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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節

  查文斌拿起手中的辟邪鈴,猛地一搖,「叮噹叮噹」,花白鬍子大駭,喊道:「你要幹嗎?」
  「既然你要讓他活,我就給你加把勁!哈哈,蜀門鬼道,你不知我們是同源不同宗嗎!你懂的,我未必就不懂!」
  等超子爬到頂端,正準備喊查文斌爬上來,低頭一看,哪裡還有他倆的人影!
第107章 重生
  蘄封山上奏響千年銅鈴,連串的音符搖曳在這失落的世界,古老而清脆的鈴聲喚醒了三千年前一個王朝的興盛。生死與輪迴的自然定律,在這一刻被神話般地擊碎,地獄的大門已經重新打開。
  谷底已是霧茫茫的一片,查文斌分不清東西南北,耳邊響起的只有不明的歌吟和碰撞的銅鈴,一個青銅王朝的神秘面紗,再次重現世人,古老而莊嚴的祭祀再次開啟。
  赤色巨石前,裂開的台階之中,大隊人馬魚貫而出,這些人或凸著眼睛,或腫大著脖子,這是由於長期缺碘引起的甲亢。
  在莊嚴的歌頌中,有不下千人踏著薄霧緩步走出,查文斌看得真真切切,說他們是人,不如說他們是魂,來自地獄深淵的魂魄,來自三千年前蜀國的先人們的亡魂。它們並沒有注意到這兒還有兩個「人」,只有花白鬍子激動的淚水證明他是多麼虔誠。
  隊伍嚴格地按照陣形依次排好,密密麻麻的人群跪在玉棺的四周,這些人對著玉棺頂禮膜拜,嘴中吐出屬於那個時代的語言,查文斌手中的七星劍興奮地抖動著,躍躍欲試,卻被他死死抓住,面對這些亡靈大軍,他明白自己沒有一絲勝算,既然暫時看來它們沒有惡意,自己又何必去招人?
  倒是花白鬍子,也不知是他在魂群中發現了故人還是怎樣,一個激動就混到那些亡魂中間去了,對於一個精通鬼道的人來說,這不過就和我們跟朋友聚會一般。
  查文斌突然發現夾雜在亡魂隊伍中間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隻金色蟾蜍正臥在赤色巨石下方,它那突兀的身材一眼便被他認出。查文斌喜出望外,對於這個夥計,他以為再也見不到了,不想這會兒卻出現在了眼前。
  「夥計!」查文斌輕聲喊道。三足蟾明顯是聽到了他的呼喚,蹣跚著看似笨重的身子向他走來,只是一步一個趔趄,仔細一看,這傢伙的大腿上有幾道很大的豁口,連裡面的筋肉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樣子著實傷得不輕。
  查文斌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好夥計這副模樣,心裡也糾結得緊,從身上扯下幾塊布來,就給它重新包紮上了,包完之後的三足蟾沒有過多舉動,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
  不過這地方真心不能再待了,三足蟾常年生活在這一帶,想必總有自己的辦法,但是眼下自己都要管不住自己了,查文斌只能輕輕摸摸它的鼻子,三足蟾照舊甩出了它的大舌頭舔了一下查文斌,還是那種熟悉的感覺。
  洞穴上方的超子一直在叫著自己,告別的時候到了。拍拍這位好夥計的腦門,查文斌抓住繩索,看了一眼遠處還跪著的花白鬍子,便扭頭往上爬去。
  沒爬幾步,聽到下方的三足蟾「咕呱」一聲叫,查文斌趕忙低頭一看,就見三足蟾的大舌頭如箭一般朝他射來,接著一轉,查文斌只覺得背後有東西掉了。他再一看,那根杖子已經被三足蟾叼在了嘴裡。
  這根權杖本就是它的,查文斌倒無心佔有,可為什麼它這會兒還惦記著呢?只見那三足蟾步履蹣跚地拖著受傷的後腿,一步一步挪向赤色巨石,每當它走過的位置,那些亡魂紛紛讓開跪下,像是在迎接什麼重要東西的到來。
  這讓查文斌想起剛進洞穴時路上遇到的那個,也是這樣朝他跪下了,看來這根杖子真代表著某種權力。三足蟾口含權杖,腦袋仰天,大舌頭隨即往上一拋,那根黃金權杖也隨之被一同拋起,在一干亡魂的注視下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入玉棺。
  霎時,一輪金光從玉棺中綻放而出,此時的查文斌已經離出口不足十米,金色的光線穿透了那層薄霧,直刺他的雙眼。光芒中,玉體大盛,一個紅色的人影逐漸升起,這是主魂!
