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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我跟爺爺急急忙忙的吃完飯,披了雨衣就要出去。奶奶跟在後面又嘮叨了一通,說的話不外乎小心路滑呀,別淋著了雨呀,人家的家事能勸和就勸和,不要生了怨氣呀等等。
  灣橋村離畫眉村大概有六七里的距離,但是道路彎彎曲曲,走的路程有十多里,並且都是坑坑窪窪,在雨天裡走起來特別花力氣。
  大概走了半多個小時,爺爺躍上一個土疙瘩,指著前方說:「你看,灣橋村就在那裡。」
  我也跳過一個水窪,靠到爺爺身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灣橋村不大,沒有規律的房子一律背靠著山。山有兩座,一座在南面,一座在北面。靠南面的山的住戶明顯要比靠北面的多。
  「馬晉龍的房子就在那裡。」爺爺指著其中的一間房子道,「家門前種了三棵桔樹的,你看,桔樹下面還有一口壓水井的那戶人家。」
  我跟爺爺站的土疙瘩雖然不高,但是勉強還能看清灣橋村的全貌。雖然爺爺已經年過花甲,但是他的眼睛比我好多了。他對著對面的村子輕鬆自若的指指點點,我卻要瞇起了眼睛才能分辨哪戶人家前面有三棵桔樹,又在哪棵桔樹下有一口壓水井。農村不比城裡,家家戶戶用自來水,擰開水龍頭就可以接水。這裡的人們習慣在門前或者院後打一口水井,然後裝上一個鐵製的手動壓水器,像修車的千斤頂那樣,需要壓動一個槓桿才能將井裡的水抽到上面來。
  我費了很大的勁,才透過垂簾一般的雨線看到了馬晉龍的家。那是一間平房,靠著南面的山,牆沒有粉刷,紅的磚暴露在外面,門是緊閉的。可能是因為斜著飄的雨容易落進門內,誰才將門關上了,要不大白天的不會將大門關上。
  「那是馬中楚的房子,斜對著馬晉龍家的,看見沒有?」爺爺又指著另一個方向道。
  因為靠北面的住戶少,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與馬晉龍家斜對的房子。相對來說,馬中楚的房子就要破敗多了。青的瓦泥的牆,牆面雖然以前粉刷過,但是片片剝落,反而不如沒有粉刷的好。那間房子的門過分的大,遠遠看去就如一隻咧嘴的癩蛤蟆伏在那裡。
  「不是馬晉龍把他帶大的嗎?他們怎麼沒有住一起呢?」我掉轉了頭問爺爺道。
  爺爺說道:「那個女的來之前,他們是住在一起的。」
  「哦。」我似有所悟。
  「我們接著走吧,估計馬晉龍在家裡等我了。」爺爺說。
  我一把拉住爺爺,「您不是說灣橋村的風水很好嗎?我也沒有看出哪裡好啊。」說這話並不是因為我會看風水,而是這裡的居民都習慣依山建房,而灣橋村的建築也未見在這個習慣上有所突破。
  爺爺收回跨出的腳步,說:「你看。」
第010節 女體地形
  我提起雨衣的帽子,抖了抖雨水,認真傾聽爺爺解說灣橋村的風水。
  爺爺指了指南面的山,又指了指北面的山,說道:「看見沒有,這兩座山的高度和大小都差不多。坡度不陡不緩,有一定的弧度。對不對?」
  我瞇起眼睛來看那兩座山,不住的點頭。
  爺爺又說:「如果你走到山頂上去,就會發現,兩座山的頂上還各突出一個大小差不多的青色石頭。石頭有三個人合抱那麼大,呈球狀。」
  「那又怎麼樣?」我不以為然的問道。
  爺爺一笑,道:「整個山上到處生長著一種灌木杜鵑,我們又叫它陽瓜花。更奇特的是,這兩座山上的陽瓜花同時開放同時凋謝,都是在農曆二月初八午時滿山開放,到四月初八日午時又滿山凋謝。並且同一種樹開兩種顏色的花,山頭一圈盛開紅花,山身盛開白花。只是現在早過了開花的時節,所以我們看不到。」
  「哦?」我有些驚奇了。
  「每當鮮花盛開時,山腳下的人只要望著這兩座山,若一凝神,便會產生幻覺,無論男女老幼的幻覺都一個樣——看見一對挺拔的乳房。所以,這兩座山又叫雙乳峰。」
  我驚訝的看著對面的兩座山,想不到它們倆還有這樣神奇的效果。大雨下的它們卻也真如爺爺說的那樣,顯露出幾分蠱惑人心的形狀。
