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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節

  「哎,不說了,不過你剛才讓我說具體的名字,我還真的是沒法給你,」老瞎子說道,「我自然聰明,這一輩就兩件事沒弄清楚,這就是其中一件,我之所以還努力活著……就是不想把這兩個疑問帶到棺材裡,不然我一定會閉不上眼升不了天。」
  「是因為沒有懷疑的對象?」我想了想,問道。
  「不,正好反了。」老瞎子說道,「值得懷疑的對象太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該相信誰。」
  「你一個個說,有多少我查多少。」我說道。
  「好,那就從嫌疑最大的來,」老瞎子說道,「二當家錢占坤,他是朝著整個幫派出國最凶的人,當時華人在美國已經有了一些勢力,尤其是華人黑幫,從唐人街輻射延伸,幾乎美國的每個街道,都有幾個華人小混混。他的資產大部分已經轉移出去,但是公有資產,他無法自行轉移。如果全都遷移到美國,他才能從中獲利。而我從龍虎山下山之後,就直接去了洪門堂口,很快就混到了所謂幕僚,更多的人認為,我才是真正的二當家。再往後,因為幫主信任,放權於我,洪門之內,我幾乎已經一言九鼎。所以,若是他要坑害我,合情合理。」
  「至於第二個,沒有第一個嫌疑大,但是我覺得太蹊蹺。哎,你總是打岔,不讓我把我的事情說完,我繼續說。」老瞎子說道,「從頭說吧,我1914年出生,1920年被師父帶走,隨著師父在江湖遊歷了五年,1925年被師父帶上龍虎山;在山上修行十年,1935年,我21歲,被逐出山門,也是那一年,我加入洪門,只用兩年時間,成了所謂『洪門軍師』;1937年,抗戰爆發,幫主力排眾議,讓23歲的我帶領洪門兄弟和眾多海外兄弟的國內家屬留守國內,我在多個勢力之間遊走迂迴,時不時打點悶棍,讓洪門免於戰火摧殘,直到1951年,我已經37歲,年近不惑;1953年,我40歲,我從一些修者那裡聽聞國家成立了『組織』,我認為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但是我怕我走了之後洪門無人能打理好,放棄了將軍的邀請,當時找到我的人,是郎賢禹的父親;那一年,正好也是國家執行第一個五年計劃,我認為洪門可以利用這股浪潮,那時正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其中很重要的內容就是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改造,不少大中城市出現了資本主義工商業全行業公私合營的趨勢,我感覺這正是洪門洗清資產走上正途的大好時機,可是更多的人卻是想逃走,然後就爆發了我被挖眼的事情……」
  老瞎子緩緩地說道,我似乎聽到了歲月的蹉跎和時光的厚重,就彷彿一個寧靜的午後,你一個人在圖書館裡,眼前是一本無比古樸的書,但是你卻不想打開它,因為它太厚重,厚重到你不想去承受。
  「因為給幫主算那一卦,算死了幫主,也算出我自己是叛徒,幫主被刺殺後,我被人打暈。那天我被蒙著眼睛,就聽到幫主長子失聲痛哭,他在錢占坤之前拿去了三角金元寶,當時成了洪門暫時的話事人。」老瞎子說道,「他當時情緒近乎崩潰,哭著說道我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看洪門任意一人,下令人們下藥藥瞎我,但是不知道為啥子……來人竟然生生挖掉了我的眼睛!幫主長子,就是嫌疑第二大的人。」
  「為什麼?我沒發現又什麼嫌疑啊?」我問道。
  「因為幫主的遺言,我即使受到重刑,只要我注意一些,定然能在洪門混跡完後半生,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哪怕讓我瘸了讓我啞了,我都能繼續調查!可是偏偏挖了我的眼睛!當我成了睜眼瞎,又怎麼去查?」老瞎子說道,「而且幫主次子是我的學生,深得我和幫主喜愛,我和幫主都認為幫主次子是最好的繼承者。所以若是幫主長子想要害我,也無可厚非。」
  「你要這麼說,你是人家絆腳石,要干你也有理由。」我說道。
