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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我又問同桌的這些人,這裡面都能買到啥啊?煙能買嗎?同桌一個據說是吸毒進來的人說他是這的常客,你問我就對了。這裡你有錢啥都能買,飲料10塊錢一瓶,桶裝方便面最便宜,100塊一箱,外面5塊錢的煙這兒賣20塊。我說那訂飯訂菜多少錢啊?吸毒男說菜是50塊錢一碗,普通小菜都是這個價給你炒。你想吃點兒好的也行,魚是200一條。你要是富二代就最好了,買只熏雞、烤鴨來,也分大哥點兒吃,300一隻。我說他們為啥不去搶呢?吸毒男說你可別逗了,這比搶都快!
  我看了看范胖子,范胖子也看了看我,我倆進來時候連屁股都被翻遍了,哪有錢訂早餐?買煙的錢都沒有。也不知道那些警察把我被拘留的事告訴沒告訴我媽,要是我媽知道了就能送錢來給我們買吃的。被拘留這事我到底是想讓我媽知道還是不想呢?很糾結。
  估摸著訂早餐的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擴音器又響了:「第二組排隊領飯。」就這樣一組、一組的去吃飯,我和范胖子、關大哥是最後一組,等輪到我們時差不多中午12點了。我如狼似虎的直奔食堂,一人打了一碗白飯,放飯的把一勺子稀湯扣在我碗裡,我一看,湯上漂著幾片菜葉。餓壞了,「咕咚」就來了一口湯,隨即「噗」的噴在了地上。實在是要多難喝有多難喝,估計餵豬的話豬都不喝。沒辦法,硬吞了一碗白飯,把剩下的菜倒掉,回到位置上坐好。
  這一刻我甚至很想念外面那些地溝油盒飯,范胖子好像也在昨天晚上的沉痛打擊中緩過來了,和關大哥聊起來沒完。「第一、二組抽煙的出來排隊。」擴音器又響了,煙霧繚繞的仙境又一次出現。跟著就是三、四隊往下排,我和范胖子傻了眼,沒煙啊,抽啥?關大哥嘿嘿一笑,說你倆別著急,哥有。
  吃飯、抽煙,所有人都完事了下午就被分到不同的倉裡勞動,插塑料花。滿屋子幾十個大男人坐在那安靜的插花,這種場面實在是難得一見。下午3點多廣播響了,說各倉派兩個學員上來。我問吸毒男說上去幹啥?吸毒男說是找人去外勞。啥叫外勞?就是去院子裡裝貨。幸虧我們倉裡有關大哥和范胖子,體格粗壯一看就是搬貨的料,倉長二話沒說就叫他倆去了。
  等他倆滿身大汗回來時我們又已經開始吃晚飯了,晚飯和中午飯基本沒區別。倒了菜湯吃了米飯我就和范胖子商量,剛進來時候讓咱往家打電話,我怕家裡知道就沒打。要不行咱就往家打個電話?十天啊,沒煙、沒菜、沒早飯實在是受不了。范胖子說這事是他惹的,電話就他打吧,他叫他媽送點錢來,我家能不知道這事最好。我點頭表示同意,范胖子就喊報告管教!我想給家打電話!管教說你早幹嘛去了?打電話也行,電話卡100塊錢一張,能打3分鐘。沒錢就不能打電話,不打電話就沒人送錢,我和范胖子陷入了死循環。
  吃完晚飯繼續插花,我對我目前所處的尷尬境地實在無可奈何。插花弄到了快晚上8點,我們被帶回各倉睡覺。屋子裡六張上下鋪鐵床,算是能住十二個人。我還算幸運,依然和范胖子、關大哥住在一個倉。倉長叫我們站好報數,報完數倉長大喊到:「管教好!306倉應到十二人,已到十二人。請管教指示!」管教連個屁都沒放轉身就走了。「管教辛苦了!管教慢走!」倉長聲音洪亮。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天下火車我不去「公司」就好了,直接回家,范胖子也就不能去北都了,撞不著那檔子事我也不至於被拘留。再想想也不對啊,不被我們撞到的話范胖子豈不是白戴了綠帽子自己都不知道?不是還傻呵呵地攢錢買房子等著結婚?還是不對,他女朋友陪薛辛明睡完還能和范胖子結婚嗎?想想也沒啥不能的,薛辛明這小子女人有都是啊,就範胖子那女朋友也不是啥國色天香,陪人家睡一宿就以為能嫁入豪門了?到頭來不還是得嫁范胖子?唉,實在不知道這女人都是怎麼想的。
  正在胡思亂想,猛然間走廊裡傳來女人淒厲的叫聲。
第二十二章 父親
  這叫聲撕心裂肺,我趕忙翻身下床,同倉的幾個人也紛紛下床跑到門口往外看。在門裡往左邊看過去有一段距離,房頂的暖氣管子上吊著一個女的,這女的雙臂上揚掛在暖氣管上面,看起來好像是兩個大拇指被捆在一起吊著的。頭髮擋著看不清臉,但看身材也就二十多歲,不會太大。前面一個管教輪圓了警棍劈頭蓋臉的就往那女人身上打,「叫你他媽的上訪!叫你他媽的不老實!草泥馬這回舒服了吧!?」那管教一邊打一邊罵,女子叫聲淒厲,哀嚎不止。
  「媽的!」我身邊一位身上紋龍刺鳳的大哥看不下去了,轉身躺回床上自言自語道:「老子大風大浪見多了,我對個女的可下不去這麼重的手。」
  關大哥氣的嘎巴嘎巴直咬牙,攥了攥拳頭可也沒啥辦法。
  「這是咋回事?」我心說這事只能問萬事通吸毒男了。
  「唉。」吸毒男打了個唉聲道:「也是苦命的人啊。你知道前陣子強拆自焚那事不?」
  「知道啊。」我一愣,心說不就是薛辛明強拆出人命的事嗎?咋又和這挨打的女的扯上了關係?
