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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節

  夏日的夜晚,東渠邊兒上處處可見三五一群的村民搬著小板凳坐在路邊兒上,手裡拿著扇子,一邊兒拍打著扇風驅趕蚊子的叮咬,一邊兒聊著些家長裡短的事情。
  和冬日裡街道上時長冷冷清清不同,夏天的晚上人們都會出來乘涼,胡侃瞎聊一直到十點以後,才紛紛回到家裡睡覺,有的乾脆到房頂上,鋪上涼席兒,一覺睡到天亮,比起在屋子裡睡覺,要涼快許多。
  嗯,那時候家裡按電扇的少,更別提空調這類高檔的東西了,那玩意兒在大城市裡都很少有人用。況且即便是農村家庭條件稍好些的,家裡買了電扇,可到了晚上,前半夜基本沒電,有電扇又管個屁用啊?
  我們這幫人自然不會安安省省的坐在大街上乘涼聊天,要真能坐得住,那還叫年輕人麼?至於喝酒嘛,那就少了,畢竟大夏天的,誰願意喝那上火的白酒啊,而啤酒這種東西,嗯嗯,屬於昂貴的東西,村裡小賣店也沒有,即便是有,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那玩意兒有什麼好喝的?喝起來一股怪味兒,而且一點兒勁兒都沒有,哪兒是酒啊?純粹就是放臭了的水嘛。
  沒有喝的了,那自然就得往吃的上面想。
  那時候夏天可不缺少吃的了,更不會因為想解解饞而跑到廟裡頭偷點兒供肉吃。河裡面白天可以釣魚,若是沒那個耐性,乾脆幾個人拿著一張大紗窗或者蚊帳做網,脫光了衣服跳到河裡面,倆人抓著兩頭堵在一叢水草跟前兒,貼著河底,其他幾個人竄到水草中間一通亂跳,得,魚啊蝦啊的全都跑到網裡了,若是運氣好,興許還能弄到兩條大魚,甚至弄只王八也有可能。
  到了晚上,咱們可以下包釣鱔魚去,鱔魚可是好東西,這玩意兒骨頭少肉多,而且肉質鮮美,油炸或者烤著吃,都特香。
  這天晚上,我們幾個人早早的吃過了晚飯,然後拎著竹竿和鱔魚鉤,拿著手電筒和口袋、鐮刀去了北地。
  到了北地中央那條渠上之後,兄弟們開始分頭行動,做先前的預備工作。
  有的去挖蚯蚓,必須要那種特大特粗的蚯蚓,而且有臭味兒的那種;有的去弄一些小樹幹,小拇指粗細就行,長短一尺多就可以;有的拿著鐮刀到渠邊兒上,把生長在渠邊兒的水草割出半米方圓的缺口來,露出清水來,渠邊兒上水淺,只有一尺多深而已,水草割除掉之後,不影響視線,這樣的小塊兒地方要割除二十幾個地方來。
  這些工作完成之後,我們就圍坐在一塊兒做鱔魚包,這很簡單,用巴掌大的一塊兒小布,裡面放上幾條大粗蚯蚓,然後用細繩紮起來做個小包,繫在小木棍的一頭兒。做完了鱔魚包之後,把每一個繫著鱔魚包的小木棍插在渠邊兒那些割開了水草的水裡,鱔魚包懸浮在水中就行了。
  每一處都要插上鱔魚包,蚯蚓的臭味兒會吸引鱔魚前來啄那個包,它們絕對會不厭其煩的啄啊啄的,卻始終啄不破布制的包。這個時候嘛,我們就可以拿著竹竿,竹竿上頭綁著結實的絲線,絲線一段,綁緊了穿上蚯蚓的鱔魚鉤,這鱔魚鉤是用自行車車輪上的鋼條磨製而成,非常結實,嗯,普通的魚鉤可釣不起鱔魚來,鱔魚力氣大,能把魚鉤給拉直咯。拿著手電燈,照在水裡,看到鱔魚包跟前兒有鱔魚在啄包了,就把鱔魚鉤慢慢的放入水中,得,鱔魚啄了半天沒把包給啄開,現在看到了現成的蚯蚓,那還不瘋了似的往嘴裡吞麼?這一吞,正好被鉤子鉤住,咱們就可以拉桿子把它釣上來了。嗯,放心,只要是慢慢的手電筒的光移到水草空缺的地方,鱔魚多半情況下都不會跑,具體為什麼,咱還真不知道,估摸著是鱔魚包吸引著它捨不得離開吧。
  一般鱔魚包下好了之後,都要登上二十來分鐘,再挨個兒的巡查一遍,有鱔魚就釣上來,沒有了就過去,這樣二十幾個地點都查過了之後,再回來坐下,等上二十分鐘半個小時的,再去轉一遍。哎可不是吹牛啊,多的時候,一晚上能釣到十多斤鱔魚呢,足夠好幾個人明天全家都動動腥了。
