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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節

  張老爺說這都啥時候了?我還能在乎那幾兩銀子?三兩五兩他不來,那多少錢他能來?十兩夠不?二十兩夠不?他只要能把病看好,五十兩我也出了!只是這奉天可不近啊,小二百里地,等人請回來不是黃瓜菜都涼了?
  白先生說老爺您不怕花錢這事就好辦,找咱家最好的馬,套輛馬車,我親自去請。估摸著要是快的話,不用四個時辰人就能請回來!我看這大神和大少奶奶雖然是人事不知,但呼吸還算均勻,咱這兒先讓郎中給看著,我馬上就去請人!
  白先生吩咐家人套好車,老頭兒跳上馬車,鞭子一甩喊了一聲「駕」,馬車一溜煙兒走了。張老財主一家人在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滿院子團團轉。二神坐在炕上懷裡抱著他媳婦大神,嘴裡嘀嘀咕咕的怪自己不應該大過年的還貪錢跑出來跳神,這下可坑了我媳婦了!一邊說還一邊抹上幾滴眼淚。
  話說簡短,過了三個多時辰,天已經擦黑了,就聽門外車轱轆聲響,白先生的聲音高喊人請來了!人請來了!老張家一大家子趕快都跑出來接人,只見車簾一挑,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老道。
  這道人最多就是四十歲的模樣,身穿棉布道袍,斜挎黃布兜子,背後背一口寶劍。張老爺本想這麼出名的活神仙,咋說不得七八十歲?誰成想就是個中年道人。老財主愣了一下,趕忙拱手上前施禮要說幾句客氣話。那道人一擺手說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病人呢?帶我去看看。
  白先生把趙鎮海讓進屋子,鎮海真人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大神,又扒開大少奶奶眼皮瞧了瞧。轉身問了二神幾句,問罷把手褪在袖子裡掐算了半天。張家眾人一看這趙老道實在是名不虛傳,看架勢就不是一般人。
  趙鎮海點點頭,說諸位不用太擔心,這裡面的事我差不多看明白了。說罷從黃布包裡掏出一個大號的羅經,說別人不用跟著,就勞煩白先生跟我走一趟。咱去村外小山,去去就回。也就一頓飯的工夫,弄好了這倆人就全沒事了。
  張老爺一聽說病能治,心裡樂開了花。可這老道要去山上幹啥?想想又不好意思問。趙鎮海不理別人,雙眼緊盯著羅經疾步出了張家,白先生一路小跑在後面緊跟,沒一會兒倆人就到了村外小山坡。
  山坡之上樹木從生,趙鎮海左看右看搖了搖頭。猛聽得不遠處「窸窸窣窣」有些動靜,白先生扒開枯樹枝放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一條碗口粗細的白色巨蟒,身子打盤昂首而立,吐著血紅的信子。一隻小黃鼠狼子圍著白蟒左躥右跳上下翻飛,一蛇一鼠纏鬥在一處。
  小黃鼠狼子身形靈便,只見他向前一躥張嘴要咬白蟒的脖子。那白蟒腦袋一歪,張嘴吐信正對黃鼠的來路。小黃鼠眼見不好,身子在空中打團一轉,從另一個方向又攻向白蟒。怎知那白蟒腦袋又一歪,血盆大口又擋住了黃鼠的去路。任憑這小黃鼠有千般妙計,白蟒只這一招就把所有攻勢化於無形。看樣子久鬥之下小黃鼠絕不是那白蟒對手。
  趙鎮海微微一笑,心說找著了,毛病就出在這裡。老道一伸手在懷裡掏出四枚銅錢,揚手往空中一拋。說也奇怪,這四枚銅錢雖說經一隻手同時拋出,卻分別朝四個方向飛去。「啪啪啪啪」四枚銅錢分別落在黃鼠、白蟒身邊四角,把他倆圈於陣中。
  「呔!」還不等黃鼠白蟒反應過來,趙鎮海一聲斷喝,邁步走了出來。那黃鼠、白蟒聽聲音也是一驚,猛然間平地裡白黃兩色煙起,待等煙霧散去,眼前一個白衣妙齡女子和一個7、8歲的黃肚兜小童站立於銅錢陣中。
