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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節

  「啊!」得一聲尖叫是我發出來的,外公和外婆聽到聲音後立刻趕了過來,當大屋的燈被亮起的時候,只有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我和已經昏倒在地上的表哥,他的跟前還有一盤用紙糊的雞。
  外婆抱起表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折騰了好一會兒後他總算是醒了,可一醒來就喊肚子疼,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打滾,身上也開始出紅疹子,一大塊接著一大塊,人跟著就開始發燒。
  我交代了那盤用紙糊起來的雞的來歷,外公來不及責怪我,急匆匆的披上衣服出去找人,天亮邊,查文斌和外公一起回來了,那時候的表哥已經燒的不清醒了,開始滿嘴胡話。
  查文斌用一張符化了一碗水給表哥灌下去,沒一會兒,表哥就開始吐,吐出來的東西不是昨夜吃的晚飯,而是一團團黑漆漆的東西,查文斌用筷子把那些東西撥弄開來,裡面原來都是已經團成球的雞毛……他又給開了幾副中藥讓外公去抓,外婆則擔心我會不會跟著也有事,查文斌笑了笑道:「他吃多少貢品都不會有事。」
  開棺材鋪的人家是免不了要進髒東西的,所以這些貢品也都是給他們留下的,主人家只求個平安,你可以隨意吃喝,但是別來搗亂。這道門後面是給那些要死的人臨死之前走的,有的人要求比較高,死後得給自己挑一副合適的棺材,通常會來巡視,所以這道門不是給活人開的,而是給死人,那些貢品就是給他們準備的。
  我和表哥因為饞嘴去偷吃,所以才遭了邪,因為我有銅錢印,百鬼不侵,而表哥就沒那麼幸運了。從那以後表哥就再也不吃雞了,一直到現在,他只要看見雞毛還會發楚,想必是當年的噁心勁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我小時候因為爸媽忙,常年寄宿在外婆家,可以說我的童年有一大半時間是在他家裡渡過的。外公有時候閒下來也會跟我講他遇到的一些故事,大夏天的抱著我坐在他腿上聽他講故事是我覺得最開心的時候,那些故事有真也有假,更多的則是他這一輩子真實遇到的。
  打棺材最講究的就是木料,過去的老人們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幾塊上好的棺材料,有錢人會想辦法花大價錢買,有錢人就用楠木或者紅木,再次一點的也會用柏木,普通人家多半都是用杉木,自己扛著斧子進大山伐,越大越直的越好。外公因為這個鋪子的原因,也會去收一下料子存放,因為也有很多人是直接買現貨的。
  我跟外公就去收過幾次料,那料子是從一棟老宅上拆下來的,屬於硬木,可以打造比較好的棺材。通常一座屋子,也就是木樑上那幾根是這種好木頭,在建房梁的時候,都會拿墨斗線彈一下,有說法是除了能保證木頭筆直外,還能起到辟邪的作用。
  這種硬木的價格在當時已經算很高了,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但是這家的主人給的價格卻不高。外公歡天喜地的以為撿了個大便宜,付了定金,約定過幾天就派車子過去拉木料。
  好的棺材是永遠不愁銷路的,尤其是這種老的硬木,直挺挺的一根足有水桶粗細,有錢的人早就跟外公打過招呼,誰不想死的時候風風光光。外公盤算一番,這幾根木頭若是打成棺材足足可以賺個五倍,一年只幹這一趟活計也就算是足夠了。
  到了約定的日子,外公尋了一輛拖拉機拖回了那料子,那根頂梁就放在院子裡。外婆拿了抹布輕輕擦去那層灰燼之後,那料子竟然還光亮如新,要知道那可是一棟老宅子了。
  圍觀的人很多,很快就有人出起了價格,價格隨著現場的氣氛被抬的越來越高。所謂是好木難求,誰不想自己死後可以千年不腐,萬年不爛?最後外公得了一個在當時幾乎可以被稱為天價的報價。
  這些木料連夜就被加工,截下來的木頭除了能打一口棺材外,還有得多,外公捨不得丟。因為早些年自己也打過傢俱,他就用這剩下的木料做了一把小椅子。若干年後,就是這把椅子結束了他的生命。