  廢話不提,且說我們準備工作就緒,也溜躂了兩圈之後,收穫頗豐,釣到了十幾條鱔魚,還有條大個兒的,差不多有七八兩吧?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圍坐在渠邊兒上一處比較乾燥的地方,當然了,距離下著鱔魚包的地方要遠一些。幾個人扇著扇子,抽著煙,樂呵呵的聊著天。
  聊了一會兒,正打算著再去轉一圈兒釣幾條鱔魚的時候,西邊兒突然傳來了一陣小孩子的哭聲,就是那種幾個月不到一歲大小的小孩子的哭聲,咿咿呀呀的,在這個夏日的夜晚,四處沒有人煙的稻田里,聽起來格外的瘆人。
  哭聲響了一會兒,突然消失了。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他娘的,這是要撞鬼了吧?在農村傳說中,夜晚地裡若是聽見了小孩子哭,那多半是有鬼在作怪,嚇唬人呢,它們以此為樂,要是能把人嚇出病來了更好,它們乾脆就會吸取人身上的陽氣兒,來個采陽補陰。
  說真的,當時我們幾個都相信是碰見鬼了,因為村裡很多人都遇到過這種事兒,絕對不是胡編亂造出來的,雖然,我們幾個人這是頭一次碰上。
  哥兒幾個沒人說話了,歪著腦袋仔細的傾聽著聲音的來源,可許久再沒有聲音發出來。
  陳金說道:「嘿嘿,跑了!嚇跑了!」
  「啥嚇跑了?誰嚇跑誰了?」劉賓問道。
  「廢話,當然是咱們嚇跑鬼了。」我笑著拍了拍劉賓的肩膀,說道:「鬼這種東西算個毛啊,咱們可都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了,妖精怪啥玩意兒沒見過,各個兒身上帶著氣兒還想著找個髒東西練練手呢,你說,就這些小鬼兒碰上咱們能不害怕麼?咱們可都是陽剛氣十足啊……」
  「可是,我聽說小鬼兒專門吸人的陽氣的。」姚京謹慎的說道,四下裡不停的張望著。
  陳金嘿嘿一樂,說道:「是啊,是吸人陽氣兒的,可那得看誰,要是你姚京的,它准喜歡,因為你的陽氣兒少,陽氣兒弱,小鬼兒樂意吃,可碰上我們這樣的,那它可不敢吃,會燒死它的。」
  「什麼啊,老子放開了讓它吃,還不得把它撐死麼?咱爺們兒有的是陽氣兒。」我插嘴說道。
  姚京說:「扯淡,老子的陽氣兒也夠純夠多!」
  「我看你是夠蠢吧,哈哈!」常雲亮指著姚京的鼻子取笑道。
  兄弟們就都樂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好像是對我們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很不滿意似的,遠處那小孩子的哭聲再次的傳來了,而且這次聲音更響更亮更清晰,咿咿呀呀的,在寧靜的田野裡,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哥兒幾個不約而同的止住了笑聲,尤其是郭超和劉賓倆人,那嘴巴都不敢合上了。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往西看去,到處都是一尺多高的秧苗一撮一撮的插在田地裡,稻田里的水泛著光一晃一晃的,再往西看,周家墳那一塊兒幾座墳丘黑糊糊的,大晚上的,看起來格外的陰森。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那小孩子的哭聲,就是從周家墳那塊兒傳來的。
  正在我們幾個屏息凝神專注的搜索著聲音來源,並且所有人都把眼神注意到周家墳的時候,那小孩子的哭聲突然頓了一頓,接著又響了起來,可是這次不是哭了,而是有點兒像在笑,笑得陰森森,淒慘慘……那聲音,真的,讓人一聽忍不住渾身寒毛直立,後背麻嗖嗖的。