  那小童穿一條紅色褲衩,黃布的兜兜,腦袋上的頭髮剃成一個歪桃,讓人看著忍不住發笑。小童眼睛一翻,怒道:「哪裡來的雜毛老道!?耽誤本大仙的大事!?本大仙眼看著就要旗開得勝,你個老雜毛罪過不淺!」這幾句話說的童聲童氣,還多少有些賤舌子。白先生本來有些害怕,聽完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這可得罪了。」趙鎮海也滿面是笑,拱手道:「你們黃家和常家都是關外的地頭蛇,自己人啊?為什麼就打起來了?老道多管閒事問問可好?」
  「哼!」小童一撇嘴,神色傲然道:「本大仙乃是老教主駕前大將黃天勝!八角台張家老財主家的大少奶奶被這妖孽所迷,我受人之托,領了教主他老人家的法旨,前來降妖除魔。」
  「哈哈。」趙鎮海笑道:「原來是黃天勝黃大仙,失敬了。你降妖除魔的法子可真有點兒奇怪,跳神途中你就出竅殺到了這裡。那跳神的大神被你弄得真魂離散、人事不省,看樣子總有三四個時辰了吧?你在這裡打的熱鬧,過一會兒那大神可就丟了性命了。這也是你們老教主交代你這麼幹的嗎?」
  「這個……」小童黃天勝被趙鎮海問得瞠目結舌,轉身就要走。可邁了幾步卻走不出這銅錢陣,急得他瞪眼怒道:「本大仙一時大意忘記了那大神!我現在就回去找她!你個老雜毛快放我出去!」
  趙鎮海仰天大笑道:「你現在要回去找大神了?」說罷用手一指那白衣女子,對黃天勝道:「那你的這個仇家怎麼辦?教主交代下來的事情你不幹了?」
  「這個……這個……」黃天勝被趙鎮海拿話擠兌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腦袋冒汗一臉囧態。
  趙鎮海任由黃天勝出糗不再理他,轉臉對那白衣女子道:「請問這位常家大仙,你迷住張家少奶奶所為何來?」
  這白衣女子不像黃天勝那麼草包,看樣子有些道行。只見她微微躬身道:「三個月前他家少奶奶在柴火垛中殺我一名常家子孫,此仇不可不報。」
  趙鎮海點點頭,拱手道:「這天地雖大,也難免萬物生靈雜居。常家子孫盤踞堂前屋後,偶爾被傷了性命那也是在所難免。不知道兩位能不能賣老道一個面子,讓我居中調停一下可好?」
  「你個老雜毛……」黃天勝話說了一半,捉摸捉摸硬生生嚥了回去。
  白衣女子道:「不知老道長要怎麼個調停法?」
  趙鎮海對白衣女子道:「我叫那張家供起你常家神位四時祭拜,他家大少奶奶在神位之前磕頭認罪,拜你為乾娘,抵了你過世的兒孫。」白衣女子聽到這裡微微點頭。老道又對黃天勝道:「你回去跟你家教主覆命,就說常家通情達理,事情已經處理圓滿。不知道貧道這個調停的辦法兩位滿意嗎?」
  黃天勝撇著嘴點點頭道:「好了、好了,要是都說好了也省了本大仙的麻煩。老道你快撤了你的什麼破銅錢,本大仙去弄好了那大神就要打馬回營了!」
  趙鎮海見白衣女子也沒有異議,算是答應了。老道一笑,彎腰把四枚銅錢撿起揣回懷中。還不等鎮海真人站直身子,只見平地裡白黃二色煙起,黃天勝和白衣女子蹤跡不見。
  等趙鎮海和白先生回到張家大院的時候這滿院子的人早就變了模樣,不再是愁眉苦臉了,一個個都喜氣洋洋。大少奶奶和大神的病都好了!鎮海真人也不說話,笑瞇瞇的坐在土炕上。白先生不住嘴的把剛才事情的經過添油加醋的都和張老財主說了,老張家一家聽得目瞪口呆。張老財主大拇指一挑,說鎮海真人真是神仙啊!老財主也不含糊,叫老伴兒在箱子裡拿出六十兩銀子,謝了大神二神十兩,其餘五十兩雙手捧給了鎮海真人。
  趙鎮海也不客氣,五十兩銀子揣進包裡,和大神二神寒暄了幾句,叮囑張家供奉常家神位,都說完就起身告辭。張老財主趕忙張羅著套車,說這黑燈瞎火的,老真人住我家就完事了。您要是非得走,我這就套馬車送你。
  這次是個車把式趕著馬車,白先生要送趙鎮海回奉天,倆人還沒等上車,只聽鞭炮聲大作,鑼鼓齊鳴,從村子另一頭「呼呼啦啦」湧過來五六十人。這些人為首的是個大個的白胖子,雖說天寒地凍,但這胖子也是光頭沒戴帽,大步流星率領眾人直奔前面就趕。
  趙鎮海一愣,問白先生,這些人是幹啥的?白先生一挑大拇指,說這是我們八角台團練公所的人。看見領頭那位沒?那位就是八角台的總團練長,叫張景惠!手底下七八百號人呢!了不起啊!