  一時間,那些從地獄深淵被釋放出的亡魂,肆意號啕大哭起來,整個洞穴鬼聲一片,聽得人頭皮發麻,無數的鬼魂前赴後繼地衝上高台,玉棺就像是一座吸塵器一般盡情地吸納著這些亡魂帶來的鬼氣。
  這恐怕才是鬼道的終極,以魂養魄!逐漸的,那紅色的人影越來越亮,玉棺之上隱隱出現了三種黑色的圖案,一隻鳥、一條魚、一個箭頭!當三個圖騰完全被展現出來之時,這些圖騰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慢慢地向中間靠攏,互相重疊,融合……當三個圖案再也分不清你我之時,一個黑色的圓隱隱展現在了玉棺之上,完美的圓!
  三元歸一氣,一氣化三清,象徵著天地水的三個圖騰終於融合到了一起,查文斌也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道門。
  先讓魚從水中生,進而讓鳥食大魚,象徵著天地一體,鳥的血液裡已經包含了兩者,繼而以血染玉棺,開啟萬魂而出,以鬼氣凝聚成它的七魄,因為這些人都是它的後代,每一個亡魂身上都記載著它的記憶。而那根權杖則是融合魂魄的關鍵,有了它,亡魂就找到了目標,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塑造人的三魂七魄,可謂古今中外,聞所未聞。
  這是在逆天而為!以犧牲自己子孫的精魂,來完成自我的重生,鬼道之術雖然神秘高深,但依舊改不了它嗜血的本源!中土道家以道學理論為指點,用神鬼之術替人看病去災,免禍祈福,雖然兩者同宗,但用途卻是截然不同的。
  紅色主體人像已經清晰可見,四肢、頭髮、五官都已生成,高大的身材站在玉棺之中,猶如君臨天下一般,王者風範一覽無遺!饒是他查文斌這等人中龍鳳,都不由得被這種王者之氣所折服,千年前的帝王,就此馬上要重生,他沒有選擇輪迴,而是選擇了把自己的記憶分散給子孫後代,有朝一日,重新喚出他們,將他們一一融合,重塑當初的自己。這等手法遠遠高出了查文斌太多太多。
  周邊被喚出的亡魂已經所剩無幾,只留下三足蟾和那花白鬍子尚在。花白鬍子虔誠地看著自己的「王」,連連磕頭,俯身迎接他的到來!
  查文斌總覺得這個王好像少了一點什麼,怎麼看都不對勁,他的身影還尚未凝結成實體,依然是一團紅色的霧氣罷了。
  「王」試著揮動自己的手臂,試圖再招一些亡魂,可周圍能去的都已經去了。突然,花白鬍子被臨空提起,他的身子一如望月一木被人提起那般,沒有任何實體的接觸,他就這樣騰空了,只有他那扭曲和漲紅了的臉像是在訴說著自己有多痛苦,脖子上的血管因為壓力已經到了爆炸的邊緣。
  對,花白鬍子怎麼不是他的後代?他也是!那麼最後一塊拼圖,恐怕連花白鬍子都沒想到會是他自己,無助亂蹬的雙腿是否在表明他後悔了?眼前這個「王」真的還是自己的祖先嗎?虎毒還不食子呢。
  不能再看了,查文斌飛一般地滑向地面,拔出七星劍風一般地衝向赤色巨石,距離一點點地拉近,「嗖!」手中的七星劍凌空擲出,飛向那紅色人影。就在這剎那,「啪」的一聲,花白鬍子的身體凌空爆裂,鮮紅的血液湧向玉棺,一股無形的壓力隨之傳來,查文斌只覺得胸口一痛,再次倒地……「噹」一聲金屬聲傳來,查文斌抬頭一看,七星劍已經重新落到了自己身旁,它被重新擲了回來,正插在眼前。一個身披青衣的男子手拿金色權杖正站在赤色巨石之上,一躍而下,飄然落到三足蟾的身邊,他輕輕地伸出一隻手觸了觸那蛤蟆的鼻子。「咕呱」,這是它的回應。
  倒地的查文斌隱約看見那青衣男子帶著三足蟾一步一步地走向台階,在進入台階的那一刻,男子豁然轉過頭,對著查文斌微微一笑,便消失在了幽深的黑暗之中。
  「轟隆!」蘄封山再次搖晃起來,頭頂之上的巨石紛紛墜落,那赤色石台也開始緩緩下沉。
  「文斌哥!」是超子下來了,他看見查文斌還倒在地上,便一把扶起他,「這兒要塌了,我背你上去。」
  回到地面之後的查文斌,一言不發,就像丟了魂兒一般,睜著眼睛呆呆地看著前方,沒人知道他究竟怎麼了。或許只有他自己明白,因為那個男子轉身的那一刻,他看見的那張臉竟然就是自己!