  陳金突然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我,把我嚇得哎呀一聲跳了起來,一瞅是陳金這小子,氣的我罵道:「你狗日的幹啥?想嚇死老子啊?」
  「我操,至於麼?瞧你那點兒膽量,啥時候變得這麼小了?」陳金鄙夷的說道。
  「呸,這是膽量不膽量的事兒麼?啊?這是……這是……」我心裡暗暗的罵起了自己,這不是扯淡麼,丟人啊,面子丟大發了,我強撐著臉皮不屑的冷笑一聲,說道:「老子剛才正想著怎麼摸過去抓那隻鬼呢,剛想到摸進墳圈子裡,你丫的就給老子來了一下,能不緊張麼?」
  或許我說這話有理,或許是兄弟們都不想落了我的臉皮,所以大傢伙兒都點頭覺得是這麼個理兒。陳金連連向我道歉,然後說道:「還別說,咱倆想到一塊兒了,我也尋思著跟你商量商量,咱們摸過去看看是啥東西呢。」
  「中,咱們這就過去,哎,你們誰去?」我點頭答應,順便扭頭問其他人,多個人多個幫手嘛。
  「哎別啊,咱別去招鬼,那髒東西沾上了,會得病的。」姚京趕緊說道。
  我瞪了他一眼,說道:「去去,你要是害怕就留在這兒,別擾亂軍心,你們幾個去不?不去的話我們倆去了啊,告訴你們,要是真逮到什麼寶貝,嘿嘿,可別說我們倆不夠意思獨吞哦。」
  「就是,快點兒,去不去吧?」陳金也在旁邊兒笑嘻嘻的說道。
  而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周家墳那邊兒還時不時的傳來或哭或笑的聲音,真真是陰森森的,讓人頭皮發麻,後背生寒。可心裡面一想吧,咱爺們兒的話都撂下了,再不去的話那面子可就丟大了,再說了,咱們和那精啊怪啊什麼的髒東西都幹過好幾架了,還怕這些小鬼兒不成?我估摸著,真要是小鬼兒的話,也就是在遠處嚇唬我們,等我們真走過去了,八成得嚇死它,老太歲臨去之前不是說了麼?陳金天生的命格強硬,陽剛氣十足,鬼怪不侵,我這個人更是沾了祖上的大便宜,有福萌仙氣兒護著,咱還怕那鬼魅魍魎不成?
  常雲亮似乎最是瞭解我和陳金的心思,他擺了擺手說道:「得得,你們倆要是想去就趕緊去,俺們可不跟你們倆瓜分寶貝。」
  他的話立刻就得到了眾多人的支持,都紛紛往常雲亮跟前兒坐了坐,嚷著讓我們倆趕緊去,還不時的警惕的瞅著周家墳那邊兒。
  我和陳金倆人無奈,一咬牙,拿著手電筒就站了起來,倆人對視一眼,他娘的,走,看看去!看看是什麼鬼東西在作怪呢。
  我們倆向後退了幾步,然後加速跑了幾步,跑到渠邊兒之後單腿用力一跨,輕鬆從渠上躍了過去,剛剛落穩,渠那邊兒傳來了薛志剛的聲音:「等等我,我也過去看看。」
  聲音一落,薛志剛已經跳了過來,我心裡一喜,這下好了,又多了一個好幫手,說真的,哥兒幾個當中,薛志剛最是人高馬大,而且膽量也在其他幾人之上,一旦發生什麼打鬥,他可是一把好手,坦白講若不論技巧,單純靠力氣死打硬拚的話,我跟他單挑絕對不是對手。
  我們三人順著渠邊兒往北走了一段,然後左轉,踏上了一條比較硬實寬大的田埂,順著這條田埂能走到三隊和二隊地中間的那條路上,而周家墳,就挨著那條路呢。
  畢竟是晚上,田埂再寬大硬實,在稻田里也有滑的地方,到處都有水啊,田埂上白天被人走來走去的,有的地方就塌陷,和出泥巴來,不小心就會滑到。我們三人又都穿著拖鞋,走起來更得小心翼翼,而且手電筒也不開,生怕萬一那周家墳上的玩意兒被驚跑了,咱們不是白跑一趟了麼?
  一路小心翼翼,走到了二隊與三隊地中間的那條路上後,陳金小聲的說道:「哎哎,咱們慢點兒走,等到了周家墳跟前兒了,再一起打開手電筒,知道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