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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節

  我們加快了腳步,剩下的路越來越難走,有些簡直都不是路,如果不是有地圖,絕對想不到會往那樣的地方走。這幾天下來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情了,三九的失蹤,仇彪的野性,老瞎子的失算,申干臣的變態,馬大叔的翻盤,三叔的潛伏,遠親的掩護……每件事的畫面感都太強了,以至於我走在路上都覺得腳下的路上都在回放這些畫面。
  「林老,你莫不是真中了那個申家那個化生子的計?」又是馬大叔打破沉默,自從三九失蹤之後,整個隊伍總是會陷入這樣的沉默,而這沉默會傳染,原本說話的人也會停下來。是馬大叔一直在打破這個沉默,他比我更有擔當。
  「錘子哦,」老瞎子笑了笑說道,「那個砍腦殼的東西,老子有一百種方法弄死他。」
  「吹牛逼……」李森小聲念叨了一句,「都快讓人一鍋端了還吹呢……」
  「棒槌!你懂個毛線!」老瞎子有點惱羞成怒,拿盲杖掄他,這地下道的空間非常小,李森也躲不開,結結實實的被打了兩下,還不敢還嘴,「我有他絕對不敢動我們的仰仗,憑著這個仰仗,就注定我們會有轉機。」
  「什麼仰仗?你還有什麼大招沒有用?」我好奇的問道。
  「因為我們是吉家的人,這就是仰仗,」二叔說道,「組織下了這麼大的決心,花了這麼大的代價,就是為了要得到吉家的人,怎麼可能讓那小崽子隨意拿我們做實驗。」
  「對頭,」老瞎子搖頭晃腦的說道,「所以出現那樣的情況,要麼是申干臣自己的個人行為,他那麼變態,誰算得到啊?不過也有別的可能,就是申干臣直到那時候也只是一顆棋子,他虐待我們之後,會出現一個大人物,扮作白臉跟我們談判,在我們已經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情況下,很可能就什麼都招了……不過那也是製造轉機的時候。」
  大人物……出來的大人物不就是我三叔麼……這怎麼又繞回去了?
  「林老啊,你別轉移話題啊!」李森被打得有點疼,竟然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雖然你有申干臣不會真把我們怎麼樣的仰仗,可是你還是被他給算計了啊?而且你那一百種弄死他的方法都是啥啊,說出來聽……」
  「說你個錐子!打你個砍腦殼的……」老瞎子一盲杖又要打下去,李森剛被打過,有了經驗,機智的往地下一蹲。
  「彭!」
  一聲槍響!
  子彈在李森原來站著的地方穿過去,李森要不是剛巧蹲下,已經被打死了。
  「趴下!」馬大叔大喊一聲,所有人都趴下了,我們前方正是地道的一個出口,卻沒想到在這個出口處收到了槍擊。但是好在隧道很窄,橫排只能容三個人走。我們都趴下之後,角度又比較刁鑽,都趴下之後,外面很難打中我們。
  「臥槽,林老,你特麼竟然開槍!至於麼!」李森罵道。
  「開你媽錘子啊!老子哪來的槍!」老瞎子說道,「得趕緊想辦法,一會兒外面的人發現槍打不進來,換點手雷什麼的就完了。」
  「我來。」白水柔慢慢的爬過來,也不多說什麼,她拿出一個類似像是松脂的小東西,是像是一塊美玉。她用拿出一個打火機,把火調到最小,點了一下又搖了搖頭,又往前爬了爬,似乎還是嫌距離短,又往前爬了爬。
  「別再往前了,太危險。」馬大叔說道。
  「沒事。」白水柔竟然調皮的吐了一下舌頭,又往前爬了幾步,這次終於停下了,那松脂被她烤出了細細的煙,隨著這煙往外出,地下和周圍的牆面竟然爬出無數的蟲子,真是什麼蟲子都有,鼠婦,蜈蚣,蚯蚓,還有各種飛蟲。白水柔在這些蟲子身上灑了些藥粉,蟲子們就像是瘋了般的往出口處爬,不到三分鐘,外面傳來了震震騷動,不知道是這些蟲子做了什麼。又過了兩分鐘,外面開始傳來慘叫聲,叫了將近五分鐘都沒停,白水柔笑了笑往回爬。
