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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

  查文斌看了一眼頭上的星空:「向天!」
  「好個向天啊,你一心向道,我這把老骨頭,要是查兄弟用得著,老朽定當盡力,關於《如意冊》一事,我回去研究,他日若有消息,自當馬上告知!」
  查文斌謝過何老,那邊的趙所長跑了過來張嘴就是:「師父,受徒兒一拜!」說完就要下跪,被查文斌眼疾手快地用腳一挑,硬生生地把已經彎下腰的趙所長給踢正了,他用手指了一下不遠處的槐樹:「去吧!我和何老,在這邊等你。」
  趙所長一邊走向槐樹,一邊嘀咕不就是乘個涼嗎,難不成還有鬼?再說了有查文斌在,鬼也不敢來啊,心想著就一個人大步走到了槐樹之下,剛好有個石頭,趙所長就地而坐,沒幾分鐘,河邊的微風一吹,趙所長竟然有點睡意,不遠處的兩個人身影開始有點模糊起來,眼皮不停地打架,沒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那邊的查文斌看著樹下的趙所長,緊緊盯著,不到十分鐘,那邊有了情況:趙所長眉頭緊鎖,額頭上開始出現斗大的汗珠,嘴唇死死地咬著,彷彿很難受的樣子。
  邊上的何老問:「怎麼了?」查文斌也不回答,只是示意何老不要講話,看著便行。
  再過兩分鐘,趙所長已經是臉色開始發青,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查文斌搖搖頭,拿出一張符紙,兩根手指夾住,走了過去,待走到樹下,趙所長已經開始喘粗氣了,脖子漲得很粗,查文斌手指一搖,符紙嘩地一下燃起,還沒到灰燼落地,趙所長忽地睜開了雙眼:「我怎麼了?」查文斌說:「沒事了。」
  趙所長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雙手一攤,這麼涼快的天氣,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原來剛才是一場夢。查文斌說:「你可以告訴我,剛才怎麼了嗎?」
  趙所長看著手中的汗水喃喃道:「剛才有個女人掐我脖子。我馬上就要透不過氣來,忽然就醒了,就看見師父你在我邊上。」
  「唉,那不是夢。」查文斌歎道。
  「不是夢,那……」趙所長不可思議地看著查文斌問道。
  查文斌點點頭:「那是這棵樹的靈,此樹陰氣極重,在王莊活了上千年,伴著河水滋陰,想必已經有了靈性,招了不少野鬼在此地聚集,你剛才坐的位置正好是人家的大腿呢,若是與道有緣之人,她必不敢現形,可想而知你與我道無緣啊,回去好好上班吧。」
  聽完之後,趙所長忽地一下站起,他也明白查文斌所言非虛,剛才差一點就要死在這樹下,可能自己真的無緣,可他還是不死心,「那我跟著查道士不學道,只是幫襯著跑腿拿物可行?」
  不想查文斌還是不肯:「趙所長,不要再提學道之事,你與道無緣,跟著我,早晚出事,你我朋友一場,我勸趙所長還是回去好好處理公務,以趙所長的面相看,官場防小人,必能平步青雲,將來有一番大作為!」說罷,走向停在路邊的車子,最後還是何老勸著趙所長放棄。若干年後,趙所長已經是一省交通部門負責人,應了查文斌那句「平步青雲」啊。
  回到省城之前,查文斌一行三人先去了金館長那兒,金館長再次看見查文斌的時候已經是欲哭無淚了,真怕這個先生一會兒又給自己算出點什麼麻煩。
  三個人倒也不客氣,往辦公室沙發上一坐,尤其是趙所長,笑嘻嘻地盯著金館長,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讓金館長大氣也不敢出,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先生,王莊的事怎麼樣了?」
  窩在沙發角落的查文斌停下把玩著的茶杯蓋子:「你讓那個司機出來之後跟你在頭七當天晚上去出事的路口,準備四副碗筷,備點酒菜,祭奠一下,燒紙的時候多用點心。」說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落鳳坡,又繼續玩起了茶杯。
  金館長瞥了一眼查文斌看的方向,自然明白他看什麼:「先生,這樣就可以了嗎?不用再去那個鬼地方了吧?這個梧桐樹,我已經在各地買了,過幾天應該就能到了,先生,你說他們會不會……」
  「那些死去的人會不會找你是吧?」趙所長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金館長,把他嚇得眼鏡一抖,那肥肥的肚子也跟著一抖。
  查文斌拿手一壓,白了一眼趙所長,又說道:「祭拜完後,那輛車送去報廢吧,不要再用了,以後多做做善事,你本做的就是死人生意,自然也要多積點德,對你只有益處,我們就此告辭。」說罷,就起身準備出門了。
