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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

  說著,我自告奮勇地走向前,突然,漆黑一片的正屋大門內緩緩亮起了一盞燭光,而正對門的一口黑色壽棺清晰地進入我的視線,我心頭猛地一揪,腳步不由得連連後退,堪堪在楊遠山的身後停下,小聲呢喃道:「還還還真有人住啊……」
  走進義莊之中,一股子異樣的腐臭氣息撲面而來,不用說,這些氣息定是自壽棺內的屍體身上散發出的,義莊內是通敞的三間大屋,裡面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排壽棺,雖然我以前時常見到壽棺,但是還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數目,壽棺前後無依,屋子後面是一個內屋,內屋門口擺放著一個低矮的桌案,此時的那盞油燈,就是擺放在桌案上。
  一個身形略顯佝僂的白髮老人步履蹣跚地走上前,先是上下打量楊遠山一番,然後抱拳微笑道:「原來是大師啊,大師到此,陋室自然歡迎之至,不知大師要往何處去?」
  楊遠山笑道:「我與小徒正要趕往古炮鎮尋訪一友人,此來已奔波數日,還望老先生周濟一些吃食給小徒,在下不勝感激!」
  我暗自撇了撇嘴,死要面子活受罪,要吃的還以我的名義要,三天來早就把我帶的那點吃食用盡,我就不信你不餓,不過徒弟為師父擋一下面子也無所謂了,我則尷尬地立在楊遠山身邊,等待老者的回復。
  老者聞言微微笑了笑,便不再言語,轉身走進內屋,不一會兒端著一個小竹筐框走出來,裡面是黑漆漆的窩窩頭,但對於幾天都沒吃飽飯的我來說,這可是比肥雞腿還要誘人百倍啊!
  「讓大師見笑了,實在沒有什麼好飯食招待,這點粗糧還望大師不要嫌棄才是。」老者樸實地笑著,並雙手捧了上來。
  我哪裡還會客氣,慌忙接過,並滿懷感謝地道:「謝謝老爺爺。」
  說著,我倒是先抓起一個窩窩頭啃了起來……
  「咕咕……」
  略微一愣,我抬頭仔細聽了聽,這不是肚子叫的嗎?接著我歪頭看了看楊遠山,只見他的喉嚨處不停地嚥了咽,我頓時明瞭,端起小竹筐框笑道:「師父請用。」
  楊遠山剛欲捏起窩窩頭,但馬上又向老者抱拳笑道:「老先生慷慨解囊,我等哪裡還敢嫌棄,如此便多謝老先生了。」
  他裝面子這會兒功夫,我已經啃了兩個窩窩頭了,心想這大師級別的人物活著真累……
  老者呵呵笑道:「那大師請先用,我去倒些茶水,看把這孩子餓得,慢點吃,呵呵……」
  說著此話,老者轉身走進內屋去了,楊遠山立時低聲斥道:「初七!注意舉止!」
  不知為何,我這會兒看到楊遠山一本正經的模樣老是想笑,趕忙端起小竹筐框道:「還有三個了,師父你不來點嗎?」
  「嗯……嗯。」楊遠山還想說什麼,但我分明看到他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小竹筐框,接著伸手拿了一個窩窩頭,找到一個木凳坐下,細細地吃了起來,他雖吃得慢,卻在三兩口之後,就把一個窩窩頭解決掉了,我不得不佩服師父的面子功夫真是比餓肚子還重要。
  我吃的差不多了,就是有點噎人,下面還有倆我沒動,放在楊遠山身邊的桌案上道:「師父,我吃好了。」
