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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節

  他是來代表老婆賠不是的,生怕陳金真的去找他的麻煩。郝國斌三十來歲,是一位人民教師,在鄉里教初中。他平時為人便如同他的職業一般,一向是不善於人爭吵,老實巴交,更別提打架鬧事兒了。不過他也有一點,那就是怕老婆。
  用郝國斌自己的話說,他並不是真的怕老婆,而是多半情況下不和老婆一般見識,他真的脾氣的時候,老婆還是怕他的。不過他基本不脾氣。
  嗯,比如今天,他聽說了這件事兒之後,就把老婆狠狠的狠狠的訓斥了一頓,他老婆愣是連個屁都沒放,只不過堅決的待在家裡,下決心不和郝國斌一起來賠不是。郝國斌瞭解自己的老婆,他平時也懶得管這些老娘們兒去上供燒香拜廟的,他個人是一位純粹的無神論者,不過為了家庭的安寧,他從來不會為這種事兒與老婆爭執。
  這次他知道了老婆和我們這幫年輕人起了衝突之後,壓根兒就不聽他老婆的一面之詞。郝國斌明白,讓他老婆說起這件事兒的前因後果,那一準兒都是我們這幫年輕人如何霸道如何蠻不講理無事生非了。其實呢?郝國斌明白,他老婆是個什麼東西?那也是刁蠻的緊哦!
  而對於我們這幫年輕人,郝國斌一向覺得這些孩子雖然愛犯渾,愛鬧事兒打架啊鬥毆啊,可心眼兒不算壞,也不會隨隨便便就和村裡人鬧騰起來。就從陳金不動手打他媳婦兒,卻說要打他郝國斌這一點上,郝國斌就覺得我們幾個年輕人實在是夠爺們兒,起碼……鬧到翻臉的程度了,我們還是沒有動手打女人不是?
  說實在的,到現在想起來,我都特佩服郝國斌這個人,一個再普通不過了的中學教師,他教的是歷史和政治。
  至於我為什麼佩服他,嗯,這還是因為他與我們之間的這次談話。
  當我們剛進到陳金家裡的時候,現了郝國斌,都覺得有些驚訝和詫異,當然了,我們看到郝國斌就明白他來陳金家的原因是什麼。
  而陳金看到郝國斌的時候,那雙眼立馬就瞪了起來,指著郝國斌的鼻子冷冷的說道:「郝國斌,你來這兒……討打麼?」
  然後,陳鎖柱和他老婆兩口子站起來把陳金給捶了幾拳,訓斥他坐下,然後讓我們幾個也都坐下了。
  郝國斌一點兒都沒有生氣的樣子,興許他壓根兒就不是那種有脾氣的人吧?他只是微笑著先攔住了陳鎖柱兩口子打孩子。然後就開始微笑著誇獎我們,當著陳鎖柱兩口子的面兒,把我們這幫人好一頓誇。
  我的天,我從來都不知道,也沒想到過,我們這幫人還有這麼多這麼多的優點,像是什麼我們仗義啊有豪氣啊,像是什麼夠爺們兒,有男子漢氣概啊,為朋友兩肋插刀啊,在家裡尊敬父母孝順老人啊,在村裡尊老愛幼啊……從這些點滴小事兒,又上升到了我們愛科學,尊重事實,勇於破除迷信,面對大部分的村民,敢於挺身而出,啊,自力更生不說,還帶動著村民們幹勁兒十足,這就是榜樣的力量啊!
  我靠,我們幾個當時都懵了,我們什麼時候成了榜樣了?還帶動村民幹勁兒十足?扯淡不是?
  郝國斌立刻就給我們解釋了,讓我們聽得還真是那麼回事兒。嗯,事實還真是,我們幾個去年冬天捉黃狼子,賣了不少錢,甚至比很多大人賺錢還多;我們在農忙的時候,互相幫助,就我們幾個年輕人家裡的農活兒,是村裡最先幹完的,我們幾個幹勁兒足啊,尤其是幫襯著哥們兒家裡幹活兒的時候……這個讓村裡人羨慕了;還有,那就是我們夏天釣鱔魚賣了許多錢的事兒,也在村裡傳開了……
  乖乖,村裡的老少爺們兒誰不眼紅?誰不羨慕?誰不嫉妒?