  「對,若不是他和錢占坤勢如水火,我甚至覺得是他們兩個人合夥的,」老瞎子說道,「即使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他們也絕不可能聯手。錢占坤的獨子私吞洪門財務,我原本知道,但是洪門家大業大,各家其實手腳都有點不乾淨,這是太正常的事情,所以只要不出格,我從來不管。但是錢占坤獨子似乎和幫主長子曾經因為某個姑娘大打出手,幫主長子懷恨在心,以查賬為由,逼死了錢占坤獨子。那段時間,大家都覺得幫主和二當家錢占坤要決裂,但是幫主啥子都沒說,只是打斷了他長子的腿,這件事最終不了了之了。」
  「還有誰?」我問道。
  「我在洪門最好的朋友……」老瞎子說道,「那算是一個師兄,但是歲數差得比較多,也是從龍虎山下來的。像是洪門、青幫這樣的人間幫派,往往都有一個類似我這樣的角色——修者。修者在人間幫派裡地位不同,小到做雜事的,比如門內兄弟婚喪,山門香堂的風水,大到行動前卜卦以至於繼承人的抉擇,都能看到修者的影子。而那位師兄,是龍虎山一位自己下山遊歷的師兄,我下山之前就聽說他在洪門,才去投靠他。正是有他,我才能被那麼快的引入,才能有後面迅速上升的機會。到後來,他年事高了,已經基本是養老了,後來在賬房做一個閒職,偶爾幫幫主煉丹,跟我關係很好,經常指點我。」
  「聽起來是個好人啊,」我說道,「到現在好像都沒什麼嫌疑。」
  「我也不想懷疑他,但是他,卻是最證據確鑿的一個……」老瞎子說道,「我畢竟是修者,一般人怎麼能這麼容易把我打暈?更何況,就算我手腳被綁著,眼睛被蒙著,我一聲天罡吼,至少一半的人都要愣神許久,足夠我脫逃了。可是當我醒來,我不能使用任何道術。我靈台被封,我嘴角發苦,是被下了藥。封印我的手法,和我吃的丹藥,都是龍虎山的手法!」
  「那可不一定就是你這個老師兄啊!」我說道,「你在龍虎山幫展紅玉偷東西,後來又幫她逃跑,這事過了半個世紀,李源朝追捕展紅玉的時候都找你麻煩,可見展紅玉偷的都是重要的東西。所以龍虎山要是有個把人心裡不痛快,想要下山找你麻煩,和其他想要害你的人一拍即合,也是有可能的。」
  「不可能,一定會是我那師兄,」老瞎子搖頭說道,「我當時雖然嗅覺沒練到現在這個地步,但是我聞到了一股很重的丹藥味道。不是孫杏林身上那種淡淡的藥味,而是那種明顯剛剛從煉丹房裡出來的味道。洪門煉丹重地,只有我和他能出入,不是他又是誰?」
  「可是,作案,總要有動機啊!」我說道。
  「我不清楚……」老瞎子說道,「我被挖了招子,扔回了我的臥房。當時我心思極為混亂,眼睛因為麻藥的作用,還沒感受到疼痛。可是沒幾分鐘,我的書僮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說一群黑衣人朝著我所在的小院子衝了過來。他帶著我跑,我只聽到身後無數呼喊聲,眼前一片黑暗,可悲的是我卻要向前衝,衝向無盡的黑暗。不久,我就聽到了我書僮一聲慘叫聲,我在慌亂中也跌到山下河水中。我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漂上了岸,眼睛上的麻藥已經沒了,我被生生疼醒,大概是被河水泡了太久,眼睛有些發炎,整個人又疼又瞎。耳旁是河水聲,那一刻,我覺得人生真的是沒有啥子意思,走向水中,想要把自己溺死。河水已經沒到我要胸口,這個時候出現一個人,強行把我拉了上來。」
  「誰?展紅玉?還是你師父雲浮道人?」我好奇地問道。
  「都不是,」老瞎子說道,「他的名號其實很響,江湖人稱『照世孤燈』。」
第二百八十八章 看山只是山
  「照世孤燈?」我想了想,這個名字我似乎聽過,「孫不留他爺爺?」
  「正是,」老瞎子說道,「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在那個時候就死了。當時感染加上流血,在設備及其有限的情況下,恐怕只有他能救我一命了。不過不是被藥瞇瞎,而是被挖了招子,饒是他是絕世神醫,也沒有讓我復明的神仙手段。」
  「再之後,我遊走江湖,化名陳老瞎,在長沙和一群土夫子盜過墓;叫過李無極,在杭州擺攤算命;還有許多許多的身份,為得都是能夠不脫離這個圈子,也是為了得到紅玉的消息。可是洪門分崩離析,龍虎山不讓我上山門,紅玉杳無音信,就這樣,白雲蒼狗,幾十年如同一瞬……」
