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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節

  我心說這小趙助紂為虐,為了幾個小錢就甘心幫人家欺壓百姓,雖然不算死有餘辜,但也總是不太冤枉。轉念又想了想,他既然肯為了這點工資當一個臨時工,想來家境也一定不好。底層百姓上訪,又遇見底層百姓截訪,這底層互戕也算是特色國一景。
  「老趙家最近把區政府鬧得烏煙瘴氣。」吳區長道:「這事歸老周分管,其實倒也沒我什麼事。只是老趙白天鬧,這小趙卻是晚上鬧。」
  「小趙?」王老闆驚道:「小趙不是死了嗎?他晚上鬧?您是說區政府鬧鬼了?」
  「是啊。」吳區長皺眉道:「這些天來區政府一到晚上就亂套了,門窗無故開關,抽屜滿天飛,已經有四個保安辭職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鬧鬼,卻沒人願意說出口。」
  「難怪。」我點點頭附和道:「政府鬧鬼,說不出口啊。」
  「老趙家的事情我最近要親自過問一下。」吳區長道:「抓緊談談,希望能和老趙談妥。但是小趙的事我卻沒了辦法,我總不能天天晚上掛著這塊揮鞭石去區政府值班吧?請老陳想想辦法,讓小趙安息,把他超度了吧。」
  我也不禁暗自點頭,想當初那薛辛明張嘴閉嘴就是「抓鬼」,連他媽死了他都想抓來審問審問。你看人家吳區長,小趙把區政府都鬧成那樣了,人家卻只說求我們去「超度」。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啊……
第十章 超度
  「小事、小事。」沒等海叔開口,王老闆忙連聲道:「這都不叫事!老陳出馬手到擒來。」
  吳區長轉頭看了看海叔,海叔點頭道:「週六我就親自帶幾個孩子去做一場法事,希望那小趙的亡魂可得救拔。」
  「這事弄成了對孩子的父母和區政府來說都有好處,那我就先謝謝陳老兄了。」吳區長說著從兜裡拿出一小疊錢來,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道:「工錢就先結了吧,三千塊,陳老兄你點一點。」
  海叔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們可不能拿區長的錢。」
  王老闆趕忙拿起錢往吳區長兜裡塞,嘟嘟囔囔道:「區長你太客氣了,工錢這事交給兄弟了。」
  「哈哈,瞧不起我這點兒小錢嗎?」吳區長笑道:「我比不了那些有錢人,這都是我的工資,是乾淨錢。陳老兄你要是不拿這工錢,以後咱們兄弟還怎麼交啊?拿著、拿著。」
  三個人推推搡搡弄了好一會兒,海叔終究拗不過吳區長,收下了三千塊的工錢。吳區長說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必須要早睡早起,說完就起身告辭。我們送吳區長出會所大門,眼見這位大區長騎上一輛破自行車走了。
  「咋樣老陳?」王老闆拍拍海叔的肩膀道:「這官兒不錯吧?」
  「他參透了名利卻看不破生死。」海叔笑笑道:「終究還是個凡人。」
  「誰不是凡人啊?這就算不錯!」王老闆拍著胸脯道:「比我強!」
  太子妹說她不願意和官府打交道,看不得那政府大樓,做法事她又不會,索性就不去了。我和范胖子退了高幹病房,謝過了趙院長,週六半夜就隨海叔到了區政府。
  區政府大樓總有十幾層高,仿歐式建築,修建得格外氣派,月光之下看來陰森森更顯莊嚴肅穆。估計網上那些專家說的大國崛起、民族復興就是指的這些政府大樓吧?咱哪個機關衙門不都比美國白宮強?這也算得上是圓了當年超英趕美的白日夢了。我一直猶豫該不該為這些政府大樓而感到自豪呢?可惜,想來想去大樓總是不能當飯吃,又不可能讓我搬進去住,這全國的大衙門與我這平頭百姓說到底也沒什麼關係。
  區政府前有個大廣場,一塊巨大的泰山石聳立於廣場當中,廣場一角七個漢白玉的大石球擺做北斗七星的形狀。想來當初建樓的時候也找風水先生看過,這塊巨石不知耗了多少民脂民膏。廣場四周圍牆、鐵柵欄林立,不知道這些牆是防著外面的人進去還是防著裡面的人跑出來。我們三人和值夜班的保安打好招呼,借了一張桌子,就在廣場的一個僻靜角落搭起了法台。
  范胖子右臂掛在胸前,左手捧了口寶劍撇著嘴不幹活兒。我用黃布把桌子蒙好,蠟燭、香、紙錢、酒盅、筷子、供果一一擺放整齊。用黃紙折好一個素頭,上面寫上了小趙的名字,端端正正擺放於法台之上。
