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節

　　燈光打到那傢伙的臉上，我瞬間失去了思緒，頭腦一片空白，水下的那張臉，分明是花姬的臉，那張傾城的容顏，如同黑色瀑布般的長髮飄揚在水裡，正隨著水紋飄蕩，她的眉毛依然斜刺入鬢，那雙眼睛裡的柔光依然令人心醉，我的心痛得裂開，不由自主地靠過去，那雙「手臂」摟住了我的脖子，好像那一夜我倆的柔情，她的手就是這麼觸著我的脖子，頭挨過來，躺在我的懷裡輕閉上雙眼……
　　眼淚匯入溫泉水中，只因為我曾真心愛過那個女人，而我更清醒地知道，她已經不在人世，被那個孩子帶走了，再次睜開眼睛，那張傾城的容貌消失了，浮現在眼前的只是一張猙獰的面孔，這是一具沒有任何皮肉的骷髏！
　　它的頭骨和身干還在，雙腿也在，雙手卻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條長長的樹籐，正是那兩條樹籐將我拽入水中，它身上一點皮肉沒有，褪化得十分乾淨，但是可以行動，甚至可以讓我產生幻覺，它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只能想到這裡了，因為這口氣憋得太久，我快要撐不住了，必須馬上浮出水面，我一隻手捏住鼻子，另一隻手去摸刀，背包系得很緊沒有掉，但在水下和在陸地不一樣，水的浮力讓動作的頻率打了折，我的手探到身後怎麼也沒法找到刀，明明就放在背包外層的，關鍵時刻居然掉了鏈子，我正在苦命掙扎的時候，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一個重物墜入水中，是陶冉！
　　她利落地割斷了兩條籐蔓，伸手扯住我，可惜是扯住了我的脖子，然後用力地往上浮，幾乎在同時，蒙洛也出現了，他在水下對準那東西開了一槍，硃砂彈的強力讓那東西在水裡後退了好幾步，趁著這個空當，陶冉將我扯出溫泉池子，在外面的老九抱住我的肩膀，將我拖了出去：「格老子的，你這是要嚇死人啊？」
　　陶冉跳出來，身上水淋淋的，長髮打濕了緊緊地貼在腦後，小蛛就爬在她的頭頂，氣鼓鼓地看著我，大概覺得我連累了它的主人，老九用自己的棉衣將陶冉緊緊地包裹住，然後才找來件衣服把我包住：「冷吧？」
　　剛才在水下不覺得，現在出了溫泉池子，遍體寒涼，我打了一個噴嚏，罵道：「你怎麼不去？」
　　老九臉上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我是想下，可是有人比我更快啊。」
　　陶冉淡淡地站起來，披著衣服走到一邊，她的臉在水霧之中顯得格外蒼白，我顧不得管她，站起來走到池子邊上，裡頭一片撲騰，我將頭燈打向水面，只見水面飄浮了一層紅色：「蒙洛，蒙洛！」
　　蒙洛猛地將頭浮頭水面，聲音再抖：「快點，拉我上來。」
　　我探出身子伸手將他拉過來，蒙洛抖抖瑟瑟地爬出來，渾身上下水淋淋地，我問道：「那個東西呢？」
　　蒙洛伸出一條腿：「在這裡。」
　　我一看，那條籐蔓正纏在他的腿上，而那具屍骸就被拖在後面，磕磕絆絆地比池子裡一同鑽出來，蒙洛彎腰解下籐蔓，那具屍骸就落在地上，再沒有了剛才的張牙舞爪，蒙洛說道：「這是一具水鬼，溺水而亡，生前死因應該是被籐蔓繞脖而拖入水池致死。」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難道你在現場？」我嘲諷道：「還是柯南上身？」
　　「你們自己看。」蒙洛手裡拿出三道符，分別貼在我們三的額頭上：「它已經在動了。」
　　我一回頭，就看到地上有東西在游動，如同游蛇一般，兩條籐蔓正像動物的觸角一般伸出來，朝著我們而來，蒙洛說道：「好厲害的東西，吸食了屍體的屍氣果然不同凡響，我先破掉它身上的屍氣，你們讓開。」
