈的溪水,一一流淌過她的心間,也許是想的太多了的緣故,到了最後,在倍感傷感的同時,一次次被遺忘了的困惑和疑問漸漸浮出記憶的水面,串成一個巨大的問號。這問號中的方榕看起來是那麼的熟悉,又是那麼的陌生,最後完全隱匿在一層叫她心痛的迷霧裡,讓她完全沮喪在一種咫尺天涯的感覺裡不能自拔。
  那一刻,她竟驚訝的發現,原來,自己始終不曾真正的瞭解過這個已經闖入自己心扉的男人。
  「為什麼三年多來,一直不曾聽你說過自己的過去,回過自己的家?為什麼每個月你都會神秘的消失幾天?為什麼你的臉上,你的聲音裡會出現那般冰冷的寒意和滄桑?為什麼這三年多來從沒見你穿過短袖的衣服?裹得嚴嚴實實背後的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一連串的迷茫把她的心攪得很亂,直至夢遊般的身體再次撞到人身上。
  「小姐,你沒事吧?」這次傳入耳畔的是個好聽的女音,明顯的外地口音裡卻帶著一點微覺熟悉的東西。
  「對不起,大姐,對不起,我幫你撿起來……」回過神來的她抬頭這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來到了書店的跟前,在老王禮品店的門口和兩位衣著入時的陌生女子撞在了一起,還把人家剛買的小東西撞了一地。
  「呀,真是的,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算了,地下那麼髒,不用揀了,我們不要了。」兩個被撞的女人中,那個看上去年輕點的女人皺眉道。
  「那我賠給你吧,你稍等。」紅著臉邊連聲道著歉,邊彎腰撿掉在地上東西的她停了手,紅著的臉也很快恢復原樣,握著手裡已經被擦乾淨了的小東西,站起身淡淡地道。
  「這不好好的嗎?稍微粘點土而已。小姐不用麻煩你了。」還是那個聽上去很悅耳的女聲在小蔣耳邊響起,隨即她看到這聲音的主人輕輕撿起地上其餘的東西。
  「還好沒摔壞。實在對不起啊,大姐,剛才實在是沒注意。」她笑了笑,把捏在手裡的玉飾給面前也剛剛站直身子的這個女人遞了過去,不過沒理會她身邊的那個年輕點的女人。
  「謝謝!」在接過東西時,這個看上去儘管不如身邊的同伴年輕漂亮,但秀麗的臉上帶著一種很溫婉的神韻的女人很客氣地道。
  這一次,小蔣飛快的抓住了這口音中她感覺熟悉的那一抹東西,並且明白了為什麼熟悉。於是,本該完結了的一次偶遇讓她繼續了下去。
  「大姐,能問一下你是哪裡人嗎?」在稍微的遲疑了一下後,她前追了一步,小聲問道。
  「哦?小姐你問這幹什麼?」聞聲之後,本來已經轉身準備離開的兩個女人都停住了腳步。不過說話的卻是那個年輕點的女人,而且語氣裡有些很淡薄的警惕味道。
  「對不起小姐,我不是問你,我是問這位大姐。」小蔣刻意加重了語氣道。
  不知怎地,她從一開始就不太喜歡和這女人打交道,儘管她看上去要比她身邊的同伴年輕、漂亮。
  「我們都是從哪裡來的,你有事嗎?小姐?」在說出一個很有名的都市名稱後,那個越看越讓人覺得有味道的女人問道。
  「大姐是這樣,我發現你說話的口音裡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所以想問問,因為我想知道一個朋友是從哪來的。」小蔣發現自己說到這裡時,臉微微有些發燙。
  「哦?有這樣的事?是不是這種口音?」有些好奇的問著,那女人特意加重了口音讓小蔣感覺。
  「對!對!對!大姐就是這種口音沒錯。大姐你能說說這是哪裡的口音嗎?」小蔣驚喜之下,有些忘形的上前拉住面前這女人的胳膊問道。
  「楓姐,這是你的家鄉話嗎?怎麼聽起來覺得怪怪的?」還沒等那女人回話,她身邊的年輕女人先笑著開口了。
  「是啊,小地方的口音,當然聽起來怪怪的,土嘛。」給身邊的同伴解釋著,微笑著的她目光還是停留在有些焦急又有些不安的小蔣身上:「這是我們家鄉青陽城的當地口音,小姐你怎麼會聽過?這裡離那邊很遠的呀。」
  「因為我老闆的口音中就帶這個味道,看來大姐你和他還是同鄉。」得到答案後的小蔣有些興奮的說著,卻沒發現前一刻還糾纏在心裡的些微茫然和鬱悶早已經不知所蹤。
  「哦?那我倒很想見見這個同鄉呢,他在哪裡?」這個被同伴叫做楓姐的女人有些好奇了。
  「楓姐,不必了吧?眼下這個社會,走到哪裡都可能碰到同鄉,有什麼值得驚奇的?再說英奇他們還在那邊等呢,我看咱們還是走吧。」她的同伴再次催道。
  「小倩你不知道,我們那地方小,大家彼此都很熟,再說出來發展的人本就不多,說不定我還真認識。」楓姐耐心的解釋道。
  「那就巧了,我老闆就在這裡,馬上就能見到,大姐要是想見的話我馬上就帶你去,他就在這裡呢。」聽到這裡,小蔣也不由的覺得好奇起來。
