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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節

  當三足蟾再次縮回自己的大舌頭之時,冷怡然身上已經不見半點血污,原本蒼白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絲絲血色,就和剛剛睡著了一般,如果此時老王翻開她的後背,就會發現,望月一木那致命的一刀留下的傷口,已經完全不見,甚至沒有一絲疤痕。
  查文斌雙手向天,手中的青銅太陽輪隨著他的右手一抖,跟飛盤一般徑直被甩向了空中,「啪!」在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它被準確地鑲嵌在了原本露出的那個洞中。
  一陣讓人溫暖到要睡著的綠色瞬間在扶桑神樹上綻放,無數的綠將整個祭台包圍,整個神樹不再是一件精美的青銅器物,它彷彿有了無盡的生命一般,在這裡奮力地綻放開來。不遠處,那個裂開的深淵之內,傳來了陣陣的嘶吼聲,這種聲音,他們都曾經聽過,那便是來自這地下世界的終極魔王:氐人!
  當第一個氐人跳出裂縫的時候,就揮舞著手中的長矛直衝著遠處的查文斌而去,超子立馬一腳蹬開還和自己糾纏在一塊兒的望月大喊道:「氐人!氐人來了!」
  接著便是第二個、第三個,它們完全無視廣場上的人群,目標只有一個:祭台!
  當第一個氐人衝到台階之下,一直沒有動作的查文斌突然左手一揚,懷中一張沒有刻畫任何符咒的黃紙徑直飛出,「砰!」那個倒霉的氐人瞬間爆裂,形成的血霧迷茫在了那一片綠色之中,不多久就沒了蹤跡。
  下面的氐人並沒有被這一幕嚇到,他們彷彿吃了興奮劑一般,吼叫著衝向祭台,查文斌毫無表情地陸續飛出符紙,和前面的那個氐人一樣,這些氐人全部爆裂。
  台上台下的人都看在眼裡,這還是查文斌嗎?這還是那個抓鬼收魂看風水的道士嗎?氐人們不斷地衝擊著祭台,不斷地倒下,霧氣之中,那一抹紅色竟然開始出現。還是超子反應最快,喊道:「它們是在用身體衝擊前面的陣法,兄弟們,操起傢伙砍丫們的,給文斌哥減輕壓力。」說話間,一個翻身,手提利刃已經率先砍翻了一個氐人。卓雄和橫肉臉絲毫不含糊,揀離自己最近的目標照著脖子就殺去,雙方殺得人仰馬翻。
  一時間廣場上亂作了一團,望月一木趁機掙扎著逃出了人群,剛想竄出去,只聽見桃井千雪喊道:「家主,解開我們的繩子。」望月一木聽見聲音,回頭一看,整個廣場上,到處都是氐人。這傢伙頭也不回地朝著外圍竄去。
  「家主……拋棄了我們。」千雪不敢相信望月一木在這個緊急關頭,竟然丟下她們姐妹獨自一人離去,一邊是氐人,一邊是查文斌,她們該何去何從?
  「千雪,不要傷心,呵呵,他早就放棄了我們,從我們被安排到中國,就不過是他望月家,甚至是王室的一枚棋子罷了,我們的命一文不值,你怕死嗎?」千代看著兩行淚的千雪問道。
  看著姐姐堅毅的臉,千雪鼓起勇氣:「不怕!只求不要死在這群怪物手裡!」
  千代看著和氐人戰作一團的超子,朱唇輕輕一咬:「要是他們敗了,我們就咬舌自盡!」
  千雪和姐姐相視一笑:「好!」
  氐人的凶悍程度自然不用解釋,只是它們似乎無心戀戰,只顧著祭台,這也讓他們暫時沒落什麼下風。那抹綠色逐漸又像是恢復了生氣一般,源源不斷地從扶桑神樹上湧出。
  超子他們的參戰,也讓查文斌暫時有了口氣可以喘,他隨手一揮,在外面畫了一道圓,像是一堵無形的氣牆一般擋住了氐人的腳步。
  查文斌一心一意地看著冷怡然,雙手從容地舉起,指尖跳動的綠色猶如精靈一般從神樹頂端的太陽輪湧向了躺著的冷怡然,她被無窮無盡的綠色包圍之後,查文斌終於開口了。一種老王從未聽到過的語音快速地從他口中吐出,隨著他的口型不斷地抖動,雙手連續地結印,語速隨著手法不斷地變換。老王只覺得這是一種陣法,一種聞所未聞的陣法,跟隨查文斌這麼久,從未聽到過他使用這樣的語言,也從未見過他使出如此古怪的結印。在那一刻,老王的心頭突然出現一個很可怕的想法:這個人,不是查文斌!