　　我們三個退到蒙洛的身後，蒙洛咬破舌尖，又喝下一口水，血和著水一起噴到空氣中，在水霧未散開時，蒙洛的手指在水霧裡畫出一張符，我看到金光一閃，那道由舌血構鑄成的符倏地變大，蓋在兩條籐蔓上，它們便動彈不得，蒙洛雙手一揚，手指間夾著一道正陽符，正陽符火一起，他將它甩在籐蔓上，兩條籐蔓馬上被引燃，然後迅速地往前延伸，一直延伸到了叢林裡，我們跟在蒙洛的身後往前走，那團火一直燒到巖壁邊上，老九突然說道：「原來在這裡，屍臭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那株籐蔓的本體是一株高大的植物，葉子寬大，每一片都有人的手掌般大，它的籐蔓不止兩條，應該說只有兩條可以伸展出去，而其餘的部分覆在整面牆上，隨著水霧晃動著，現在火苗即將竄上去，場面壯觀，老九卻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裡，嘴裡喃喃念道：「不可能吧？」
　　「怎麼了，老九？」我身上冷得很，看到蒙洛還是濕噠噠地站在那裡，找出一件衣服披在他肩上：「小心著涼。」
　　「謝謝了。」蒙洛說道：「這株籐蔓吸收了屍氣，再加上池子裡有腐屍的緣故，才變得這麼邪氣。」
　　「你告訴我，是因為先吸收了屍氣才變得邪氣，再加上池子裡有腐屍的緣故，變得更邪氣，是不是？」老九說道：「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這具籐蔓下的屍體吧？」
　　我這才看著老九看著的方向，那株籐蔓的邊上有一具屍骸，因為這裡潮濕的緣故，屍體已經腐爛了大半，而靠著牆壁的一面還有些皮肉在，強烈的腐臭味更加濃烈，我想是因為屍液被土壤吸收的緣故，屍液被這裡的植物吸收，所有的植物！
　　這就是為什麼屍臭濃烈的原因，而一切的源頭就是這具身上還有工具包的屍首！
　　陶冉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老九不對勁。」
　　老九站在那裡，目光深沉，除了我的背包還掛在身後，他們仨的背包都扔在身後，老九猛地轉身拿來自己的背包，從裡面取出裝火藥的盒子，毫無氣勢地扔在地上：「你們自己看看吧。」
　　我看看老九的火藥盒子，又看看那具屍體的工具包，包腐爛了，有個盒子探出一截來，除了顏色更暗淡些，至少火藥盒子的頂部是一樣的，在頂部有一個小拇指頭大小的按鈕，我想到外頭老九的說話，突然明白過來：「所以，他是？」
　　老九摸摸頭，無奈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遇上祖師爺，這種工具包是上個世紀青虎會常用的包，我在師父那裡見到過，師父說這是青虎會的歷史，不能忘卻，我相信許七七那裡還有這樣的包，林天易，我之前和你提到過吧，祖師爺桑九命是在長白山失蹤的，失蹤前寄了一封信回去，說自己發現了一個奇妙的地方，那個地方白雪遍地，地圖上都找不著，再然後他再也沒有回去，師父接掌了青虎會，同時在五年後宣佈祖師爺過世，已經死亡，林天易……」
　　老九「撲通」一聲跪下去，重重地叩了一個頭：「祖師爺，晚輩來晚了。」
　　我和陶冉面面相覷，陶冉掏出手套戴著，小心地提過那個工具包，將裡頭的盒子取出來，畢竟好幾十年過去了，我提醒陶冉：「小心散架。」
　　陶冉的表情卻變了，搖搖頭：「完全不用擔心，你看看。」
　　那個火藥盒子被猛地抽出來，雖然陳舊，但還是完整的，陶冉將其打開，馬上驚愕地說道：「裡面的火藥都還在，而且……」
第298章 同步頻率，香
　　「和新的一樣。」蒙洛驚訝地說道：「估計還能用吧，這盒子好神奇。」
