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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節

  屋裡的七個人立即都將動作定格了。時間也在這一刻停止走動。
  雖然這間房子裡到處都是漏水的滴滴答答聲,可是剛才響起的呻吟絲毫掩蓋不了。自從它第一次響起後,每個人在說話的時候其實都留著另一部分注意力等待著它再次出現。這麼多人的注意力集合成一把細心的雞毛撣子,仔仔細細的清掃這間房裡的每一個角落。只要它再次露出頭來,立即會被機警的聽覺捕捉到。
  「他不在衣櫃裡!」馬晉龍又驚又喜,「我聽清楚了!聲音是從牆後面傳來的!我確定聲音是從牆後面傳來的!你們聽見沒有?你們聽見沒有?」
  馬中楚和女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慌張而又驚訝的神色。
  「聲音是從牆後面傳來的!」馬晉龍拉住大胖子,如玩躲貓貓遊戲的小孩子取得了勝利一般歡呼雀躍。
  大胖子點頭道:「我聽到了,我聽到了。您的意思是……有人藏在牆後面?」
  馬晉龍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色掃過,欣喜道:「我知道這個房子的格局,隔壁就是廚房。他們把人藏在廚房裡了!他們把我兒子傳香藏在這裡了!難怪傳香昨晚沒有回來的!原來是他們把傳香抓起來了!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這個妖精是要害傳香的!」由於過於激動,馬晉龍的胸口劇烈起伏,說話也喘著粗氣。
  「乾哥?」馬中楚又望了他的新娘一眼。
第080節 蝴蝶
  未等他的新娘作出任何解釋,馬中楚帶頭返身跑出睡房,衝向隔壁的廚房。馬晉龍緊隨其後。
  我還沒來得及跨出房門,就聽見馬中楚驚叫一聲:「怎麼會是你?」隨後是馬晉龍驚恐和失望交加的聲音:「傳香呢?你有沒有看到我家傳香?」
  出門的時候,我留意了一下女人的表情,那是一副束手無策到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是陰謀被發現之後的束手無策?還是被人陷害之後的束手無策?
  等我和爺爺還有酒鬼趕到廚房的時候,更加令人驚恐的畫面呈現在眼前。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蜷縮在火灶與牆連接的角落裡,時不時發出「呃呵」的哀歎聲,猶如正在地獄裡遭受苦難的鬼,默默的忍受著由於前世冤孽而遭到報應的刑罰,連哀歎都不敢大聲。
  「弟弟?」酒鬼緩緩走向火灶的角落,張開了雙手,卻不敢擁抱那個可憐的人。因為那個人的裸露出來的地方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白色的皮膚和鮮紅的肉如迷彩服的版塊交接一般。鮮紅的肉上冒出黃黃的油水出來,令人作嘔。
  那個人聽見了酒鬼的呼喚,緩緩的將埋在臂彎裡的頭抬起來。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但是從酒鬼憐惜而哀怨的眼神裡,我可以確定面前的這個人就是酒鬼的弟弟。酒鬼的弟弟彷彿失憶了一般茫然的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他一邊看著我們,一邊右手捏住左手的虎口,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將一塊皮膚揭起來,如同剝洋蔥一般輕鬆而簡單。不過,雖然那塊皮膚沒有洋蔥的熏味,但是酒鬼的弟弟眼眶裡陡然增加了許多液體。
  「呃呵——」他輕歎一聲,將一塊皮膚剝落下來,拿在手裡如一截蛇蛻下的皮。
  「弟弟!」酒鬼被他弟弟的這一動作嚇壞了,停止了向前的腳步,就地跪了下來,雙手撐地,哭了起來。「弟弟……你不要這樣……再這樣你就沒有皮膚了……我從哪裡把你的皮都找回來啊,弟弟……」
  馬晉龍咬牙問道:「你沒有看見我家傳香嗎?」
  酒鬼的弟弟像是沒有聽見馬晉龍的問話,自顧低了頭去看自己撕下來的皮膚。一陣風透過火灶口對面的窗戶吹進來,酒鬼的弟弟手裡的皮膚如蝴蝶一樣撲扇著翅膀,鮮活得要命。
第081節 饒過我吧
  大胖子扶住馬晉龍,安慰道:「沒看見總比看見要好,至少說明馬傳香現在還是安全的。不過,我還沒有弄清楚狀況。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馬傳香和這個人有什麼聯繫嗎?」
  馬晉龍問酒鬼的弟弟道:「是什麼人害你變成了這樣?」
  酒鬼的弟弟仍舊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凝神的看著那只撲扇著翅膀的「蝴蝶」,彷彿陷入了漩渦一般具有吸引力的遐想之中,不能自拔。
  「弟弟!」酒鬼已經泣不成聲,雙手伏地,如朝拜一般趴在地上。周圍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扶起他。我能理解酒鬼這種失而復得的驚喜與痛苦,驚喜只是見到他弟弟剎那之間的掠過,而痛苦巨大到無以復加。就像你丟失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你丟了魂魄似的到處尋找,可是找到的時候發現它已經慘不忍睹,那種感覺很多人都有過。所以我們都不去扶酒鬼,讓他在地上盡情的發洩他的絕望和悲痛。雖說酒鬼的弟弟之前已經出現了不好的症狀,但是此刻的情形才叫人撕心裂肺。