  當年這口棺材的買主是鎮上赫赫有名的一個生意人,乘著改革開放的大浪,此人依靠經營化肥農藥發了一筆財,繼而又投資木材和建材,曾一度壟斷了方圓幾個鎮的建築材料供應,家裡開了好幾個工廠。
  這口棺材被他歡天喜地的拉回去後,沒有上大漆,也沒有放置在倉庫,反倒是被這傢伙給抬到了自家大屋裡頭當成了擺設。此人經營木材多年,深知這種木料的珍貴,可謂是可遇而不可求。每逢有人來訪,他必定帶人去看那口棺材,懂得人瞧個稀奇,不懂的人也會讚這料子來的貴。
  他家裡人對這麼口大棺材擺放在家裡自然是不滿的,誰見著心裡都會堵得慌,無奈這富人是當家做主的,他硬是喜歡,別人也法子。
  他家中有一老母親,年紀已是八十開外,是從民國時代的走來的老人,常年吃齋念佛,足不出戶。有一日,這老太太晚上起來小解,走到大屋之內,腳下一滑,身子沒站穩一個趔趄。這腦袋不偏不倚的撞在了那口棺材的稜角上,那腦袋瓜子裡頭的血就和顏料似得噴了出來,硬是把棺材前頭那個雕刻的「壽」字給染紅了大半。
  老太太就這樣一命嗚呼了,這富人也算是個孝子,老太太生前信佛,他就花了大價錢請了一群廟裡的和尚來誦經,折騰了三天總算是完事了,可那口棺材磕碰的血跡卻怎樣都擦不乾淨。
  本來這東西出了事,那肯定是不好的預兆,但此人愛木如命,只是讓人給抬到了樓上閣樓裡存著。從那以後,家裡人老在半夜被閣樓一陣陣的腳步聲給驚醒。
  這日子一久,他老婆孩子就呆不下去了,搬回了娘家,就留他一人守著大大的屋子。這人闖蕩了半輩子,那膽子自然也是大的,趁著家裡四下無人,當天夜裡就抄了一把菜刀蹲在了閣樓角落裡,心想著若是老娘留在此處不肯走也就罷了,換做是孤魂野鬼的,當頭劈了就是。
  第三日,他家兒子回來拿衣服,推開大門發現屋子裡頭空蕩蕩的,喊了老爹幾聲也沒人作答。隔壁鄰居都說沒看見過他出門,他兒子心裡有股直覺老爹已經出事了。
  要說這父子之間的確是有心靈感應,他「蹭蹭蹭」得就衝上了閣樓,上樓一瞧傻眼了,自己的老爹正吊在房樑上,臉色烏青,舌頭拉得老長,一地的污穢之物,那是大小便都給憋出來了。
  這人是上吊死的,用的就是那天抬棺材上樓的麻繩,那口棺材就在他的正下方。這一娘倆兒走了前後不過三個月,都是死於非命,那會兒有人才勸他兒子去尋個高人來瞧瞧。
  這高人是誰?方圓幾百里誰不知道查文斌,人是找到我外公,然後托他去找到了查文斌。
  查文斌倒也來了,進屋一瞧,當即讓人拖了那口棺材出去,只說了兩個字:「燒了!」
  這棺材那不是一般的值錢,那富人的兒子也懂得木料,就這玩意拉進省城,隨便找個買主,那就能換一輛高檔進口的小轎車。他是打心眼裡捨不得,若不是老爹一直要親自用來下葬,他也還想倒手賺點錢。
  查文斌只是跟那家人的兒子說道:「不信你就去查查這棺材的料子來源,這口棺材無論是拿來下葬還是放著,你家都不會有消停日子。」
  雖然他對查文斌的話是將信將疑,但家中連死兩人是真,於是當天又把外公請來對質。外公自然是如實相告,說是人家屋子上的老料拆下來的,查文斌當即就說趕緊找到賣主,這料子來路不正,是死過人的。
  怎麼死的呢?查文斌說這料子原來上面就有人吊死過,而且不止一個,是成排的掛著,怨氣太多。這雪柏原本密度就極高,怨氣一旦進了就不容易發散,誰留著用都會是個禍害。
  第二天,那賣家都被村裡人給弄了過來,人支支吾吾的先說不知道,後來在棍棒的威脅下終於道出了實情:那間宅子年頭很久了,是他祖上傳下來的,但卻一直無人居住,因為宅子裡頭鬧鬼。
  那戶人家祖上也算是個大門戶了,曾經輝煌過好一陣子,太平天國鬧長毛的那一年打了進來,他家祖上一共六口不堪屈辱全都吊死在了老宅裡裡頭。他家爺爺是個庶出,小妾生的,忍辱偷生了過來,到了他這一輩,老宅子也毀了差不多了,他就給拆了。
  這吊死過人的木頭拿來打棺材是絕對不行的,這就好比是用勒死過人的繩子做褲腰帶,這玩意擱在家裡哪裡會好。知道真相之後,那人也退了錢財,那口棺材被就地燒了,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這件事,當年是查文斌處理的,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這兩樣東西,查文斌自然也能看出門道,他白事做得太多了,那根繩子的確如同那丫頭所說,問題很大,但是單單就那根繩子是不足以惹出這麼多禍事的。可怕的是,他們的確也夠倒霉,那所停工的木器廠裡到處都是廢料,偏偏他們挑中了這麼兩根抬中的木頭!