  跟著方榕的這三年裡,她從沒見方榕離開過這裡,就算是過節的時候,也沒見他像其他來做生意的外地人一樣回過家,就連電話都沒見他給家裡或者朋友打過一個。這實在叫她很是好奇。而且在這些年裡,每逢她一次次有意無意的問起,不是被方榕含糊其詞的支吾過去,就是被他找各種藉口遁去,總之每次都是不得要領。
  儘管後來她也曾注意過方榕在書店開業證明上登記的一些資料,也在那裡看到方榕的來處是鄰省的一個中等大小的城市,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那不是真的。那種感覺很難言傳,但她就是那麼感覺的。
  以前她並不太明白這些,但眼下,在有了印證之後,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了,因為當初方榕說起那座城市的時候,眼神中的神色和提起聊城並無二致,缺少了面前這叫楓姐的眼中,提起家鄉時的那種懷念的神情。
  現在她知道了,那就是很多書裡寫過的,那種淡淡的,離家的人們大多很難擺脫的鄉愁。
  就像一尊泥像般呆坐在書店內,方榕木然的臉上一片慘白。門口的一句句對白就像亂箭一樣不停的鑽入他耳中,一下一下的刺痛著他以為早已經麻木到若死的心靈。
  直到這一刻,在紛亂如麻的內心竟也開始向被他咒罵了近十年的老天開始祈禱的時候,方榕這才知道,自己還是一如當年那般的軟弱。
  全身在微微的發顫,五臟六腑也好像在抽搐、痙攣,鼓起全身的力氣,勉強控制著面部僵硬若死的肌肉,在門口腳步聲響起的瞬間,就在小蔣微微有些興奮的聲音剛剛響起的同時,方榕緩緩的,就像一個老人一樣緩緩的,吃力的站起身,澀澀的笑道:「很久不見,小楓你一向可好?」話音還未落地,就被幾聲清脆的碎裂聲帶著遠去。
  瞬間死寂的書店內,只留下遲緩淒冷的女音:「方榕?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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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今天來的這個蒼狼到底是哪路神佛?竟然連你都要和我們一起來這裡等他?」聊城鬧哄哄的火車站上,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的王小明彈飛手中抽了一半的煙頭,側著臉問道。
  「一個值得我這般迎接的人!」靜靜的站在那裡,眼睛漠然的望著鐵軌盡頭的趙三頭都沒側一下地道。
  「又是一個你認為值得的人,三哥,值得你看重的外人真的會有這麼多嗎?」嘴裡小聲的嘟囔著,雙手插在褲兜裡,王小明些微有些不服氣的問道。
  「這江湖有多大,人有多利害,你根本不明白,說了也白說。你只管向福清他們一樣,耐心學著就是,別以為能跟著我,你就有多了不起,你還嫩的很。」好像是在開玩笑,又好像是在正式警告他,趙三依舊頭都沒轉動一下的冷冷道。
  他知道,身邊這半大的小子到現在還在為昨夜自己很嚴厲的口吻而不服氣。如果不趁機教訓他,他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明白混江湖的第一條規矩:「小心!」
  昨夜他離開方榕的房間,被風一吹,這才發現貼身的衣服全被冷汗濕透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在這小小的聊城,居然還有能光憑殺意,就讓他冷汗直流的可怕人物,更可怕的居然是自己在人家存在了三年多之後,才在這偶然的機會裡發現。
  這叫他再次冒了一身冷汗。
  所以他一回到自己的地方,一見到正在那裡忐忑不安的等著他回來的王小明,連襯衣都沒來得及換,就叫小明去把他手下的幾個跟班都找了回來,當著所有人的面,他鐵青著臉把負責在街面上打聽消息的人臭罵了一通,然後瞪著眼睛,要他們每個人都保證以後絕不到大街上,特別是王記禮品店左右的街面那裡惹事。
  隨即再把莫名其妙的那些手下轟走以後,他盯著隱隱有些慌張的王小明,逼著他把這些年來和方榕打交道的一點一滴都回憶了出來,最後在暗鬆了口氣的同時,嚴厲的警告他以後要對方榕保持和對自己一樣的尊敬。因為他從小明的訴說裡,發現面前這命大的小子似乎對方榕缺乏真正的認識和足夠的敬意。要知道,混混們出事的原因,往往就來自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時候起因甚至就是一個含意不明的眼神。
  想到這裡,在遠遠聽到火車汽笛聲響起的同時,他忽然一轉頭,盯著驚了一下的王小明,一字一頓地道:「在外面混,第一要記住的就是要小心,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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