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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

【第一卷】
  修道之人,五弊三缺。可是等到崔作非發覺的時候,卻已經晚了。因為從他涉及《三清書》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早已經被改寫。
第一章 黃米飯
  我的名字叫崔作非,胡作非為的作非。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奇怪,聽上去有點像是「崔作廢」。其實我也對這個名字很不滿意。但是按照家譜上起名字的排序,我這代正好犯了一個「作」字。而且我的父母又沒什麼文化,聽說給我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著實讓他們頭疼了一陣子。後來還是我父親靈光閃現拿出了一本字典,說是翻到哪頁就用頭一個字當我的名字。說來也巧,翻到的那頁上的頭一個字正好是個廢字。這時我的母親不幹了,誰希望自己的孩子名字叫「作廢」呢?她充分的體現出了東北女人的彪悍,說什麼也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就這麼作廢了。
  於是我的父親妥協了,他指了指同頁的一個非字對我母親講,那咱大兒子就叫作非吧。希望他長大後能有一翻非凡的作為。我的名字就這樣被草率的定了下來。
  接下來我要給你們講的事,你們完全可以當成故事來聽,不用過於認真。
  我的家鄉叫龍江,屬於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周邊的一個小縣城。聽我爺爺講,龍江縣以前叫做朱家坎。正所謂廟小妖風大,鎮小是非多,就是這樣的一個鎮子,旁邊的林子裡居然還住著一夥鬍子。家住在東北的朋友們都應該知道鬍子是什麼,就是土匪,具象來說就和林海雪原中的座山雕差不多,現在這邊還留有以前炮樓改建的水塔。往往戰亂的時候就是怪事最多的時候。很多民間傳說都是出自那個年代。比如這個我爺爺年輕的時候的事情。
  那年我爺爺二十八歲,東北的冬天能凍死人。現在還好些,可是聽爺爺說,以前的冬天要比現在還要冷上個好幾倍。不是有那句俗話麼,臘七臘八,凍掉下巴。好像是出門解手都要拿個小棍兒,邊尿邊敲,要不然就會凍上。當然這都是我所不能瞭解的。
  我們這邊臘八沒有喝臘八粥的習慣,說實在的,我長這麼大都沒有看過臘八粥長啥樣。我們這邊臘八的時候吃的是黃米飯,又叫黏米飯,就是那種黏黏的分不出粒兒的飯。沾到下巴上感覺很恐怖。如果留鬍子的人吃更是沒法想像。
  儘管在饑荒的年間,經打會算的東北女人都是會盡量的盤算出寶貴的糧食來保證過節時能有一頓細糧吃。我的奶奶就是這樣的女人。以前我家住的是一所廠房的大院子裡,一個院子裡有五戶人家,白天爺爺出去幹活,奶奶就在家裡拾到家務。這一天正好就是臘八,奶奶拿出了半年積攢下來的黃米淘了一遍水,這裡還有個說法,不同現在,以前的細糧基本上都是不淘的,因為糧食的寶貴,所以能留下來多少就盡量留多少,畢竟家裡好幾口人。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
  米下鍋,蓋上鍋蓋。灶坑裡的苞米桿子燒的很旺,沒多久鍋裡便傳出了陣陣米香。而這時候大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左右,冬天的天很短,這個時辰已經是漆黑一片了。外面的風很大,沒有月亮。刮起地上的雪打到人的臉上,刀刮一樣疼,我奶奶坐在小馬扎上,想著爺爺也快回來了,想著想著,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聽她講,她記的很深刻,那時候她夢到了一條類似於黃皮子的東西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這是我奶奶的原話,怎麼趕都趕不走。正當她生氣想撿石頭丟它的時候,她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了。