  鎮海真人仔細端詳了端詳這位張景惠張團練長,心說從面相看這人為人懦弱,辦事優柔寡斷,碌碌庸才成不了什麼大氣候。怎麼就選了他當這好幾百人的頭領呢?就在這時村子另一頭也湧進來百八十號人馬,兩隊人正好在張家財主的大門口相遇。
  新來的那隊人馬打頭的是一匹大青馬,大青馬上坐著一個小伙子。這小伙子身穿大皮袍,頭戴皮帽,斜跨雙槍腳蹬馬靴,從裡到外透著一股霸氣。眼看著大青馬到了張景惠的近前,那年輕人甩鐙離鞍下了戰馬,雙手打躬喊了一聲:「大哥!」
  老疙瘩!趙鎮海眼見這年輕人一愣,這不就是去年在渾河大壩遇見的趙家廟保險隊大隊長張作霖嗎?想到這兒老道往隊伍後面望了望,卻沒看見那跟著湯玉麟一起走了的徒弟閆顯月。
  「老疙瘩!」張景惠兩隻大手抱住張作霖道:「兄弟你受苦了!」
  「媽了個巴子的!」張作霖咬牙切齒恨恨道:「金老壽啊金老壽!大哥!金壽山那個王八犢子偷襲了我的趙家廟!你兄弟的老窩叫人家給端了!」
  「聽說了、聽說了。」張景惠聽到金壽山的名字,臉上的胖肉不禁跳了兩下。手拍張作霖的後背道:「咱們兄弟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什麼從長計議!?」張作霖小眼睛一翻,怒道:「兄弟我今天帶著殘兵敗將前來投奔大哥,就是借兵來了!咱們哥倆兵合一處!我要掏了那老東西的王八窩!」
  還不等張景惠說話,就聽張作霖隊伍後面有人甕聲甕氣的喊道:「張景惠!張景惠呢!?你小子麻溜兒的給老子滾出來!老子今天要找你借五百弟兄!」隨聲音闖出一條黑大漢,這黑大漢腰插雙槍,背後背一口大砍刀,腦袋上纏著繃帶,看樣子是掛了彩。趙鎮海一看還認識,正是在渾河大壩斬殺日本子的湯玉麟。再往湯玉麟身後看,一個青衣小道士,卻是自己的徒弟閆顯月。
  湯玉麟不管三七二十一,「彭」的一把拽住了張景惠的脖領子,怒道:「張豆腐!老子找你借五百人!你到底借是不借!?」
  張景惠年輕時隨他爹開豆腐坊賣過豆腐,張作霖、湯玉麟這幾個老弟兄都知道他的根底。但現在人家已經是幾百人大團的團練長了,大庭廣眾之下讓湯玉麟叫「張豆腐」也不免有些尷尬,忙叫道:「二虎你快撒手!你嗚嗚渣渣的像什麼話!?都是自己兄弟,什麼借不借的?五百人你帶去就是了!」
  「嘿嘿。」湯玉麟一陣傻笑,拍拍張景惠的肩頭道:「我就說你張豆腐不能不講義氣嘛,這才像話!這才是自家兄弟!」
  「師傅!」閆顯月一眼望見了趙鎮海,緊跑幾步一把拉住了趙鎮海的胳膊。
  聽閆顯月這麼一喊,張作霖和湯玉麟也瞧見了鎮海真人。張作霖忙向前幾步鞠躬道:「老疙瘩新敗,六神無主,沒看見神仙,神仙別怪罪!」
  趙鎮海連忙稽首還禮。湯玉麟笑道:「哈哈,老道你咋跑八角台來了?」
  「這位是……」張景惠不認識趙鎮海,張作霖連忙給大家介紹。張景惠聽罷朝趙鎮海抱拳道:「張景惠是地方上的團練長,我都不知道有神仙駕臨我小小的八角台,罪過!罪過!這裡也不是講話的地方,走走走,咱們大家都去團練公所!」
  老張家人一看這老道咋還和土匪鬍子都稱兄道弟的?嚇得連吐舌頭。趙鎮海拗不過眾人,只好和張家老財主、白先生道別。被閆顯月拉著胳膊,眾人到了團練公所。
  張景惠叫人安排張作霖手下的幾百號兄弟吃飯、休息,然後就陪著張作霖、孫烈臣、湯玉麟、趙鎮海、閆顯月幾個人坐在團練公所的正廳裡喝茶。湯玉麟把桌子拍得「啪啪」直響!說金壽山那個王八蛋太他媽不是東西!膽敢偷襲我趙家廟!?老子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閆顯月則向趙鎮海問長問短,鎮海真人微笑搖頭不語。
  「今天有幸遇見老神仙,咱們先不提報仇的事了。」張作霖朝湯玉麟擺擺手,轉臉對趙鎮海道:「我老疙瘩雖然吃了個敗仗,但也有件喜事。」
  趙鎮海微微笑道:「不知道大隊長遇見了什麼喜事?講出來讓老道也沾沾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