  當冷怡然身上的綠色逐漸彙集成一個人形的時候,查文斌冷冰冰的臉上出現一抹淡淡的笑容,一抹很是熟悉的笑容。「咕呱,」伴隨著三足蟾的一聲叫,那抹綠色無聲無息地沁入冷怡然的身體,片刻後,她那修長的睫毛開始微微抖動。「醒了?」老王驚喜地叫道。
  當這一抹綠色入體,扶桑神樹瞬間暗淡無光,天地間所有的綠色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原本還在外面掙扎著的氐人身前的屏障也一併消失。
  舉著各式武器的它們猶如餓狼一般,衝向了祭台……
第117章 山塌
  查文斌嘴角微微翹起,抽出冷怡然身下的權杖,轉身面對老王,淡淡地留下一個字:「走!」說完便隻身一人跳下台階,三足蟾緊跟其後。
  這一人一蛤蟆所過之處,身旁的氐人如同垃圾一般被掃向四周,更多的氐人如同潮水一般又緊緊包圍了上來,前方便是那個台階,沒作任何停留,他跳了進去,三足蟾也跟了進去,餘下的氐人吼叫著前赴後繼地也追了進去。
  廣場上轉眼之間又恢復了平靜,就一如他們來的時候那般,只是少了一個人,當超子準備也一併進洞的時候,天地間開始了最瘋狂的搖晃,裂開的台階開始慢慢合攏,這扇不知通向何方的大門隨之關閉。
  祭台上的冷怡然已經醒了,對於她而言,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一般。
  不知何時,他們後方的山體早已因這地下世界的晃動而裂開,蘄封山開始了最後的顫抖。
  老王的腦海中依然在迴盪著查文斌的那個「走」,這是他留下的唯一囑咐,那個人是那樣熟悉,卻又那樣陌生。
  「超子,卓雄,這裡要塌了,我們快走!」老王扶著虛弱的冷怡然對著他們喊道。
  超子依舊在瘋狂地搬動著地面的石頭,他想找到那個口,可是挖下去的除了石頭還是石頭,就像從來沒有打開過一樣,整個廣場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地震,「再不走,全都埋這兒啦!」老王看著漫天的灰塵,他明白,沒有人會放棄他,即使他不是查文斌,也沒有人會放棄,「文斌臨走前,只留下一個字,讓我們走!他讓我們走!」
  卓雄試著去拽超子,卻被他一把打開,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再次崩裂,鮮血隨著胳膊的每一次舞動都興奮地往外冒著。
  「走啊!」卓雄一把抓起超子,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他如鋼鐵一般硬的拳頭。崩塌只是時間的問題,留在這裡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全軍覆沒。卓雄給橫肉臉使了一個眼色,兩人悄然地走到他的背後,一記手刀劈在超子後頸,超子悶哼一聲,橫肉臉順勢把他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卓雄則背著卓老漢的屍體,一起聚集到了祭台上,冷怡然現在還虛弱得很,老王背上了這個淚眼矇矓的女孩。哭,也許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
  正準備向後山走去的時候,卓雄發現廣場上還有兩個人。桃井姐妹,她們的身子還被鎖在青銅柱上,臉如死灰一般,靜靜地等待死神的來臨。沒有比等死更加可悲的事情了,當希望已經喪失殆盡,千代用力地握住妹妹的手,給她最後的鼓勵。