  聽聲音是院裡對門兒老翟家的媳婦兒,她邊拍門邊喊:「小崔嫂子,快出來看那,抓著個扒牆洞子的!」
  所謂的扒牆洞子,是那個時候的一種盜竊手段,那時候的院子裡都是土牆,而且挺高,但是不結實,如果小偷翻牆而入還會有把牆撲倒的危險,於是有的毛賊便想出了扒牆洞的伎倆,由於當時家家養笨狗的,但是基本上都是放狗出去自己尋食兒的,因為人都沒有吃的。而有的狗有時一走就是一小天,大門鎖上了就進不了院子,所以一般人家的土牆上都會給狗留一個狗洞。這些毛賊便利用起這些狗洞來做文章。晚上利用鏟子擴大狗洞鑽進院子裡來偷糧食,或者下藥把院子裡的狗藥翻後拎回家吃肉。
  而這個賊也實在是夠蠢的,這才是什麼時候就敢鑽牆洞,結果被院子裡的老翟頭抓了個正著,估計也可能真的是實在餓的不行了吧。我奶奶出門看去,只見住在院子裡的每家的人都已經出來看熱鬧了,牆邊的老翟頭正在用腳把那個賊死死的踩在地上,那賊抬著頭望著周圍的人,眼中充滿了恐懼。
  據我奶奶的回憶,那個賊不是本村的人,因為大家都不認識。他看上去大概40歲左右,臉尖的出奇。留在像耗子一樣的小鬍子,一件破破爛爛的棉襖裹在身上。賊溜溜的小眼睛四處打探著。
  這時,我爺爺回來了,望著被踩在地上的毛賊,歎了口氣。心道在個世道活著真是不易,但是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如今你落到我們手裡就得認栽。
  現實是殘酷的,尤其是在那個人命賤如草芥的年月。本村的人都在忍饑受餓,如果放過你這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毛賊,那麼以後就更沒有太平的日子過了。說到這裡帶出一筆,不是說那個時候的人殘忍,而確實是生活所迫,如果不殺他他以後一定會繼續禍害這一帶。這是生活在我們這個年代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我爺爺望著地上的毛賊,便叫我奶奶到鍋裡盛了一碗黃米飯,再打一瓢涼水。我奶奶照著做了,剛出鍋的黃米飯散發出一股誘人的米香,地上的毛賊聞到香味也來了精神。也不說話,只是不住的用鼻子聞著。兩隻小眼睛不住的眨呀眨的。
  院子裡的大夥一起動手把這個毛賊三下五除二的綁了起來,端著飯的爺爺對他講,不是我們不給你活路,只是我們也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咱們都不易,你吃飽了飯就上路吧!下輩子托生個好人家。
  說完後用筷子掘了一大塊兒黃米飯,粘了些涼水就放到那個毛賊嘴邊。那毛賊餓急了,那顧的上許多,他飛快的把飯一口吞下了肚,還對著我爺爺嘿嘿的笑著。完全不知道已經大禍臨頭。
  這裡各位看官要問了,為何要餵吃的給這個毛賊?吃過黃米飯的人都清楚,黃米飯剛出鍋的時候溫度想當的高,基本能達到水的沸點的溫度。而這確實是給這個毛賊的最後晚餐。因為黃米飯粘性很大,夾起來一塊兒一塊兒的。又粘了涼水,所以表層的溫度和裡層的溫度相差很大。吃到嘴裡溫溫的,但是吞到肚子裡以後就會把胃燙個半生不熟。
  等到一碗黃米飯快要下肚的時候,院子裡的女人們都回了屋,因為不想看到下面可怕的一幕。我奶奶也進了屋,當她剛坐在炕上時。就聽到了淒慘的叫聲,不絕於耳。折騰了良久,聲音也就停息了。膽小的奶奶心裡撲通通的跳著,想像著那毛賊死亡的樣子,大嘴拚命的張著,就像是一個水壺,水蒸氣拚命的從胃裡經過食道最後通過嘴巴噴出。
  大概一個小時以後,我爺爺回來了,他進門先是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後把吃飯的桌子一放,招呼我奶奶開飯。我奶奶聽到後起身拿出碗碟,小鹹菜擺在桌子上,給煤油燈添了添油。燒酒早已溫好。我爺爺便就著鹹菜喝了起來。奶奶把鍋蓋拿起,盛了兩碗飯放在桌子上。但是心裡還是因為剛才的那個毛賊而不安。
  我爺爺看我奶奶的樣子,也就放下筷子,對著她講:「瞅你這出兒,完蛋玩意兒。一個臭盲流子都能給你嚇夠嗆。」我奶奶歎了口氣,望著外面的雪。對我爺爺講:「咋說也不應該整死他啊,咋說也是一條人命。」
  我爺爺端起小酒盅一口喝下,然後說道:「你以為我想啊,這個盲流子多半是鬍子放下來盯梢的。你想啊,他不是咱鎮子裡的,離這兒最近的鎮子上的人都走光了,忽然之間就冒出個大活人。這不是鬍子是什麼?現在不整死他,要是他回山上告訴鬍子咱們院兒還有黃米飯吃,他們下來搶,咱這一年可咋過啊?」我奶奶一聽鬍子,冷不丁的害怕了。