  以煞會劫,當吊死過過人的繩子碰到抬死人的木頭,那就不是一般的玩意了。上吊本就在木頭上,配合兩根已經死過人的木頭,這就是陰煞劫,既兩種東西組合在一起是要人命的,但是之前又各自發生過人命的東西。
  這港商可以說算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
第424章 巴掌扇的爽
  要查這個,倒也不難,村子不大,在查文斌去西藏的時候,村東頭確實有人自縊了,大約是在一個月多前。
  村東頭有一戶人家,戶主姓余。老余有膝下有三個兒子一個姑娘,老伴兒死的早,他一手靠著自己的篾匠活拉扯大了四個孩子。
  浙西北產竹子,這兒有著大片大片的竹林,靠山吃山的農民們從這種韌性絕佳的植物身上發明了篾,從竹篾做成的籮、籃子、桶、匾等等生活用具一直延續了上千年。老余就是靠著一把篾刀硬是養活了一大家子人,竹篾多倒簽又是異常鋒利,幹這行,靠的完全是手指的力量。也正是因為如此,老余的手指在他四十多歲的時候就不能做到彎曲了,等五十歲的時候已經是基本殘疾了。腫大的關節、粗糙的皮膚,厚厚的手指甲,刀疤貼著刀疤讓他的雙手伸進熱水裡都感覺不到溫度。到了冬天就是老余最受罪的時候,他的手指和手掌便開始會開裂,露出裡面鮮紅的肌肉,只能用毛巾包著。
  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先後給三個兒子造了三棟新房,娶了三房兒媳,最小的姑娘陪嫁的時候那也是在村裡不落下風,可以說,他這一身的心血都花在了兒女身上。
  而他的三位兒子如今都已各自成家,要說這人到晚年,兒孫滿堂正是他老余該享受的時候了,辛苦了大半輩子拉扯後人,現在是輪到兒孫們孝敬他了。
  可現實生活中的確有那麼一匹不孝子和白眼狼,老大發話他是最早獨立成家的,老余應該歸兩個小的管;老二發話,自己家屋子小,住不下;老三發話,他是最小的,養老的問題應該歸哥哥。可憐老余辛苦一輩子,人到黃昏時被三個兒子跟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唯獨小女兒偶爾把老人接回去住,可畢竟是嫁出去的姑娘,老余好面子,不想給她添麻煩,自個兒回了老屋肚子單燒。
  年紀大了,手又殘了,老余已經沒辦法再干篾匠的行當了,家裡的田地又早早給三個兒子分光了,他唯一的財產就是這三層的土坯房。因為年久失修,常常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一個土灶,一張他結婚時的床,兩個木頭箱子外加幾把篾刀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老餘年輕的時候在村子裡是出了名的老實,不料老了卻落了這麼個下場,村裡的人看不過去,有熱心的就隔三岔五的去送點吃的。村裡為他的事也找三個兒子協調過,幾番都沒成功,就為了他辦了低保,只能買點米勉強餬口。
  最大的難處其實還是傷病,即使有了米,老余的手也很難弄到一口熱的吃。這樣作孽的日子過了有三四年,到了那一年的開春,村裡要搞竹木加工廠,老余那老宅子要被徵用。
  原本從不往來的三個兒子一聽要拆遷,天天都往老余哪兒跑,三個兒媳恨不得雇轎子把老頭往自己家裡抬。其實老余心裡明白,這是他們惦記著那點拆遷款。村裡的幹部也考慮到了他的情況,說是給老余重新挑一塊地蓋平房,剩餘的錢就留給他養老用。
  那三個兒子整天去村委會鬧事,鬧的人是工程也開不了,最後老余出來妥協了:就給錢吧,房子不要了。他這樣做,是為了不給那些照顧他的幹部們為難,老余是個好人。
  錢自然是沒有進了老余的口袋,三兄弟為了怎麼分這筆錢大打出手,菜刀鋤頭都用上了。那天也注定了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四五月的天氣,大中午的浙西北竟然罕見的飄了一陣子雪花,天空陰沉的有些可怕。老余的身後是三個兒子鼻青臉腫的互相叫罵聲,兒媳之間的撕扯聲,還有鈔票嘩啦嘩啦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