  然後他們就覺得慚愧了,好嘛,年紀輕輕的幾個人,還沒娶媳婦兒呢,比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兒賺錢賺的都多,而且門道也想的出奇,想到啥幹啥……
  以前村裡大部分的大老爺們兒除了平時種地,閒時偶爾除外打工賺點兒錢,還真沒有幾個能夠幹勁兒十足的去拚命賺錢,總是愛幹點兒活以後,就待在家裡好好的享受幾天,喝著小酒聊著天兒,或者打打牌。
  現在可好了,都覺得愧疚啊,丟臉啊,所以大傢伙兒也都出去打工,做小買賣,反正是堅決不閒著了。這還不算,有些稍微偷懶的,在家裡也讓老婆給轟趕著出去賺錢,丟不丟人啊?看看,陳鎖柱家的孩子,看看人家趙大牛家的孩子,都比你們出息!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們幾個各個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多高多粗多少斤兩,全都給忘了,還真把自己當成名人了呢。
  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最近村裡的大老爺們兒們都很少在家裡,最近一說修廟蓋廟,愣是找不著人了,而且村裡鬧事兒吵架的時候,看熱鬧的老爺們兒也少了……感情全都去賺錢了呢。
  當我們各個都沉浸到了沾沾自喜當中的時候,陳鎖柱兩口子也是喜笑顏開,覺得自己兒子那可真是出息,若不是陳鎖柱老婆給攔著,陳鎖柱差點兒把家裡有一大筆存款的事兒都抖摟出來。
  接下來,人家郝國斌就開始循循善誘的說出我們的缺點,講出我們的不足。不過人家說話教育人,那真是有水平,竟揀著剛才說到的我們的優點,一個個兒的去各個擊破,而且絕對不會直接的說你們哪兒不好哪兒錯了。而是……在這一優點上,有點兒美中不足的是什麼什麼,若是能夠改正了這些,那簡直就是完美了……
  瞧瞧,這話說的多中聽啊。
  弄得我們各個讓人給訓斥著批評著,還得點頭哈腰嬉皮笑臉賤骨頭似的巴不得讓人給訓斥似的連連稱是,並且互相之間也開始了批評揭短,整個兒就一被敵人從內部給分化了給挑起爭端了的國民黨隊伍。
  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感慨萬千,覺得可算是遇到知己了,村裡所有人包括爹娘,都沒人家郝國斌老師如此的明白事理,懂得是非,真是恨不早相識啊!我們甚至在內心裡一致認為,爹親娘請不如郝國斌老師親。
  那天中午,郝國斌在陳鎖柱一家三口的盛情挽留下,終於答應留下來吃飯。而我們幾個,也有幸能和郝國斌老師坐到一塊兒,喝上點兒酒,好好的嘮叨嘮叨。
  說到這兒,您估摸著也明白了也知道了,這陳金以及我們幾個與郝國斌家裡那口子之間的矛盾,算是徹底消化完了。還打個屁啊?還鬧個屁啊?若不是郝國斌老師大上我們十來歲,若不是陳金爹娘還在跟前兒,我們都恨不能和郝國斌老師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這位老師還挺能喝酒,起碼我們幾個裡面,挑不出能和郝國斌老師拚得過酒量的。
  那天我們幾個全都喝的迷迷糊糊,連陳鎖柱也都喝多了。氣得陳金娘那張臉都紅了像是夕陽西下時那樣了,火氣沖天。礙著郝國斌在家裡呢,陳金娘也沒有對自己的老公和我們這幫年輕人飆。
  吃過飯喝完酒,我們幾個醉醺醺的送郝國斌老師出了門兒,好像意猶未盡似的,非要和郝國斌再喝點兒酒去。郝國斌很客氣的說了句讓他後悔萬分的客套話,那就是說:「要不,去我們家再喝點兒?」
  正合我們的意啊,年輕人不就是在這一點兒上沒個把門兒,而且愛逞能麼?越是喝酒,越是喝得多,越是逞能說自己還能喝,而且再喝上比滏陽河的水還多的酒,也不要緊,一泡尿就撒出去了。
  這自然是吹牛的大話,不過逞能愛喝酒,倒是事實。
  好在是我們不算是全醉,都是處於半醉的狀態下,腦袋裡還清醒著呢,所以和郝國斌一起往他家裡走的時候,都看的出來郝國斌一個勁兒的唉聲歎氣後悔萬分的模樣。
  我們問郝國斌,老師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擔心我們幾個去了你們家喝酒,你老婆跟你吵架啊?要不我們別去了,早聽說您可是全村兒有名的怕老婆啊!