  前文提過,沒解放時東北的鬍子那可算是地方一霸,一般只到地主或者有錢人家打劫,但是這是什麼年月。餓瘋了的時候也不管你家有沒有錢底子,只要是戶人家就來搜刮,見米搶米,見牲口拖牲口。弄的當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好在他們落草之前也大多是窮苦人家,事情基本不會做絕。總會留口吃的給被搶的人家。但是留下的糧食一般都少的可憐。這眼看過年了。過完年就是青黃不接的二三月。這點糧食又怎麼能夠支撐呢?所以以前逃地主老財很多都是被鬍子害的背井離鄉而逃荒。
  這些鬍子一般下山之前都會派一兩個「哨子」先下山打探,看哪家吃的好,有「底子」。然後回去報告,之後他們再下來一夥人對這些有「底子」的家搶劫。如果你老老實實的讓他搜還好一些。但是如果你稍微反抗,這幫傢伙殺個人跟玩兒似的。弄死你後就丟到大山裡讓狼啃鼠咬,家裡人連個全屍都撈不到。
第二章 哭喪
  正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誰手裡有武器,誰就有說話的權利。人命如草芥,這一點是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人難以想像的。
  我奶奶聽到以後害怕極了,顫抖的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兒,只好抓著筷子小聲的對我爺爺說:「那如果鬍子發現了哨子被整死了咋辦,咱們那還有活路了啊?」
  爺爺喝了點酒後臉有點紅,顯然是有些熱了,他把棉襖脫下來往炕上一丟,安慰我奶奶:「沒事兒,我和老翟頭還有四楞子把他扔後山上的雪甸子裡了。明天一早一定就被野狼野狗吃個乾淨。鬍子要是發現了一定以為這損種還沒下山就被野狼給掏了。再說這無憑無據的,他找誰去啊?咱明天把糧食藏好。啥事兒都沒有,放心吧。再給我盛碗飯。」
  望著爺爺的鎮定,我奶奶心裡也就踏實了不少,但是還是害怕,這頓珍貴的細糧也就沒能吃好。爺爺累了一天,吃完後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了。我奶奶把碗筷洗刷利索以後,躺在炕上始終睡不著。心裡面都是鬍子的事情,萬一暴露了咋整。直到大概晚上十點多,才迷迷糊糊的進入的夢鄉。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是我奶奶更加想不到的。
  後半夜,我奶奶醒了,迷迷糊糊的她下床走到有夜壺的外屋方便。剛蹲下的時候就聽到了依稀的哭聲,好像有很多人,依依呀呀的跟唱戲似的。她激靈一下清醒了。這大半夜的誰在院子裡哭?正當她提好褲子想順著窗戶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兒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她一下。這冷不丁的驚嚇使我奶奶忘記了叫喊,她回頭一看。
  只見一個老婦披麻戴孝的跪在她身後,這個老婦尖嘴猴腮,黑夜裡看上去臉白的就像是一張紙。但是嘴唇卻紅的滲人。她拉著我奶奶的襯褲哭著說:「我孫子命苦啊,你看沒看見我的大孫子?」
  啊!!我奶奶終於尖叫了出來,她掙脫了那個老婦的手跑到了裡屋,拼了命的搖醒我爺爺。我爺爺睡的正香,他罵道:「喊啥啊?叫喪啊?」我奶奶連忙告訴了她剛才她看見的,我爺爺聽到外屋今人了趕忙起身穿衣服,從炕邊兒抄起爐鉤子就躥了出去。可是拿煤油燈一照,外屋哪有什麼人。氣的我爺爺回頭罵我奶奶:「是不是有病?睡毛楞了吧你。」我奶奶現在驚魂未定,只是拚命地搖頭。我爺爺見我奶奶確實嚇壞了就安慰她:「沒事兒,你那是做夢呢。別老瞎想回去再睡會兒吧。」
  我奶奶剛想說話,那淅淅瀝瀝的哭聲又傳了出來。這時在看我爺爺臉色鐵青,顯然他也聽到了。兩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說話。我爺爺撞起了膽子往窗戶望去。這一望不要緊,還真把我爺爺和奶奶嚇了個魂不附體。
