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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爺爺的注意力這才從談話中抽離,轉而注意到外面的傾盆大雨。
  不過這種轉移時間很短。爺爺側頭瞟了一眼外面,又立刻回過頭去問那位老人:「你是說,她有一條尾巴?人怎麼會長尾巴呢?」
  「我也這麼想呢,一個這麼漂亮這麼聰明的女人,怎麼就會喜歡上馬中楚這樣又笨又醜的老實男人呢?她剛來的時候我就發現……」那位老人瞥了一眼門口的我,立即又將聲音壓低到原來的程度。
  「長尾巴的女人?」我心裡咯登一下。我試著再聽一些信息,可是那個老人對我很防範,甚至把巴掌立在了爺爺的耳朵旁邊,怕嘴裡的話會一不小心就會跑到我這邊來。
  棗樹上的鳥雀們也對這場大雨始料不及,紛紛驚魂落魄的逃離那棵擋不了雨的樹,轉投到屋簷下面。可是這也改不了它們多嘴的習慣,仍舊嘰嘰喳喳的。
  「她有一條尾巴?人怎麼會長尾巴呢?」我的腦海裡迴盪著這一句話。好奇心促使我回頭看了看那位老人。他的嘴巴仍在爺爺耳邊不停的張合,可是我聽見的只有雨聲。
第004節 好風水
  這時,奶奶手裡抱著一個枯黃的大南瓜,脖子上夾著雨傘,從雨簾中走了過來。
  「亮仔,快過來幫奶奶抬一下南瓜。這場雨太大了,把我菜園裡的南瓜花都打壞了。」奶奶邊走邊抱怨。豆大的雨滴砸在奶奶的黑色油紙傘上,發出牛皮鼓一樣砰砰的聲音。
  我馬上鑽進雨裡,躲到油紙傘下,幫助奶奶抬起南瓜,順便問道:「奶奶,那個找爺爺的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呀?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
  奶奶告訴我,那個人叫馬晉龍。雖然爺爺村裡的人都共一個姓——馬,但是馬晉龍卻是離這裡有一段距離的灣橋村的人。灣橋村的人是很多年前從這裡搬過去的一部分人繁衍開來的,所以屬於同宗共祖。
  我頓時明白了。爺爺是馬家人裡比較有威望的長輩。很多別的家庭小到夫妻拌嘴,大到離婚打架,最後都要請爺爺來作公斷。這個名叫馬晉龍的老頭來找爺爺,無非也是因為家庭紛擾或者與人爭執,要爺爺去灣橋村給他討個公道,掙個面子罷了。
  奶奶說,當初馬家的祖先要搬到灣橋村去,是因為看好了風水的。但是部分人搬過去之後,不但沒有見到他們和睦安寧,反而鬧得家家不和,戶戶敵對,甚至稻田也種不好,年年歉收;家禽也養不好,瘟病不絕。
  「哦?」我對奶奶說的話產生了興趣。「他們灣橋村的風水為什麼好啊?風水好了為什麼還會出現不好的情況呢?」
  奶奶跨過屋簷下的排水溝,跟我一起將南瓜放在門前的石墩上,然後喘氣道:「風水怎麼個好法我也不清楚,等你爺爺跟他聊完了,你自己去問爺爺吧。」奶奶將撐開的油紙傘放在台階上,又拍了拍身上的水滴,吩咐我道:「把廚房的菜刀拿來,我切一點南瓜今天中午做菜,剩餘的塞到床底下保存。」
  我從屋裡穿堂而過,經過那位老人身邊時故意走慢一些,想聽聽他們說的「長尾巴的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那位老人對我似乎有一種天生的防範意識。他見我走過來,便立即噤住了嘴,端起已經涼了的茶水喝得嘩啦啦的響。
  我沒有辦法,只好乖乖的走到廚房去拿菜刀。等我剛到廚房,那位老人又開始跟爺爺講話了。他越故意不讓我知道事情的始末,我的好奇心就越強烈。
  我從廚房出來,經過他身邊走向門口時,他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他的眼睛像長在了我身上似的,我每走一步他的眼珠子就移動一點,一直到我出了門他才收回那雙冒著鬼火一樣的眼睛,茶杯又重新放回。
  有必要這樣麼?我心裡不爽快的想道。
  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呵呵一笑,說道:「人家在談家事呢。」
  「那也不用這樣防範我嘛。」我撅起嘴道。
  奶奶一邊切南瓜一邊說:「家醜不外揚嘛。他呀,就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如果不是這樣死要面子,老了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第005節 油紙傘
  我越聽越迷糊了,我不知道死要面子跟壞下場有什麼直接的聯繫。過分的顧面子當然令人生厭,但是也不至於出什麼事落得什麼下場吧?