  聽到這話,金館長長長舒了口氣,從王莊回來,他還沒合過眼睛,閉上眼就是那四口棺材,總覺得那些冤鬼還會來找他,這下總算是放心了,於是他打開抽屜,看著準備出去的查文斌喊了一句:「先生,您且留步。」
  已經跨出門的查文斌回頭一看,只見金館長拿了一個信封遞上:「先生連日來,不僅幫我看了風水,還破這個大難,先生對我有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點意思還請先生笑納,不成敬意!」
  原來是送錢的,查文斌連看都沒看一眼:「你若真想報答於我,就好好照顧那個遺孤。」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孩子,我會比疼自己孩子還要用心,請先生放心,這點敬意,不論如何,還請先生收下。」說罷,金館長又上前一步,不想被查文斌衣袖一揮,大步離開,遠處還傳來查文斌的話語:「人在做,天在看……」只留下手上拿著信封的金館長在那兒錯愕。
  趙所長駕著公車,到了省城,天尚未黑,三個人又去找了個飯館吃了頓晚飯,之後趙所長把何老送回家,這才和何老、查文斌告別。
  眼瞅著原本溫馨的小家就剩下自己一人,看著夫人的遺照,何老不免又有點難過起來,查文斌給王夫人上了炷香,安慰了幾句,方才讓何老止住悲傷。查文斌想到自己出來也有些時日了,吃喝都在何老這裡,雖說何老不介意,但不代表自己不介意。又不肯接受為別人做法事的錢財,查文斌尋思著自己也得尋份活計,實在不行,就上街去擺個算命攤子,也好掙個飯錢。想了想就把這事跟何老說了,讓何老明天帶他去城隍廟一帶轉轉。
  不想這個想法一開口就被何老拒絕了,還發了怒,何老說:「文斌啊,你是不是在我這兒住得不自在,跟我見外呢?你對我家,對王莊,做了那麼些事,不曾要過半文,你托我辦的事兒到現在也還沒個頭緒,就住在我這兒又怎樣?再說,我一個人在家也孤獨,你就不要再有那個念想了,你是真有本事的人,怎能去做那些個營生?你就安心地待在這兒,我倆一起研究那段文字,擺攤的事兒,不要再提了!」
  查文斌站起來也是個七尺男兒,自小就沒佔過別人便宜,耗了這麼些時間,本來也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何老這樣一說,反而覺得更加難為情,推脫著就要走。兩個人正在爭執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第029章 烊銅淵的夢
  過去開門一看,原來是考古隊的老王,一手提著滷菜,一手提著酒瓶在門口笑呵呵的。這老王剛從外地一個坑子裡回來,提著酒肉就直奔過來了,二話也沒多說,三人就著滷菜喝起了小酒,老王席間聽何老講述王莊的事,聊到那些個鬼怪處,老王把眼珠子都瞪得老大。他對查文斌是更加佩服啊,連連上去敬酒,這氣氛已經緩和下來不少。
  說起查文斌要出去算命,老王也站出來反對,這神仙出去算命,太折煞本事了,說什麼也不同意查文斌去受這份委屈。兩人合計了一下,出了個主意:省考古隊缺少一個技術顧問,說白了,就是少一個風水先生。按照老王的說法,近年來因為文物熱,國內不少大墓遺跡都被盜竊一空,這群盜墓的「土地鼠」不僅嗅覺靈敏,還懂點風水,經常讓老王他們這些下去考古的隊伍十墓九空;還有一個就是考古的時候,不免會遇到些古怪事兒,上次將軍廟那一次就差點丟了性命,就想讓查文斌去考古隊掛個顧問。一來呢,大家在一起有個幫襯,查文斌能尋個正經活計;二來何老的意思是,很多古代丟失的東西,也只能在那些老祖宗的坑裡去找找看,說不定能尋覓些線索出來。
  查文斌又怕自己會給他們二人添麻煩,畢竟自己既沒文化,也不懂考古,但這活計倒是個好活,猶豫了半天,何老說自己明天陪著親自去考古隊一趟,一準沒問題,查文斌於是點頭答應了下來。三人見事情差不多定下,這才索性放開肚皮喝起來,酒逢知己千杯少啊,老王帶的那兩瓶紅高粱不一會兒就見了底,又在何老那開了一瓶,折騰到了半夜,三人才昏昏睡去。
  一片漆黑的夜裡,查文斌突然聽見有人在叫他:「爹爹、爹爹……」查文斌仔細一聽,「爹爹、爹爹、我好害怕,快來救救我,爹爹……」定睛一看,不遠處有一座大殿模樣的建築,下面有一個小水塘,月光倒映在水塘中央,不時傳來一圈圈水暈,把那月光打散了又聚起,聚起了又打散。似乎打破那月光的正是一隻小手,還在水中不停地搖晃著。
  查文斌趕緊追了過去,這池塘看上去不遠,他卻匆匆跑了半個多時辰,不管他怎麼跑,發現那個池塘還是有那麼遠,似乎永遠也跑不到塘邊,只有那呼喊聲忽遠忽近,卻清晰可聞。查文斌扯著喉嚨大喊:「丫頭,丫頭,不要怕,爹爹來了……」喊完,又接著朝池塘邊跑去,又過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到塘邊,已經累得查文斌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就扶著雙腿想稍作歇息,轉頭一看,發現旁邊有一塊白色的石碑,破了一個角,這塊石碑?不是剛才自己睜開眼睛就看見的那塊碑嗎?怎麼還在這兒?難道自己跑了一個時辰就是在原地踏步?