  只見黑暗中的院子裡跪著二十幾個身穿白衣的人,都是披麻戴孝,帶著尖尖的白帽。哭聲就是從他們的嘴裡發出來的。他們哭幾聲後像後山的方向磕頭,然後又接著哭。大半夜的院子裡忽然憑空多出了這麼多人好像在哭喪,這場面簡直滲人到了極點。
  我爺爺和奶奶現在都被嚇的不輕,他們哪裡見識過這種陣勢!本來鬼魅之說也只是民間口舌相傳,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遣或者是父母哄小孩子睡覺時用的手段。但是今日親眼所見,就頓時讓我爺爺奶奶嚇亂了陣腳。
  好在我爺爺快速的緩過了神兒,他馬上拉我奶奶進了裡屋,把所有的窗簾檔上後又把準備過年時點的洋臘取出點上。稍為亮了一些,光能讓人覺得安全,爺爺拿著爐鉤子望著奶奶,奶奶早已經被嚇哭了,但是她不敢出聲,在炕上把棉被抱的緊緊的。出於安全起見,爺爺不敢貿然出去。只是小聲的對著奶奶說,:「等天亮,看看咋回事兒」。
  好在,哭聲在大概凌晨四,五點鐘的時候就消失了。一夜沒合眼,我爺爺裝著膽子往窗子口一瞄,見院子裡空無一人!又了一陣,天就濛濛亮了。爺爺仗著膽子到院子裡,只見院門緊縮,不像是有人進來過的樣子,院子裡的大黃狗直挺挺的死了,內臟被掏了個乾淨,血污混合了雪,已經被凍住了。
  爺爺回到屋子裡,對炕上的奶奶說:「今天你別亂走了,老老實實的在家呆著,我到碾子山一趟。」
  我奶奶顫抖的問他:「咱們是不是衝著啥了?」
  爺爺沒有說話七點多的時候他把昨晚上沒吃完的黃米飯熱了熱,胡亂和奶奶吃了點後兒便背著家裡一袋子高粱米和一罈子十幾年的自釀白酒出門了。
  所謂的「衝著啥」是東北話,的意思就是犯到鬼神之說,按現在的話來講一般叫做見鬼了。現代科學的解釋就是對於一些突然產生幻想幻視幻聽症狀的人,往往因為經歷某一個奇怪的事件或場景後發生,也有些地方的人就把這種現象稱為「撞邪」。
  但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很多事情是我們沒有親身經歷過的,道聽途說的故事往往都有個模稜兩可的結局。但是我爺爺奶奶的這個故事。卻間接的影響了我的一生,這是後話,容我日後再慢慢道來。
  奶奶現在確實很害怕。但是也得幹活兒啊,她趁出門掃雪的時候問老翟頭的老婆和四稜子的媳婦兒,昨天晚上聽到什麼沒有。可是得到的回答都是啥也沒聽到。四稜子的媳婦兒問我奶奶咋了,奶奶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們。這幫老娘們兒聽完後就炸廟了,這個說是鬧鬼,那個說是鬧仙兒的。弄的我奶奶越來越緊張,她們問我爺爺幹啥去了。我奶奶告訴她們。我爺爺一早起來就去碾子山請人去了。
  碾子山,那是位於齊齊哈爾市西北部,是大興安嶺的餘脈,那裡最出名的就要屬神秘的蛇洞山傳說了。講的是光緒初年,有一條大蛇從蛇洞山山頂的洞裡鑽出,探首至雅魯河內飲水,尾端還尚在洞中,可見起身形之大。當時的俄羅斯人築中東鐵路時看見了這條大蛇擋住了鐵路,導致火車不能通過,於是就用火炮轟它。大蛇生氣了,擺動身體濺起的石頭砸死了好幾個人後就再次回到了洞裡,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倒是當地的老百姓把此蛇當作了神靈,年年供奉。
  說的是當年的碾子山腳下出了一位能人,名為劉樹清。別人都稱呼他為劉先生,這位先生做的是死人生意,他在蛇洞山下的村子裡開了一家棺材鋪,十里八村僅此一家。劉先生家祖傳有一門手藝,據說是當年劉家的祖先在蛇洞山的蛇洞裡撿到了一本天書,所以老劉家世代能掐會算,到了劉先生這代更是了不得。專門兒為附近的窮苦百姓看風水破煞選陰宅,誰家有紅白喜事,找他定日子準沒錯。而且還精通驅魔降鬼之術。這在以前的那一片是出了名的,就連鬍子土匪也要懼他幾分。而且他樂意助人,經常是免費給附近的窮苦百姓排憂解難。
  就是這麼一位劉先生,卻又只有一點毛病,那就是脾氣倔,他如果要是看不慣你這個人,你說出龍叫喚來他也不會幫。而且他還極度的好酒,基本上是無酒不歡。據說他一天經常是從白天醉到晚上,而且就連出門幫人看地也是酒葫蘆不離手。有人看見過他曾經自己喝酒卻擺了兩個海碗,而且還自言自語。後來大家知道了他飲酒後能「過陰」,於是他又多了個外號,叫做「醉鬼劉」。這個稱呼並沒有任何貶低的成分,而是形容他喝醉了以後能和鬼打交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