  「應該沒問題,再過十分鐘我們……」
  「彭!」
  那一刻,那個畫面,我想我今生都忘不了。白水柔一身白衣,手上拿著一枚像是玉一樣美的松脂,她恬靜美好的臉上還帶著溫柔笑意。她正輕盈的往回爬,爬行這樣一個醜陋的動作,她做來卻是那麼有韻律。她半張著嘴,看樣子是話還沒說完,右胸就突然被打了一個洞,身上的肉被帶飛不少,鮮血一下子噴了出來,整個人像是折翼的蝴蝶,一下子失去了生命力。
  「水柔!」馬大叔大喊一聲,也不管危險,兩步跑了過去,把白水柔抱了起來。
  「水柔妹妹,你別動,我來。」端木青鸞的臉上從未出現過如此的慌亂,她的臉上淚水直流,手顫抖的厲害,不斷的掏出瓶瓶罐罐,拿過來又拿開,似乎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麼。
  「哇!」孫杏林也拿著銀針跑了過來,但是跑過來只是看了一眼,就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水柔,別擔心,沒事的,咱們這有神醫,有高手,什麼都有,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馬大叔安慰白水柔說道,但是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馬若炎,你要騙我嘛……」白水柔吐了一口血,那血流過她白皙的皮膚,顯得那樣刺眼,「我是苗寨的蠱女,會不瞭解這些生死嘛……你不要說話……聽我說說就好……」
  「好,好,我聽,你別一次說完,我們慢慢說。」馬大叔的全身都在顫抖。
  「傻瓜,來不及啦……」白水柔勉強伸起手,摸了摸馬大叔的臉龐,「這些年,這些話,我一直……想說給你……今天,終於有……有機會啦……端木姐姐,你有能讓人迴光返照的手段吧……幫幫我,讓我把話說完……」
  端木青鸞已經哭坐在了地上,她用力點了點頭,咬著嘴唇在白水柔中槍的地方灑了一些藥粉,那裡的皮膚一下子就變成了黑色,但是同時也不流血了。她又給白水柔餵下了一小瓶不知道什麼液體,白水柔喝下之後,原本蒼白的臉竟然變得紅撲撲的。
  「謝謝姐姐啦……若炎……」白水柔沒有往日那優雅美女的模樣,剛像是一個懷春的少女,「那一年……你十六歲……跟著你爸爸來處理苗寨裡一個屍變了的大巫屍體,大巫的殭屍打不過你爸爸,躲到一個地窖裡,苗寨那麼多漢子,卻沒有人敢下去……那時還是少年的你卻跳了下去,你爸爸擔憂你緊跟著跳了下來……所有人不知道,那天有個調皮的小女孩,她正在地窖裡捉迷藏……要不是你,那個小女孩就死定啦,就沒有後來的天賦最高的蠱女啦……」
  白水柔像是回憶著什麼甜蜜事情,繼續說道,「你和你爸爸走了之後,我偷偷跟著人群去送你們……我也沒想到,在之後的許多年,總會夢到你跳到地窖裡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苗寨的蠱女,是不能外嫁的,除非是你入贅,或者我退出苗寨……所以那次相親,是我用性命相要換來噠……」
  說到這裡,白水柔嗔怪的瞪了馬大叔一眼,「可是你卻百般推脫,當著苗寨那麼多人的面說不合適……我妹妹水仙看不下去,偷偷給你下了同心蠱,而我卻不知道……後來你在苗寨住的那幾天,對我百依百順,溫柔無比,我還以為你回心轉意啦,幻想著嫁給你,給你生一兒一女,幻想著許多許多……我這輩子都沒那麼開心過,從來沒有,也再也沒有……」
  我們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心口像是被壓著一塊石頭,洋洋也哭成了淚人。
  「後來……你發現自己被下了蠱,大為震怒,」白水柔臉上的突然開始迅速的消失,「竟然當著苗寨那麼多人的面用刀劃開自己的胸膛,把心臟上的蠱拿掉了……苗寨大亂,把你救活,你醒了之後對我冷面相待,完全不理會,就那麼負氣而走……我連解釋一下的機會都沒有……我從來沒那麼難受過……心不是痛,是空啦……」