  他說著就沉默了,而我也沒有再接話。路上我給郎賢禹打了幾個電話,點了幾個名字,讓他無論動用什麼勢力都要給我找到這幾個人。郎賢禹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下來。
  我和老瞎子從長白山到江西龍虎山,距離太遠。鷹潭市又沒有機場,我們倒飛機到景德鎮下了飛機。我擔心老瞎子心思太重,又陪他在景德鎮逛了兩天才去鷹潭。到了鷹潭就有人開車接我們,是郎賢禹安排的。對付洪門這樣的幫派,你告訴他你是組織是沒有用的。郎賢禹幫我安排了一個新的身份,一個國安局的官員。黑社會不怕修者,但是怕警察啊!弄個國安局這種超級警察的身份,到洪門的確是會比較好混。這讓我不由思索,組織到底有多大的勢力?這樣的身份,說安排就安排了。但是回頭想想,組織很大的職責就是包圍國土和國民安全,這樣來說,算到國安局裡也未嘗不可。
  我們的車子裡只有四個人,坐在副駕駛的看起來是當地一個官員,而開車的據說是洪門內部的一個成員。我們被接到一家的寫字樓,那是一家公司,看名目應該是和銅製品有關。那個官員到了那寫字樓就不再隨形,而是在車裡等我們。一路上他對待我們的態度十分奇怪,很客氣,但是又有些畏懼,還有種似有似無的擔憂。
  「老師,是您!我們已經有太多年沒有見面了!」迎面走進來一個老者,把我們帶到一個會客廳。這老者精神矍鑠,看起來十分幹練。
  我看了一眼,這會客廳裡還坐著一個老太太,一個看起來隨時都會掛掉的老頭,和一個大概六七十歲的老頭。我心中頓時不爽起來,我要的人明顯不齊,難道是郎賢禹誑我?我就提出這麼一點要求,他都做不到,還扯啥要挽留我。
  「如塵?」老瞎子反映了一下,有點激動地說道。
  「是我啊!」那個老者聽到老瞎子認出他,似乎十分開心。
  「這是當年幫主的次子,司徒如塵。」老瞎子淡淡地說道,似乎又平靜了下來。
  「您好,我叫吉野。」我點頭說道,那老頭同時也在打量我。
  「吉先生真是年少有為,這麼年輕就擔任要職,當真前程似錦啊。」司徒如塵說道。
  「你哥哥司徒如海和玄正道人來了沒有。」我直接問道,這是我問郎賢禹點名要的人。雖然司徒如塵和當你老瞎子遇害的事情無關,但是他是現在國內洪門名義上的掌權人。而且老瞎子這些年孤苦伶仃,他若是有點良心,又怎麼會不管老瞎子?
  之所以我直接說出沒來的是這兩個人,是因為屋子裡那兩個老頭和他倆年紀都對不上號,特別老的那個應該是錢占坤,另一個我就不清楚了,那個老太太應該是當年那個三姨太。
  「玄正先生已經仙逝了……」司徒如海說道,「我哥哥……」
  「我來了,哼。」一個老者很有氣派地走了過來,不過可惜的是他有點瘸,他身後跟著一群保鏢,我估計這個就是當年幫主的長子,司徒如海。
  「讓你身後這群人出去。」我毫不客氣地說道,老瞎子輕輕推了推我。這次來鷹潭,我們一路談心,甚至去景德鎮遊玩,老瞎子突然變得習慣倚靠我。此刻他就像是個老父親,而我是一定要給老父親討說法的兒子。
  「你是什麼東西?」司徒如海戾氣極重,瞪著我說道。
  「我是把你請來的人。」我平緩地說道,「你如果現在不讓這些礙事的人出去,我會讓他們永遠留在這裡。」
  「你就是國安局那位高官?這麼年輕?還是我真的太老了?」司徒如海不可置信地說道,還是選擇了妥協,對他的手下擺了擺手,最後只留下一個人沒走。見到他退讓,我也沒太過追究。
  「哥,我們還不算老啊,」司徒如塵笑著說道,「你看,林先生還在呢,我們怎麼能算老!」
  「林先生?」司徒如海這個時候才看到我身後的老瞎子,十分驚訝地說道,「林靈都?你竟然沒死?」
  「人賤,命硬,死不了,」老瞎子一字一頓地說道,「恐怕,你很失望吧。」
  「咱們有話慢慢說,我今天備了好就好茶,吃過飯慢慢說。」司徒如海看到情況不對,趕緊說道。他見到人齊了,把我們帶到一個包廂裡,果然是準備了好酒好菜。包括那兩個老頭和老太太,也被折騰了過來。
  「這裡的腳步聲還有三個人,」老瞎子路上偷偷問我,「聽聲音一男一女都是老者,還有一個是被人推在輪椅上的,都是誰。」
  「輪椅上的應該是當年的二當家錢占坤,女的應該是三姨太,還有個老頭我不認識,我給你問問,」我說道,「司徒如塵,這個老人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