  「嗯……」楊遠山端正地坐著,聞言只是略微應了一聲,我看他臉色通紅,立刻問道:「師父你不吃了嗎?對了,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恰在此時,內屋的老者走出來,端著兩杯熱騰騰的茶水遞給楊遠山一杯,又遞給我一杯,下面我終於知道楊遠山為什麼臉紅了,敢情是吃的太急噎住了啊,看他咕咚咕咚地喝著茶水,我想笑實在憋得難受……
  喝了茶水,師父楊遠山又拿起一個窩窩頭細細咀嚼著,然後微笑著道:「老先生,這裡就您一個人嗎?」
  老者聞言輕歎著點頭道:「是啊,原本我以前有個夥計的,他也是古炮鎮人士,但是這陣子方圓一帶連番出現禍事,小伙子就回家照顧老婆孩子去了,要說人家死人咱們這裡就有做不完的生意,但是小老兒一個垂暮之年的人了還沒見過這麼多的奇怪屍體,唉……」
  「哦?」楊遠山吃好後,又喝了一口茶水,這才整了整衣袖,然後認真地問道:「老先生,做你這一行的活計必定是經常見到不同模樣的屍體,但你此話卻不知是何意?」
  老者似乎見怪不怪地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為數不多的枯黃牙齒:「屍體我倒是見得多了,但是同樣的屍體,同樣的死法,而且還是同樣的慘不忍睹,這個倒是讓小老兒第一次見啊。」
  他們說著話,我則坐到一邊休息,抬起腳看了一眼依舊綁著的小布袋,痛得我呲了呲牙,可是師父一路告誡不讓我摘下,而且每個月還要不斷的增加重量,我一陣憋屈地抬起腳,腳下還有幾個血泡在鑽研著我的腦神經,我只好找些布條將腳板包裹起來,真不知道師父為什麼要讓我練什麼腿上功夫,茅山道術都是黃符木劍什麼的,哪有人還沒學習道術就先折騰倆腿啊?
  「轟隆隆~~~」
  老者在一旁看著,楊遠山將其中一口壽棺的蓋子應聲推開,我當即好奇地穿好鞋子走上前要瞧瞧,誰知楊遠山微微皺了皺眉頭,能夠讓他皺眉的屍體會丑成什麼樣呢?
  這下我更加好奇了。
  我剛想上前一看,誰知師父楊遠山並未阻止,而是用溫和的口吻問道:「你不怕嗎?」
  或許是有師父在身邊看著,所以我壯著膽子搖了搖頭,這不,師父讓開身子,我緩緩探出頭一看,憑藉著屋內的昏暗光線,我看到了壽棺內的屍體,眼前的一幕讓我渾身瞬間從頭涼到腳,這是一個女屍,面容發紫而且還有點青色,頭髮披散,更加恐怖的,是她的頭和身體連接的地方,明顯是被人……撕裂開的,為什麼說是撕裂開,那是因為血肉模糊的傷口處,是一塊塊拉扯過的碩大痕跡,突然!我看到一小截血糊糊的腸子還在她的頭顱下面壓著,我渾身一抖,再次看向她的面容……這……
第二十章 義莊(中)
  「哇……」
  我大步跑到門外彎身乾嘔起來,此時哪管什麼山門戒律,更不會顧忌師尊顏面,我只知道我現在很難受,從內到外,而為什麼這樣我也不知道,乾嘔卻嘔不出半點東西,反而漸漸的,我的身體內沒由來的冒出一絲絲透骨的陰冷氣息,這是發自內心的陰冷,不像是看見某個髒東西時的膽怯,而是毫無抗拒之力的恐懼,讓我身心都為之顫抖的恐懼……
  「小徒讓老先生見笑了……」師父楊遠山的聲音在屋內響起,隨之便聽到他的腳步聲臨近我身後,伴之,略顯斥責的聲音:「初七,早就告訴你做事要謹慎,為師也讓你想清楚再看,你看你這樣……唉!以後難免要經常和這些東西打交道,雖說陰陽殊途,但對於我們修道者來說都是一樣,其實為師讓你看也是讓你多長些見識……」
  師父的聲音漸漸溫和下來,想必是看我乾嘔的厲害,這不,話未說完便上前為我拍了拍背,我慢慢平復一下內心,然後強忍著體內的翻騰,趕忙起身解釋道:「師父,其實我剛才看到……其實我不是……」