  「唉!」卓雄放下老漢的屍體,迎著不停跌落的巨石,衝向廣場。鋒利的匕首迅速挑開繩結,卓雄說道:「你們要是還能走,就跟著我們出去,這裡已經要塌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桃井姐妹怎麼都不會想到,望月作為他的殺父仇人,甚至是滅族仇人,可他到頭來居然是救自己的人。相比之下,望月一木到底算是個什麼東西呢?兩姐妹互相攙扶著,緊跟卓雄的步伐,對於這對姐妹的加入,老王沒有說話,橫肉臉更加不會說話,死神來臨之前,誰都有活下去的權利。
  當廣場上無數的火把開始一盞接著一盞熄滅的時候,除了轟隆的倒塌聲之外,再無其他。等卓雄他們一口氣衝出山谷時,最後那三盞最為明亮的青銅柱在同一時刻熄滅,這是他給予他們最後的力量嗎?大地的搖晃和顫抖讓他們不得不趴在地上,等待最後的平息。
  天色漸晚,他們所帶的物品基本都已消耗殆盡,超子醒來紅著眼睛一語不發,他已經失去過查文斌一次,已經沒有能力再失去一次了。
  下山是唯一的選擇,時不時的小震依然在繼續,荒野之中誰也不知道下山的路,胡亂走了一圈之後,誰都說不出自己現在何方,滿天的烏雲擋住了星光,沒有方向的辨別,僅靠經驗,超子和卓雄也沒把握。
  「我知道下山的路。」柔柔的女聲響起,眾人一看,只見千代紅著臉站了出來,「家主有這兒上山路線的記載,不要向下走,我們需要翻過山頂,然後朝著河流的方向,就能下山。」
  選擇相信還是不相信?一個日本女人,曾經手持鋼刀的冷血殺手,貌似沒有比選擇相信更好的辦法了。超子不忘丟下一句:「你要是敢耍詐,就算是女人,我也下得去手。」
  沿著崎嶇的山路,前前後後的幾次地震,早已把這座神秘的大山翻得七零八落,到處都是塌方,到處都是巨石。終於,山頂之上,他們見到了一座早已毀滅的古代遺跡,老王分析說,這兒是祭天的場所,不過眼下他們真的無心再看。蘄封山,今晚的夜別說蛇,連蚊蟲都沒有一隻,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為他們打開了這樣一條安全的路。翻過山尖,果然見到了溪水,一行人便順著溪水一直走,一直走。其間千雪因為內傷過重,已經無法再趕路,誰都沒想到背起她的會是何毅超。千雪,人如其名,趴在這個滿身血污又打倒自己的漢子身上,冷冰冰的臉畢生第一次起了一抹紅暈。
  天已微亮,沿著這條小溪,他們已經走了一整夜,荊棘劃破了皮膚,步子開始搖晃。飢餓、仇恨、思念、擔心,無數情感摻雜其中。灌了鉛的雙腿,還在繼續邁著步子,他們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也不知道這是在哪裡,一直到遇到了一個草棚。
  超子背著千雪,像是看見了希望一般衝了過去,一個戴著斗笠的老頭拿著葫蘆走了出來。
  躺在草棚的門口,所有人都只剩下喘氣,這草棚是一個採藥人搭建的。
  當得知他們是從山頂下來,採藥人瞪大了眼睛說道:「這是蘄封山腳,你們是從哪裡來的?那個地方你們怎麼能進去?蘄封山,終年雲霧不散,毒蛇野獸何其多啊!」
  回頭一看,蘄封山果然已經再次隱入了茫茫白霧之中,哪裡還能分辨得出本來面貌?
  超子掏出一沓皺巴巴的錢,無力地說道:「老人家,你這裡有沒有吃的?」
  老漢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這裡還有些吃的,你們等著,我這就去做。」
  當香噴噴的臘肉和蘑菇湯擺在桌上的時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著那盆白米飯。多少天沒吃過飯了?橫肉臉第一個動手之後,其他人哪裡還顧得上矜持,就差沒用手抓了,惹得採藥老漢不停說道:「還有還有,你們慢慢吃,我這兒還有……」
  超子又特地拿了兩個毛竹筒,給桃井姐妹盛上飯菜,遞過去說道:「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