　　「青虎會的火藥盒子是用陰沉木製成的，你們還記得吧。」老九還處於極度的悲傷之中，失蹤這個名詞意味著還有生的希望，在青虎會成員的心裡，都希望這位祖師父在未知的地方生活著，成為一名再普通不過的老人家，而死亡，就代表著終結，希望的破滅，此時，老九正經歷著從希望到絕望的過程，雖然從時間來看，這位祖師爺也到了過世的時候，但是，橫死的結果依然有衝擊。
　　我當然還記得陰沉木是什麼，由地震、洪水、泥石流將地上植物生物等全部埋入古河床等低窪處。埋入淤泥中的部分樹木，在缺氧、高壓狀態下，細菌等微生物的作用下，經長達成千上萬年炭化過程形成烏木，故又稱炭化木。歷代都把烏木用作辟邪之物，製作的工藝品、佛像、護身符掛件。古人云：「家有烏木半方，勝過財寶一箱。」
　　我們在那個小山莊裡曾經找到了十二面金鑼的所在地，在那裡有項羽出征前設下的風水陣，裡頭的棺木就是陰沉木，也就是說陰沉木是靈木，放在裡頭的東西可以不腐，包括屍體，這些火藥如新就不算什麼了。
　　陶冉將那個盒子放在老九手上：「交給你。」
　　捧著那個盒子，老九感慨萬千：「陰沉木極罕見，我手上這個和祖師爺的這個不可同日而語，差遠了，想不到，祖師爺的遺骸和遺物會落到我的手裡，師父若在天有靈，一定倍感欣慰。」
　　老九完全沒有平時的吊兒郎當，這番話讓我十分驚訝，想不到他還有這麼一面，陶冉的眼神也變了，說道：「能夠進入這裡的都是注意力非一般的人，除了青虎會的祖師爺，還有人進來，就是水池裡的那個。」
　　「都化成骨頭了，哪裡知道是什麼人？」我說道：「泡在水裡那麼久了，皮肉和衣服都要沉到水底了。」
　　老九說道：「不一定，屍骨沒有胳膊，說明是被籐蔓先扯掉胳膊再掉進水池裡溺斃的，胳膊應該還在這裡，所以，他隨身的東西也有可能掉在這裡。」
　　我搖搖頭，現在的老九有些魔怔了，我盯著靠在牆邊的屍骸，他身高不太高，預測在一米七二左右，部分皮肉還在，如果忽視腐爛的部分，只看完整的部分，我可以看出他生前一定很瘦，骨架也是弱小的，至於容貌就完全不可辨了，想來也是精明的面孔，他的頭下垂，看著自己的雙腿，這是死亡後所有人都避免不了的動作，抬頭看一眼自己生存的最後環境，再接受自己的命運，我們每個人都有這一天。
　　見我在發愣，陶冉提醒道：「林天易，我們時間不多，老九要找殘肢，我們要找玉草靈芝。」
　　是了，我用力地拍自己的額頭一下，怎麼忘記最重要的事情了，這裡除了腥臭味，還且一股香氣，而且，「這裡的環境很符合靈芝的生長環境。」陶冉說道：「我們仔細找找。」
　　「你擔心華城？」我立刻說道：「不過算了，我也擔心七哥，咦，海冬青呢？」
　　蒙洛說道：「一隻照顧另一隻，都留在上面，想不到它們之間的情感這麼深厚。」
　　「長年累月活下來的夥伴，意義當然不一樣。」我頓時安心了，它們現在就像我的孩子，一刻不見到就覺得擔心：「好了，這地方的植物都吸收了屍氣，不會還這麼邪氣吧？」
　　蒙洛揚起手裡的袋子，裡頭裝的是赤砂，硃砂裡最純正的一種，蒙洛正在化解這裡的屍氣，我和陶冉對視一眼，馬上在這些密佈的植物裡頭進行尋找，這些植物大多生有籐蔓，遍佈在地上，踩在上面時我們都下意識地看著腳下，生怕它們會揮舞起來攻擊我們，而在這些籐蔓之中不時地有些小花冒出來，陶冉總是輕巧地繞開它們，唯恐踩到它們看上去稚嫩的身子。
　　陶冉的動作輕柔，全不似平時那麼剛烈，我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陶冉察覺到了，馬上轉身問道：「現在是時候笑嗎？我們在和時間賽跑呢。」
　　「沒有，沒有。」我連忙收了臉上的笑意：「剛才發現了你與平時不一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