  「拆的就是這丫頭家的房子,燒死那個是她爸。」吸毒男也不忍看了,坐在床上道:「他爸死的冤啊,這丫頭就一直上訪,被抓回來兩次了。」
  范胖子接過話來問吸毒男道:「上訪也沒有拘留所的事啊?他們這麼打她幹啥?」
  「嘿嘿,上訪是沒有拘留所的事。」吸毒男搖頭道:「她在這裡面不老實就有人家事了。這丫頭到拘留所裡也是鬧啊,成天大吵大叫的,說等放出去還要繼續上訪,連拘留所一起告。她們女倉就在咱旁邊,她成天這麼折騰人家不打她才怪。」
  「媽的!還沒有王法了?」關大哥青筋暴起。
  「哈哈,還真就沒有了。」吸毒男一笑:「要是有的話你能被關進來嗎?要我說你就消停點吧老哥,以後少管閒事,賺錢供你家孩子上學才是正道。」
  說話間走廊裡陰風驟起,一股冷風吹著口哨鑽進了我們的屋子,我激靈打了個冷戰。范胖子道聲「不好!」趕緊伸右手食指、中指擋住右眼,唸咒道:「謹請天真天洞六甲陽神,六甲陰神,四直使者,驅魂使者,急驅冤魂氣處現形。急急如律令敕攝。」我心中一驚,也連忙擋眼唸咒。只見由遠而近飄飄悠悠來了一個黑影,轉瞬間已經到了上訪女和管教近前,那管教哪裡看得見?依然罵罵咧咧越打越凶。
  范胖子一聲冷笑道:「有熱鬧看了。」
  關大哥看我倆又是擋眼又是唸咒一下就懵了,說你哥倆幹啥呢?啥意思?看啥熱鬧?我左手頂住關大哥後心,伸手指擋住關大哥右眼,又唸咒語一遍。說你自己看看吧。關大哥一看嚇了一激靈,說我的媽呀!這是啥玩意?我說你小點聲別咋呼。關大哥直擦冷汗,說當年哥在法卡山死人見多了,早上還一起吃飯的戰友晚上就全犧牲了,可你哥也沒見過這東西啊,這是鬼啊?
  猛然間那管教「啊」的一聲翻身摔倒,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上訪女抬起頭甩了甩頭髮,昏暗的燈光下依稀可見她面容安詳。我分明看見她靠在一個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一頭花白的頭髮,輕輕撫摸著女子的頭髮滿臉笑容,眼光中有說不出的愛憐。父親,這就是父親,這是上訪女自焚身亡的父親。一位平凡的父親、一位曾經誓死捍衛家園的父親、一位就算死了也要替女兒擋風遮雨的父親。我眼眶不禁濕潤了起來,不管多難,堅強起來丫頭,你父親會保護你一路前行!
  我們這幾個倉一下就亂了營,喊的、叫的什麼樣的都有。從樓下「呼嚕呼嚕」跑上了好幾個管教,一看這陣勢也嚇了一跳,有的趕緊去探地上管教的鼻息,有的連忙打電話。一個管教三下兩下把上訪女弄下來送回了倉房。不一會救護車就來了,抬走了管教,走廊裡又恢復了平靜。
  接下來就是被關大哥問東問西的問了半天,躺下想起這可憐的父女又不免輾轉反側,拘留所的第二夜徹夜難眠。
  早上起來洗漱完就跟著范胖子往大廳走。「你倆等一下」一個管教攔下了我和范胖子。我就奇怪,我倆咋了?難不成薛辛明交代下來要找我倆麻煩?想到這兒不禁一陣緊張,總不會也把我倆吊起來打吧?