  「水柔……我錯了。」馬大叔閉上了眼睛,嘴唇顫抖。
  「我不怪你……」白水柔溫柔的一笑,「我也沒想到……從此我會情根深種,竟然忘不掉你啦……這次你找到我,我非要……跟你來這長白山,其實只是想多一段和你的記憶……才好過完我這下半生啊……沒想到,要死在這裡啦……端木姐姐很好……很愛你,我也沒什麼擔心的啦。若炎,你不要閉著眼睛……你看著我……回答我……你到底……愛不愛我?」
  馬大叔慢慢睜開了眼睛,雙眼竟然已經血紅,淚水像是流水一下流了出來,他認真的看著懷裡的白水柔,沉痛的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不愛。」
  我心裡無比震驚,老瞎子卻拉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你還年輕,其實對比謊言,這句『不愛』,才更需要一個男人的擔當和勇氣……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到這種坦誠和分明呢?這或許才是馬若炎能受到這兩個絕世女子深愛的原因吧……」
  白水柔竟然心滿意足的笑了,艱難的說道:「這個回答……我很滿意……因為,這才是我愛的那個……愛憎分明的……馬若炎啊……」
  她說完這句話,就平靜的閉上了眼睛,臉上保持的微笑,竟然是那麼幸福和寧靜。
  「水柔!!!!!!」馬大叔跪在地上,仰天長嘯,發出了狼嚎般的嘶吼聲!
第一百一十六章 報仇
  你怎麼看待死亡呢?人對死亡的感情是複雜的,可以說,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是圍繞死亡的,那些先賢大哲終其一生都在研究死亡的意義。我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拋開人文領域不說,就連科學領域也是和死亡息息相關。我們發展醫學,為了讓我們更遠離死亡,甚至是建築學,也是以安全為第一要義,可以說所有行業,都在默默的規避著死亡。
  我們為什麼如此懼怕死亡呢?其實人這一生有太多的不確定,最能確定的事情反而就是死亡,我們都將在某一天迎接它的到來。可以說,我們畏懼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某一天」和我們「迎接」它的方式。對,我知道我某一天會死,可是這某一天到底是哪一天?是我夢想完成的那天嘛?還是我在為了夢想煎熬的那天呢?是她還在我懷中沉睡的某個清晨?還是我在和朋友的一次酒宴上?根本無法預料!說到底,我們恐懼的是那死亡一刻的未知和死亡之後更大的未知。
  死亡的那一刻,我是否能夠坦蕩的面對我這一生?死亡之後,我是否能捨棄這幾十年紅塵時光的羈絆?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要死!所以,我畏懼死!
  但是人類是忘性大的動物,除了少數人能夠對死亡保持清醒,其他人更願意選擇性遺忘,一種自我麻痺似的遺忘。我們站在山上,往往忘了山的雄偉;我們牽著愛人的手,往往忘記了這牽手的來之不易。我們享受著萬物之靈人的肉身,享受著食物鏈頂端的支配,享受著活著帶來的種種體悟,在這樣的享受下,我們忘卻了死亡。死亡,很多時候,顯得那麼遙遠。
  可是,它,真的遠嗎?
  它是人類永恆的夢魘,在你忘記它的時候對你露出惡魔的笑容。許多時候,只有你聽到了它走近的腳步聲,你才想起它寒冷的鐮刀還有熱血沒有乾涸;只有你拚命掙脫它的時候,你才感慨,活著真好,平安的活著,是上天的眷顧。你生病了,便知道健康的好;你康復了,便感慨不生病的幸運;時間長了,你,又忘了。死亡提醒我們的徵兆,不止是我們自身被死亡迫近,更多時候是身邊的人真的就那麼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