第108章 後塵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眾人看著身後一陣巨大的煙霧隨之騰空而起,想必那個山谷是徹底塌了,查文斌沒有告訴卓雄,他的爺爺被自己的祖先陪了葬,只說是被一塊大石頭給砸中了。
  雖然和這個自己的「親爺爺」才認識不久,甚至還一頭霧水,但是血緣關係一旦點破,那種與生俱來的親情還是讓卓雄很傷心。一時間養育自己的反倒成了仇人,親生的卻又轉眼逝去,這種接二連三的打擊,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超子安慰了卓雄一陣子,這個漢子硬是忍住了自己的淚水,一聲不吭地走在隊伍的中間。至於這山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老王自己也不得而知,他們手上掌握的資料,僅僅是那麼一點,因為曾經幾次派人上山最後都落得無影無蹤。按照老王的說法,這就是史前文明的遺留之地,在他看來,以盛唐的國力委任李白的那一次探尋,到最後也不過是知難而退,從此再無他人踏入蘄封山半步。
  至於冷怡然所中的那個蠱術,也是花白鬍子所為,到時候自然就會醒來。對於這種旁門左道,查文斌即使知道原因,但也無可奈何,這種東西本就跟神鬼之術無關,完全是用一種蟲子暫時佔據了人的思維,時辰一到,蟲子便會自行出來,人也就沒事了。
  橫肉臉聽說花白鬍子死了,淚水漣漣,哭天喊地,又聽說卓雄是花白鬍子的孫子,便就一直跟在卓雄身邊,寸步不離。
  這茂密的森林,完全看不出有人活動的痕跡,遮天的老林子,連光線都難進入三分,陰沉沉地壓抑著眾人,這隊伍算是又回到了剛進青城山時的完整,只是各人都懷著自己的心事。
  超子時刻提防著老王,生怕他半道上又使出什麼壞,對於他用冷怡然作威脅,在他看來任何理由都是不能被原諒的。
  查文斌心中那個夢則一直盤旋著,久久不能散去。為什麼後來的所遇跟夢裡如出相同。還有,逆天噬魂咒一旦使出,必定魂飛魄散,此陣從創立以來,就一直被師門視為禁咒,為何自己偏偏還活著?更為讓他難解的是自己為何會赤身裸體地躺進那口棺材,超子已經說了不是他所為,為何關於那一段的記憶,一點兒也沒有了?最為重要的是最後見到的那個人,那回頭的一抹淺笑,那個人竟然就是自己!這恰好印證了那個夢,最後從棺材裡出來接受萬人膜拜的是他查文斌。至於老王他們說的什麼神樹,他絲毫不感興趣,他腦中想的是那個台階之下,到底通往何方,三足蟾,你跟著他還好嗎?
  老王對於花白鬍子的死,一直不能理解。查文斌說花白鬍子被石頭砸死的話在他看來明顯是糊弄人的,這個牽強的理由似乎說不過去,當然,他身上背負的實在太多太多,他是組織上唯一一個暫時還在蘄封山活著的人。
  至於卓雄,他的內心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唯一能證明這一切的恐怕只有下山找到卓玉貴,他希望卓玉貴可以告訴他誰才是真的,但胸口那個血色圖騰此時卻隱隱發燙。
  地勢起伏不平,查文斌甚至分不清東南西北,就別提找到下山的路了,羅盤的指針依舊自顧自地旋轉,自從進了這兒,這玩意就沒派上過用場。也是,能夠擺下這等大陣的人,怎會讓他們這些後生輕易就給破了?
  林子中安靜得連隻鳥都沒有,此刻要是能蹦躂出個巴蜀猿猴,查文斌保證不再對它動粗,因為絕對的安靜往往代表著絕對的危險,這個世上只有死亡才能達到這種境界。他不是神,他只是一個道士,拋去那身道袍,跟鄉下種地的農民有多大區別?查文斌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經歷這一遭,在他的世界裡,家才是全部。如果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什麼《如意冊》,什麼天命,什麼道他都可以不要,只要女兒好好地活著。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這也是一種命。
  漫無目的地在行走了兩個小時後,冷怡然終於醒來,跟剛睡醒沒有區別,甚至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揪住超子的耳朵,罵他為什麼去林子那麼久。
  幾人很有默契地跟她隱瞞了這一路的遭遇,如果有可能,他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知道。超子的包裡還剩下為數不多的食物,幾人都讓著冷怡然多吃一些,尤其是老王,其實他心中對這個侄女何嘗不愧疚?
  路依舊要走,等死不是查文斌的風格,當他發現了前方有人踩踏過的痕跡之時,喜出望外的神情不言而喻。路邊的草有明顯被拍打過的痕跡,看斷口不過就發生在幾小時前,還十分新鮮,地上的苔蘚,證明這兒曾經有人走過,從雜亂的步伐來看,甚至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