  也許是兄弟之間的心靈相通,酒鬼的弟弟暫時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撲倒在地的人身上。酒鬼見弟弟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加傷心,邊哭邊爬向他的弟弟。
  這時,女人跨進門來。
  「啊——」酒鬼的弟弟的目光碰觸到這個剛剛跨進門的女人,立即丟掉了手中的皮膚,嚇得尖叫。
  廚房裡的人立即都將異樣的目光投向這個絕美的女人。
  「他……他怎麼會在我家廚房?」女人有些心虛的避過各人的目光,毫無底氣的問道。在這麼多人的逼視下,誰也不會有底氣。可是越是這樣,人們的懷疑心越重。審視的人和被審視的人都很容易陷入這樣的泥沼,並且越陷越深。
  酒鬼的弟弟抱緊身子,搖頭喃喃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饒過我吧……不要過來……」
  女人繼續一步一步靠近他:「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會到我家廚房來?」
  「夠了!」馬晉龍在得不到酒鬼的弟弟的回答之後,終於把所有的憤怒發洩在這一句話裡。「你不要再靠近他了!他是害怕你的,你難道不知道嗎?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他怕……我?」女人指著自己問道,「他為什麼怕我?」
  酒鬼的弟弟喃喃道:「不要……不要剝我的皮……不要剝……」他往後縮著身子,像一隻夏日的土蜂要將身體擠進泥牆裡。
  酒鬼回頭看了女人一眼,從地上爬起來,張開雙手擋住女人,怒道:「我不許你再向我弟弟靠近一步!識相的話,你最好離他遠點!」
  女人迷茫道:「我……我怎麼了?」她將救助的目光投向她的新婚丈夫,可是馬中楚連跟她的目光接觸的勇氣都沒有。她立即變得垂頭喪氣。
  馬晉龍將女人的一舉一動收進眼裡,頗有些幸災樂禍道:「怎麼了?只有你自己是怎麼了?還想要別人為你辯解嗎?所有的怪事,都是在你來了這裡之後發生的。我乾兒子也幫不了你!」
第082節 病
  大胖子看了看女人起伏的胸口,乾嚥一口,擺手道:「我看大家先別爭論了,快把這個可憐的人送到醫生那裡去吧。」
  酒鬼經大胖子提醒,兩面揮手叫人幫忙抬起他弟弟。「快過來搭把手,把我弟弟送到赤腳醫生那裡去。」
  我們幾人慌忙上前捉住酒鬼的弟弟的手腳,酒鬼的弟弟拚命掙扎反抗。我們也不敢太用力,一則怕抓壞了他原本破破爛爛的皮膚,二則自己內心對冒出黃油的裸露的鮮紅的肉有畏懼。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們好幾個人終於將暴躁的他制服,由酒鬼抬著他的兩隻手,馬晉龍抬著他的兩隻腳,其餘幾個有的托腰,有的托腦袋。我卻只敢輕輕的拽住他腰間的衣服,不敢碰觸他的肌膚。
  在那個漂亮女人的注視下,我們幾個抬著酒鬼的弟弟離開了馬中楚的家。她看著我們手忙腳亂,不禁一腳跨出了門口,卻最終沒有將另外一隻腳也跨出來。她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她的新婚丈夫身上,可是馬中楚似乎全神貫注的幫著忙,沒有回頭看他的新娘子一眼。
  馬中楚倒是非常熱心,一會兒問酒鬼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換他來抬;一會兒問乾爹是不是累了,走路要小心。雖然在馬晉龍看來,這件事情跟那個女人脫不了干係,但是我覺得事情不能這麼快就下結論。可是當見馬中楚一副愧疚之情,讓人不得不對他媳婦生疑,好像他們兩人之前串通好了,但是現在馬中楚良心發現,跟他的新娘分道揚鑣。
  所幸馬中楚家離赤腳醫生家不遠,在泥濘中走了十多分鐘,就來到了目的地。
  赤腳醫生出去了,家裡只有不懂醫術的媳婦在。她見我們抬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闖進門來,嚇得直往屋裡鑽。
  馬晉龍氣得罵道:「做醫生的就是要從閻王爺手裡搶人命回來,哪裡有見了病人嚇成這樣的?」
  赤腳醫生的媳婦躲在屋裡,啞著嗓子喊道:「我家男人剛剛被人叫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你把那個人放在堂屋裡就好了,千萬別搬到裡屋來,我怕看這些東西。」說完竟然在屋裡嚶嚶的哭起來。
  酒鬼含糊的罵了一句,就撒開手將他弟弟放在堂屋裡的一把大竹椅上。大竹椅旁邊有一個木架子,估計是用來掛吊瓶的,那麼大竹椅就是預備給病人的了。酒鬼喘著粗氣問道:「你男人沒說什麼時候回來麼?我弟弟情況危險著呢!」
  女人躲在裡屋回答道:「最近感冒的人多,病情輕重不一樣。時間長短是說不准的。我家男人只是一個赤腳醫生,只能給人治些傷風感冒的小病小痛。你弟弟病情嚴重的話最好快點弄到大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