  「好了!」師父微微瞪了我一眼,道:「趁天亮還早,我們就在這裡將就一晚,明天天亮上路,沒事就回屋裡休息吧。」
  其實我想說的並非是屍體的樣貌恐怖,而是我看到了……唉!師父不聽我解釋,我的話還未出口,他已經轉身伸著懶腰走進屋內了,老者為我們在內屋門口搭了兩個破舊的門板,然後拿來兩雙被褥為我們使用,就這麼,師父寬衣解帶後就躺下睡了,而老者也多少寒暄了兩句便回到內屋休息,我面對著左右一排排的黑漆大棺材一陣陣心寒,忙快步走到師父身旁的另一個舖位上坐下。
  看了看師父,他或許太累了,剛一躺下就已發出細微的鼾音,我知道他的身體因為前幾天破陣時受了傷還未恢復,這些天雖然表現得跟沒事兒人似的,但從他的憔悴的臉色上看他並不好受,我雖然害怕,但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他,只好三下五除二脫掉衣服躺在門板上。
  老者的內屋我先前就掃過一眼,裡面很是狹窄,只容納一張床鋪便如貨及滿倉之狀,所以我們兩個只好在大廳內將就一下,也就是說,我們的另一邊便是一排排的黑漆大棺材,而我剛才所見的那口大棺材,就在距離我不遠的位置,現在想想剛才所看到的……心裡還在一陣發寒!
  因為,我剛才分明看到那個女屍的眼睛是在睜著的,瞪得很大、很凶、很怒!難道老者沒有看到她的眼神嗎?還有師父,師父也沒有看到嗎?或許他看到也並不以為意吧,因為他可是名滿天下的密宗宗師啊!
  我無法忘卻那個眼神,雖然她和我在樹林裡所見的那個鬼影不一樣,但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彷彿她們都在想方設法地表達著什麼,什麼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甚至,我壓根就不敢想……
  義莊的大門和正屋的門都沒關,或許連個門閂都未曾裝過吧,屋子裡很靜,靜到我能清晰地聽到蟲蟻的叫聲,油燈早已被老者熄滅,窗外冷薄的月華折射在正屋的房門上,是那麼的慘白,讓我不由得往被褥裡縮了縮,我又看了看師父,他此時已經睡熟,而我,卻越加的精神了,彷彿先前的疲累和腳板上的痛楚都在這一會兒消失無蹤了,準確的說,沒有什麼能夠替代我此時複雜且恐懼的心理!
  「月光光心慌慌,鳥兒散人不見……」這是老一輩人時常用來打趣兒的話語,意思在說一個非常纏人的地方,只有明亮的月色,而任何具備生氣的東西都看不到了,那剩下的呢?剩下的可想而知……
  纏人,就是有髒東西存在的地方,或是非常邪性的地方……
  「嗚嗚~~~哈哈哈~~~」
  突然!那個聲音!那個在樹林裡所發出的奇怪的哭笑之聲,居然陰差陽錯地在大門外響起……
  「嘎吱~~~」由於我一時心裡慌張,身子不由得向後又縮了縮,恰逢此時身下的破門扳居然響起了磨牙之音,我渾身一寒,脊背上不斷地上湧著冷汗……
  我情急之下只好看向楊遠山,但他睡在一旁連動一動的意思都沒有,只恐叫醒了他反而沒有什麼,那我一定又會挨罵了!
  蒙住頭,我不再看任何東西,但被褥內的霉臭之氣在說明著一件事,這件被褥不知有多少年沒有拆過洗過了,實在把我熏的難受,這時,我由於太緊張,額頭上反而不停地冒著虛汗,身體上也驟然便熱,可是我不敢去擦汗,生怕身下的門板再響,外面的東西只當我睡著了就好,我睡著了……我睡著了……
  「呿啦……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