  「真人不露相啊。」管教和昨天比就像換了一副面孔,笑嘻嘻的問道:「你倆是哪家的大少爺啊?」
  什麼大少爺?我和范胖子對視一眼都感覺莫名其妙,不知道說什麼,也就沒接茬。
  「打了薛局長的兒子,到拘留所了還有北都王老闆給疏通關係,行啊你倆!」管教道:「我就是個小管教,也管不了你們的恩怨。王老闆昨天派人給你們存的錢,叫我給你倆捎句話,想吃什麼喝什麼儘管說,別上火,反正就十天。派出所也沒通知你們家裡,叫你們放心。」
  哎呀,還有這事?我就奇怪了,這王老闆咋了?范胖子踹了他的客房門,我砸了他賓館的衣櫃,他還挺高興?我倆打薛辛明他挺滿意?還有獎勵?反正不管怎麼說,派出所沒把拘留的事通知家裡這還真算不錯,看這樣也是王老闆想的辦法。這管教今天都能變笑臉了,準是從中也有好處。王老闆下的本錢不小啊!
  我忙問道:「王叔給我們存了多少錢?」
  管教笑道:「咋的?你們還怕不夠花啊?多少錢你們就不用管了,反正你們就花你們的,我和王老闆結賬。」
  我心說你小子嘴上說的好聽,你當我不明白啥意思?你這是要跟王老闆報個花帳,還要在我們兩個身上賺點回扣。
  范胖子也緊忙問道:「那我們哥倆有早飯吃了?」
  「有啊,當然有。你倆想吃啥?一會兒點一下菜,我叫廚房給你們炒。」此刻的管教成了飯店的服務生。
  「那我再帶個人吃行不?」我想那關大哥實在是好人,昨天又是給我們煙又是幫忙幹活的,反正王老闆花錢,他那麼大個老闆,不差一個人吃飯。
  「哈哈,到拘留所裡還要請客?豪氣!大方!行,那有啥不行的。回去坐著吧,一會兒喊訂餐的吃飯你們三個都來吧。」管教朝我挑了個大拇指,轉身走了。
  我和范胖子坐在那就嘀咕,這王老闆啥意思?幾次想和我們說事,話到嘴邊又不說了。上次送VIP卡不說,這錢都送到拘留所了。我倆算個啥啊?除了跟海叔學了幾手抓鬼之外就沒別的本事了,王老闆還再三說他沒鬼讓我們抓,那他是想幹啥?想來想去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有得吃是真的。
  「訂了早餐的學員排隊領取早餐。」范胖子一聽這動靜就像打了雞血,起身就往食堂跑。我一把拉起關大哥,昂首闊步也走向食堂。同桌幾個人瞬間投來羨慕的目光,吸毒男趕緊說道:「兄弟訂飯了?家裡送錢了?中午記得請哥吃點兒啊!」
  「兄弟,哥沒訂飯。」關大哥趕緊往回退:「你們去吃吧,哥可吃不起。」
  我雙手拉住關大哥道:「走吧大哥,不用你花錢。我叔給我存錢了,他錢多,我給你也存了一份,咱吃免費的。」
  我們要了四個菜,我還特意點了吸毒男說的那200塊錢一條的魚。范胖子風捲殘雲吃得滿嘴流油,關大哥噎的直打嗝,我趕緊遞給他一瓶10塊錢的冰紅茶。抽著20塊錢但是只值5塊錢的煙我心裡暗自盤算,這幾個小毛菜我們就吃了四五百,還真沒錯,他們幹這個賺錢是比搶還快。王老闆這麼下本錢看樣子是一定有事了,只要不違法不昧良心,出去之後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給他幫這個忙。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鬼都能推磨,拘留所的管教還算個屁?王老闆錢一存錢進來我們可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插塑料花的活兒愛幹不幹也沒人說了,外勞也再沒有關大哥和范胖子的事了。晚上弄了只300塊錢的雞請吸毒男和描龍畫鳳大哥吃,吸毒男美得直冒鼻涕泡,說我進來好幾回了,還真沒吃過這300的雞。我又買了兩條煙分給大家,這下一個倉的人也處好了關係,整個拘留所是腳面水平趟,除了不能出去以外和在外面沒什麼分別。
  有吃有喝不受苦,這日子就過得快了。一晃十天到期了,管教讓我們簽字,說在派出所沒收的東西還你們。我一看手機錢包都在,我的七八百塊錢還有范胖子的錢壓根清單上就沒有,心裡暗罵一定是叫打我們的那個便衣給拿走了。也沒辦法,人能出去就行,不在乎那幾百塊了。
  我、范胖子、關大哥前後腳出了拘留所,關大哥拉著我的手再三道謝,說你大哥這麼大歲數了,在拘留所裡還得靠你兩個小伙子照顧,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以後有事用得著大哥的你們就儘管說話,我們老兵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絕不含糊。
  正在跟關大哥道別,忽然兩輛陸虎疾馳而來,戛然而止停在我們身邊。
第二十三章 洗頭
  車上下來兩個年輕人,說您二位是於子乾和范紅兵吧?我們王老闆請二位過去,要給你們接風洗塵。我心說這王老闆想得倒是挺周到,連我們出來的日子都算準了。我和范胖子告別了關大哥就上了車,年輕人說現在北都是不方便再去了,王老闆在貴賓樓等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