  一聽這個,郝國斌立馬就翻了,再說清醒,他也是喝了酒的男人,那股酒勁兒立馬就衝上了腦門兒,揮著手吼著:「怕個球,那是平常不跟她一般見識,好男不和女鬥,真要是我脾氣了,她怕我!」
  「哎呀,郝老師,您就別說這些了,我們又不是不知道。」陳金說道。
  「我,我我……哼!」郝國斌一瞪眼,說道:「走,去我們家,看她個臭娘們兒敢放個屁,我還得讓她給咱們炒個菜,怎麼說今兒個也是老哥我的媳婦兒對不住你們啊,唉……」
  「哪裡哪裡……」
  「客氣客氣。」
  我們幾個無恥的笑著,跟著郝國斌去了他家。
  郝國斌還真沒說大話,他一進家,擔心他老婆會飆給他難堪,到那時候當著我們的面兒兩口子吵架實在是丟份兒。所以郝國斌進家之後,就直接板著臉走進屋裡,衝著老婆就是一通吼,那凶巴巴的模樣完全就是面對階級敵人時,恨不能把敵人打入十八層地獄。郝國斌還拿出了他自己一向得意的一向靈驗的殺手鑭,如是以後再不老實,立馬就,就休了他老婆。
  他老婆果然害怕,對郝國斌言聽計從,但是看向我們的眼神兒,卻充滿了歹毒,恨不能將我們全部誅殺掉餵狗。
  對此我們不以為意,愛誰誰。
  果然給我們炒了菜,郝國斌拎了兩瓶白酒,他曉得其實幾個人也喝不下多少了,只不過是聊天而已。他心裡甚至有些後悔把我們幾個給誇得不知天高地厚,真把他郝國斌當成知己了。
  聊天當中,自然免不了就會談起有關我們幾個拆廟的事兒,這一談起來,話題就扯得遠了,從去年冬天我們幾個偷取奶奶廟裡的供肉,一直談到了如今拆了河神廟,反正是邪孽異物的事兒,也都告訴了郝國斌。
  對此郝國斌不以為意,他認為我們是說醉話呢,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有所謂的邪孽異物的存在。
  當然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指出我們的迷信思想,只是跟我們談天聊家常似的,談到了村廟的由來,以及這也算得上是一種流傳下來的鄉土文化等等。
  原來村裡無論是哪一座廟宇,都有著由來的緣由,最初應該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人們還沒有什麼文化知識啥的,只懂得尊敬,崇敬,敬拜等等。在那個時候,若是有個天災人禍,尤其是一些無法理解的自然現象,人們都會歸為神靈精怪所為,於是人們開始漸漸的恐懼害怕,但是那個時候,人們並沒有建廟膜拜的想法。
  直到開始有了人類的領袖,當然,那時候的領袖還不是如今這樣統領千萬人等,不過是一個部落,一個村子而已。當他們在眾人的心目中有了至高無上的威望,老死之後,或者是為了村民們的安危等等,付出了生命之後……當然,我們要說的是,自然是做出了絕對讓眾人佩服敬佩值得所有人記住的事兒。
  於是就有人想出了,立個牌位,讓人永遠的懷念,可是這個牌位,總不能就放在荒郊野外啊,那就放在了屋子裡。後來一琢磨還是不夠恭敬,那就得單獨弄出個屋子裡,那時候人們都相信神靈鬼怪,認為人只要做了一輩子好事兒,老死之後就會成為神仙,上了天庭,這也是為什麼人們膜拜祈求已故之人的時候,往往都要說在天之靈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