  「還不止如此呢,」爺爺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補充道,「這雙乳峰的後面都是油菜田,前面是一片果園和紅薯地。當你站到更高的地方往下看時,油菜田、果園、紅薯地和這雙乳峰連結成一片,描繪出來的圖像竟然是一尊仰臥的裸體女像。油菜田是細長的脖子、山是挺拔的乳房、果林是身軀、雙腿被千畝稻田淹沒了。」
  「是麼?」我更加驚奇了,連忙在土疙瘩上踮起腳來要俯瞰它的全貌。
  爺爺卻早已跳離了土疙瘩,揮揮手道:「走吧,走吧。天時地利人和,這裡地理位置雖好,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卻怎麼也弄不好,再好的風水也沒用。老祖宗搬到這邊很多年了,到現在卻還不如我們那塊老地方。」
  我和爺爺正聊著,前面的雨簾裡出現一個匆匆行走的人影。
  「馬師傅,馬師傅!前面的人是馬師傅嗎?」那個人影把手捧成喇叭狀,朝我們喊道。
  「是啊。」爺爺拉著我快步朝前走。
  那個人影近了,我還沒有看清那人的鼻子眼睛,爺爺已經大聲喊道:「原來是你啊,你怎麼來接我啦?」
  那人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跑過來,一把抱住爺爺,哆哆嗦嗦喊道:「馬師傅,快,快去救我兄弟。」他的雙腿篩糠似的戰抖,臉色煞白如紙,話剛說完就如煮熟的麵條一般軟了下去。
  「怎麼了?」爺爺雙手扶住他的肩膀問道。
  「我兄弟,我兄弟他……他被剝……剝皮了!!!」那人的雙腿怎麼也支撐不住自身的重量,雙膝跪到了泥水裡。
第011節 砍竹
  「被剝皮?」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腦袋裡立即閃現出電影《畫皮》中周迅的樣子。她那驚悚的換皮畫面讓我記憶深刻。難道電影裡的事情也在這裡發生了?
  爺爺急忙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別急,慢慢說。」
  但是那人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雙手摀住腦袋,臉部極度扭曲。雨水沖刷著他的臉,可是怎麼也沖刷不掉他的恐懼。他跪在爺爺面前,如同夢囈般喃喃道:「求求您,求求您去救救我兄弟吧。求您了……」
  爺爺手足無措。
  那人哀求道:「您快去救救他吧,如果您不去,他就沒有命了。」他一面說一面磕起頭來,頭髮帶起的泥水濺髒了爺爺的褲腳。
  「我看他有些神志不清了,也許是喝醉了酒也說不定。亮仔,過來搭把手,我們把他扶回去。」爺爺抓住他的一隻手,奮力提起他的身子,然後將那只濕淋淋的手扛在了肩膀上。我連忙上前,將他的另一隻手扛起。他的身子就在我們倆之間懸了起來,但是穿著布鞋的腳還拖在地上。
  「爺爺,你認識他?」我問道。
  爺爺點頭道:「他是灣橋村出了名的酒鬼。不喝則已,一喝就要喝得丟了半條命。喝醉了就又是哭又是鬧的。認識他的人都叫他酒號子,意思是他喝醉了酒就喜歡像吹號一樣哭鬧。」爺爺說的吹號不是指一般樂隊裡那種吹號奏樂,而是說葬禮上道士吹的送魂號。葬禮上吹號打鑼是這塊地方的習俗,號聲發出來往往是哭著腔調的,象徵親人們的不捨。
  不知道是雨水堵住了鼻子,還是酒水刺激了嗓子,他的嗓音確實有幾分像葬禮上的號聲,一聽就讓人覺得很不吉利。
  我跟爺爺沒有將這個酒鬼送回家,而是直接走向馬晉龍的房子。
  我們看到馬晉龍的時候,他正在屋子側面砍竹樹。他見我跟爺爺扛著一個人過來了,吃了一驚,馬上扔下手中的刀,掏出鑰匙把大門打開,把我跟爺爺讓進家裡。
  「他怎麼了?」馬晉龍一面拈去身上的幾片竹葉,一面緊張的問道。酒鬼此時癱坐在椅子上,像死了一般不言不語,只有胸部起起伏伏。雨水順著他的褲腳流下來,將地面弄濕了好大一塊。
  爺爺不回答,上上下下將馬晉龍打量一番,問道:「大雨天的,你不好好呆在屋裡休息,怎麼還跑到外面砍竹樹?」
  「我要做竹釘,要釘死那個妖精!別讓她害死我的乾兒子!」馬晉龍狠聲狠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