  海叔身著道袍道冠,抬手看了看表,見時辰已到,隨即雙眼微閉,口念道:「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我閉目仔細聽海叔唸咒,和自己所學一一驗證,心說這些可得記牢,弄不好就是下半輩子吃飯的買賣。海叔又念道:「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誦持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氣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還沒等這段咒語念完,我猛然間覺得汗毛孔發炸,平地裡陰風四起。我激靈打了個冷戰,睜眼一看遠處一股小旋風捲著塵土落葉直奔法台近前。在地上「滴溜溜」打旋,就是不散。
  海叔面沉似水,正色道:「你生前為虎作倀、欺壓良善,本就該墮入地獄或是永世徘徊於陰陽之間。今日我受人所托前來超度於你,引你走正途投胎轉世,你不曉得感恩也還罷了,卻怎麼還要攪鬧!?」
  話音還沒等落地,范胖子就像被汽車撞了一樣,「媽呀」一聲喊,整個身子離地向後飛了出去。「卡嚓」撞到身後一棵大樹上。樹葉被震得嘩嘩作響,范胖子一屁股摔坐在地。剛剛那保安本來還在遠處探頭縮腦的看熱鬧,一見此情此景嚇得轉身就往樓裡跑,順手在裡面鎖上了大門。
  「去你媽的!」范胖子大怒,站起身來抬斷臂擋眼唸咒,左手「嘩啦」一聲把寶劍抽了出來。
  剎那間身前的桌子也凌空飛起,在三四米高的空中直奔海叔砸來。海叔一皺眉,閃身躲開,桌子整個砸在地上,桌上的貢品、法器稀里嘩啦散了一地。
  范胖子憑空連刺兩劍,我趕忙回身在包裡取符咒,只聽海叔大喝道:「謹請上清三天力士,八殺將軍,急急為吾控縛邪鬼,不得走失。急急如律令。」平地裡金光猛然一閃,一個血淋淋的鬼魂身縛金繩現身於面前。
  這鬼魂全身扭曲,四肢殘破不堪。頭只剩下半個,白色的腦漿夾雜著殷紅的血液順著腦袋淌向全身。喉嚨裡「咯咯」響了幾聲,一股黑血從七竅湧出。我自從加入海叔「公司」以來,在醫院看的那個火鬼恐怕算是最猙獰的了,卻從沒見過這麼凶的猛鬼。「唰啦」一下從腦瓜頂麻到了腳趾頭,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海叔單手點指這鬼魂道:「你如此不知悔改、怙惡不悛,縱然超度了你又有何益!?」
  范胖子寶劍一順挑起一道靈符,怒道:「海叔你跟他說這些有什麼用!?超度!?超度個屁!我打他個魂飛魄散!」說罷猛向前一步挺寶劍就刺。
  說時遲那時快,在角落裡「刺稜」躥出一條黑影,還沒等我緩過神來,這黑影攔腰一把抱住了范胖子,緊跟著雙膝跪倒放聲大哭。
  海叔也是一愣,誰成想廣場裡還有別人?借月光看是個五十左右歲的男人,衣著樸素略有些禿頂,抱住范胖子就是不鬆手。
  「朋友,有事你就說。」海叔忙道:「別哭、別哭。」
  「是啊。」范胖子一隻胳膊打著繃帶掛在胸前,一隻手還提著寶劍,被人攔腰抱住鬧得十分尷尬。也連忙說道:「鬆手、鬆手,你這人怎麼回事?」
  「我兒子得罪了老幾位,求求你們放過他吧!」那男人鬆開雙手,猛的磕下頭去,口中不停道:「饒了他吧……饒了他吧……」
  「你是老趙?」我好像聽明白了,指了指那鬼魂道:「這是你兒子?」
  老趙回頭一看,只見那鬼魂癱坐在地,身邊滿是鮮血,忍不住又大哭起來:「是啊!我的兒子啊!你死得好慘啊!」
  「朋友你誤會了。」海叔雙手把老趙扶起來道:「我們是區裡雇來了,替你兒子超度,讓他安心離去、投胎轉世。」
  老趙雙眼狐疑的看了看我們道:「我聽說區政府鬧鬼,想想可能是我兒子,就爬牆進來要見我兒子一面,我剛聽你們說要打他個魂飛魄散,難不成我聽錯了?」
  「沒聽錯!」范胖子眼睛一翻道:「我們好心前來超度他,他卻掀翻了法台又打了我一個跟頭!誰知道他啥意思!?我們拿錢幹活,超度不成就打他個魂飛魄散,一樣!」
  「不行!不行!」老趙連退幾步護在鬼魂身前,雙膝跪倒抖聲道:「兒子啊,你還有啥放不下的嗎?跟爸說。」
  那鬼魂沒了下嘴唇,眼見都是森森白骨。嘴裡淌著鮮血「咕嚕咕嚕」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雙眼流下血來。老趙身子向前探仔細聽著,臉上老淚縱橫。
  「我兒子說……」老趙擦了擦眼淚,轉頭道:「他說他是家裡獨子,放心不下我們老兩口子。再有就是區政府賴著補償款不給,所以他才攪鬧他們。」
  「唉……」海叔見他父子二人淒苦,也不免打了個唉聲。
  我向前一步道:「我這兒有兩句不中聽的話,這年頭幹點啥活兒都是吃飯,趙老伯你何苦把孩子送去為虎作倀?鬧到今天這步田地?幹得都是造孽的活兒,人家有編製的弄好了還混個烈士,你這孩子現在算啥?」
  老趙聽到這裡輪圓了雙臂左右開弓「啪啪啪啪」抽了自己四個嘴巴,哭道:「都是我失心瘋了!想著把孩子送去政府開車,認識些領導,弄不好就有機會轉正。就這司機的活兒我還是花五千塊求人才得來的,我自己把兒子送進了死路裡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說罷「啪啪啪啪」又抽了自己幾個耳光。
第十一章 老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