  查文斌藉著月光,慢慢向那塊石碑走去,石碑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只有最下面一個「淵」字還可以分辨出來,上面的幾個字跡已經被苔蘚所覆蓋,查文斌慢慢地剝去上面的苔蘚,一個個的字跡顯露出來:烊銅淵!
  我的女兒怎麼會在這兒?看著就在不遠處的池塘,查文斌瘋了一般地奔跑,又過了一個時辰,當他再次停下的時候,發現那塊石碑還在,青苔被剝落的痕跡依然如新,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的女兒怎麼會在烊銅淵!烊銅淵就是第十八層地獄啊!就是那個受盡無盡煙火的無間地獄!為何女兒會在此受罪!查文斌來不及想,甚至來不及再看一眼那塊石碑,繼續奔跑著,只朝著那個方向無盡地奔跑著。
  「爹爹、爹爹……」那個熟悉的聲音依舊迴盪在耳邊,查文斌再也跑不動了,一頭栽倒在石碑前,當眼睛閉上的一瞬間,他分明看見了一隻巨獸饕餮從池塘邊跳了進去,直撲水中揮動的小手而去……不遠處饕餮手裡抓著一個小女孩,從池塘裡一躍而起,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查文斌,甩了甩那副讓人作嘔的醜陋面孔,似乎還邪邪地一笑,朝著那座大殿走去。
  「不!」一聲嘶吼,把外邊的何老和老王著實嚇了一跳,查文斌平日裡都是五點醒來,為何今天都七點了,還不見醒,何老還以為是昨晚酒喝多了,正在跟老王吃清粥,準備過一會兒再叫他。聽到這聲吼,兩人急忙衝進來,看見躺著的查文斌雙手在空中亂抓,眉頭緊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何老一看境況不對,馬上喊道:「不好,估計是做噩夢了,老王,掐人中!」
  「哎!」老王應了一聲,剛想伸手去掐,還未到嘴唇,那手一把被查文斌捏住:「老王,幹嗎?」原來查文斌已經醒來,看見老王的大手衝著自己臉伸過來,條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
  「嚇死我們了,你醒了啊?怎麼搞的,做噩夢了?」
  查文斌搖搖頭:「沒事。」也不多說,就起床出去洗漱了,老王還想要問,被何老攔住衝著他搖搖頭。
  何老家離博物館不遠,吃罷早飯,幾人談笑間便到了。有何老引薦,查文斌的手續辦起來非常順利,先分配到老王那個隊,對外說起來算是聘請的技術顧問,即日便可上班。這樣一來,查文斌的活計算是有著落了,老王也是相當興奮,中午硬要拉著查文斌去飯館喝上幾杯高興一下,查文斌推脫不得,便一起去了。
  席間,老王這個話癆子喝了幾杯,便問了一句:「文斌啊,怎麼一直沒聽說過你家裡的狀況?」
  那頭的查文斌停住嘴裡的杯子,看了一眼窗外的西湖,轉頭喃喃道:「家人?只剩下一個兒子了,今年十七歲,還在唸書。」
  大夥兒都看查文斌臉色不對勁,何老接上去問:「文斌,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這邊舉著杯子一口酒灌下去,瞇著眼睛「嘶」了一下,不知是昨晚沒睡好,還是有傷心事上頭,查文斌的眼睛裡已經是佈滿血絲:「孩兒她娘留了我一兒一女,我卻還是沒能照顧好,對不起她在天之靈啊!」說罷又是一口酒,那邊的老王一看不對勁,想勸酒,被何老伸手攔住,對著老王搖搖頭,示意讓他繼續說。查文斌看著窗外已經入秋的西湖說道:「老婆在生女兒的時候難產死了,臨死前最後的囑咐就是讓我帶好這雙兒女,不想女兒過年前溺水,只有膝蓋那麼深的水啊,就這麼去了,是它要我付出代價!是它!」「啪」的一聲,查文斌手中的酒杯硬生生地被捏碎了!
  何老起身,過去扶著查文斌,想要看看他的手傷著沒,卻被查文斌推開,查文斌站起身來吼道:「只是我沒想到,我家女兒死後還得不到安寧,你們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啊!非要如此逼我!你們已經帶走了我的妻子,還要折磨我的女兒,為什麼啊!」撕心裂肺的吼叫聲,讓對面的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麼,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何老看著老王,小聲地問道:「怎麼回事?它是誰?」老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那個中午,查文斌第一次喝醉了,是真的醉了,他需要酒精的麻醉,最後兩個人抬著他去了老王家裡休息,查文斌或許是真的醉得厲害,又或許是真的累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方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