  我這樣問奶奶,奶奶卻揮揮手,笑道:「哎,我這裡忙不開,你還老給我打岔。再說了,你就在這裡呆幾天,他也就跟你爺爺發發牢騷而已,沒必要查戶口一樣問人家吧。來來,幫我把剩餘的南瓜放到床底下去。他肯定就在我們這裡吃午飯了,我要去淘米炒菜了。」
  然後,奶奶抬頭看了看從屋簷上傾瀉如注的雨,又嘟囔了一句:「這麼大的雨,好久沒有見過了……」
  我抱起切了一個口子的南瓜,轉身正準備進屋,卻一下撞到了什麼東西。我嚇得驚叫了一聲。定眼一看,原來是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像幽靈似的,剛才還坐在屋裡跟爺爺聊天,突然一下就來到了我的面前。我嚇得心驚肉跳,幾乎將手裡的南瓜摔碎。
  奶奶一把拉住那位老人,說:「晉龍啊,現在下著大雨呢,不如就到我家裡吃飯吧。吃了飯等雨下了再走啊。」
  那位老人又用異樣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神情閃爍道:「呃……不了,我家裡還有事,還要麻煩您的老伴去我那一趟呢。等有時間了請您到我家去吃飯吧。」說完,他再一次用那雙詭異的眼睛瞄了我,像雞毛撣子掠過一樣輕柔而快速。我不知道他是怕我聽到了什麼,抑或是我臉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我不禁用手摸了摸臉,然後看看手指,並沒有黑色的灰塵或者鮮紅的血液。
  奶奶挽留道:「都是同宗的人,何必這麼客氣呢!吃了飯再走也不遲啊。」
  那位老人卻似乎沒有聽到奶奶的話,一頭就扎進了雨裡。
  奶奶愣了一愣,半天沒有緩過神來。等那位老人已經走出三丈多遠了,奶奶才想起他沒有帶傘,急忙拿起晾在一旁的油紙傘追出去……
  此時,天空一陣轟隆隆的雷聲響過。我的耳膜被震得發麻。屋簷下的鳥雀們失去了剛才的活躍,此時都靜立在梁木上,抖索著濕漉漉的羽毛。我想渾身濕透的鳥雀們此時最擔心的是鳥巢和鳥巢裡面小鳥雀的安危。那位老人既不用擔心自己的房子被風吹走,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孩子被雨淋濕,何必這麼急匆匆的要回去呢?難道家裡有什麼急事?
  不一會兒,奶奶從雨中走回來了,那個黑色的油紙傘還在她手裡。彭彭的雨點敲擊油紙傘的聲音也由遠及近。
  「怎麼了?」我看著巍巍顛顛走過來的奶奶問道。
  奶奶搖了搖頭:「這個倔老頭,等我趕出去,他的人影早就不見了,比鬼影消失的還快。這麼大的雨,他不怕跌倒我還怕摔散了這一身老骨頭呢。」
  我扶著奶奶走進屋,只見爺爺還在那裡悶頭抽煙。
  「你的肺不好,別抽那麼多煙!」奶奶走過去拿下了爺爺手裡的煙。
  爺爺抬起頭來,蒼白如紙的臉色將我和奶奶都嚇了一跳。
第006節 黃道日黑道日
  「老頭子,你怎麼了?」奶奶的手一陣抖動,煙頭的煙灰隨之落下,露出暗紅。
  爺爺搖搖頭:「沒有什麼事。你去做你的飯吧。快點做,做好了我去灣橋村看看。」很明顯,爺爺不想告訴我們。我的好奇心更加強烈了。什麼事情值得爺爺和剛才那位老人這樣神秘兮兮的?還有,那個「長尾巴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意思?我預感到,事情不是公公與兒媳鬧矛盾這麼簡單,應該還有別的更嚴重的問題。
  「去灣橋村?人家的家事你就別摻和了。古人說的好,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別以為人家敬重你,你就這也管那也管。人家和好了也不記你的德,人家鬧僵了還記你的怨。你何必呢?」雖然村裡的人一有事就來找爺爺幫忙,但是奶奶從來都不願意爺爺插手別人家裡的事情,一見人家來找爺爺心裡就來氣,只是別人在這裡的時候還是要顧人家的面子。我也覺得爺爺經常做了事還不討好。
  於是,我順著奶奶的話來勸爺爺。
  未料爺爺反常的不耐煩道:「你不知道,這次的事情沒那麼簡單……」
  爺爺不待我們繼續勸他,兀自回到裡屋去了。爺爺一向脾氣很好,平時很少跟奶奶和我發氣,雖然我們的勸告不一定聽,但是他總是會笑瞇瞇的點頭。可是,這次他居然懶得聽我們的話,脾氣也顯得暴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