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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

  「少了一具屍體?」老瞎子反應很快,自言自語道。
  「道長果然聰明,那具屍體本來就有點古怪,隱隱有些屍變的徵兆了,當時的情況也容不得我抓住它,否則這三具屍體便不好處理了。」趕屍人是個情緒變化很快的人,而且喜怒形於色,瞬間又變得愁眉苦臉,看樣子是個性情中人。
  「趕屍本來就至少需要兩個人,你能一個人趕屍,還是一次性趕四具屍體,本事必定是不小了,什麼屍體能從你手下逃掉?」老瞎子思考了一下說道。
  「道長抬舉我了,一個人趕四具屍體本來就有些吃力,那具屍體更是古怪,我這一路小心翼翼,馬上就要收工完活兒了,晚上喝了點小酒,沒想到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小賊到我房間裡偷東西,當時只顧著打賊,嬲你媽媽別,沒想到這屍體竟然趁亂跑了。按理說也不可能啊,畢竟它還沒起屍,但是我感覺它卻好像有了些靈智。現在這屍體跑了,不單單是我名譽和這單生意的問題,而是怕它做出什麼染血的事情,我承擔不起這因果啊!所以請道長幫我算一卦,用這屍牌算算屍體的方向何處,我好抓他回來。哎!」趕屍人又歎了口氣。
  「會不會是鬼借身?」老瞎子沒有回答,反而是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道長何出此言?」趕屍人愣了愣。
  老瞎子老臉一紅,「說來也該是我們的緣分,今天我們來到此處,其實是一次意外……你也知道鬼喜歡迷住人,我失了一雙招子之後,其實很難被迷惑,畢竟沒有招子,心反而清淨了。但是今天經歷了許多事,身心疲乏,思緒又亂,沒想到還真的被鬼迷住了,但是那鬼有些不同,它有陽身!奇怪的是,它那陽身死氣沉沉,我以為是附體在什麼垂死的人身上出來作亂,現在想來,那陽身隱隱的屍氣,更似是一具屍體。」
  「那屍體長什麼樣?」趕屍人看來真的是很著急,脫口而出。
  「你怎麼不讓啞巴去唱歌啊!我哪裡曉得他長個啥子樣!」老瞎子氣哼哼的回了一句。
  「道長莫怪,是我無禮了……我……我也是太心急了啊。」趕屍人尷尬的笑笑。
  「大概方位我可以指給你,其他的我也幫不上你,我現在有要是在身,時間耽誤不得的。」老瞎子說著,指了指我們下公交車的方向。
  「多謝道長,若能抓住那屍體,來日必當重謝!」趕屍人說起來說完就要走,「道長,事情緊急,我這就走了,就不和你的同伴打招呼了。」
  同伴?難道他還能看到我附體在阿福身上?
  「你等等?啥子同伴?」老瞎子顯然不這樣想,立馬叫住趕屍人。
  「我剛才來的時候,你身後還有一個人啊!難道道長不知道?」趕屍人的臉色一下子嚴肅了起來。這大半夜的,想想都覺得恐怖啊,荒郊野嶺的,有個人一直跟在你身後啊!
  「我們只有一人一貓,沒有別的啥子人了,難道是你那具屍體?不可能啊,如果是,我一定聽得見。」老瞎子非常疑惑的說道,似乎是覺得無論如何也說不通。
  「絕對不可能,如果在附近,我聞得到那股屍體的味道,他的本命屍牌也一定有反應。估計是另有其人,道長多家小心了。」趕屍人看來是個古道熱腸的人,自己的事還沒處理好,反而關心起來我們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罷了罷了。」老瞎子說的倒是平淡,但是語氣中還是透著濃濃的擔憂。
  「那我不打擾了,等我抓到屍體之後,我們有緣再見。」說著行了一禮,急匆匆地趕著屍體離開了。趕屍人來帶的消息讓我們有些壓抑,心頭都蒙上了一層迷霧。我和老瞎子也加快了腳步,畢竟想想自己身後還有個尾巴,心裡怎麼也不踏實。不久,我們就走到了漸漸有人跡的地方。
  上海市畢竟是全國最大的城市之一,即使是夜晚,也是無比喧鬧繁華的。七月的晚上,外出吃夜宵的人很多,老瞎子說他沒有胃口,雖然我覺得,他更可能是沒有錢。這個時間已經沒有公交車了,老瞎子想打車,但是又不知道哪個車是出租車,沒法招手。我沒有幫他,因為我覺得,就他這個形象,出租車看到了也是拒載。無奈之下,我們只能慢慢走到醫院。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醫院的大多數人雖然已經休息了,但畢竟是醫院,還是有很多人這忙忙碌碌。如果是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幾個重要縮影,那醫院一定是這些縮影的聚集地,這些生老病死的鏡頭,每年每個月甚至每天,都在這裡一次又一次的上演。
  老瞎子把我扔在了外邊,自己去取我的頭髮。不久,他就回來了,無奈的說道,「我進不去啊,你的病房裡很熱鬧啊。」他摸了摸鼻子,估計是被人趕出來的。可是畢竟是凌晨三點了,就算是照顧有人在照顧我,也該休息了,怎麼會熱鬧?
  帶著疑惑,我很想親自去看一看,有了阿福的身體,倒也有很多方便的地方。
  「我勸你最好不要去,你一定不想看到的。」老瞎子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表情寫滿了猥瑣,似乎在可憐我。我心中有些擔憂,但是也不全信。本來嘛,一個瞎子叫你不要看一樣東西,和一個聾子叫你不要聽一首歌一樣滑稽啊!
  我沒理他,走向我身體所在的病房,當我看到那一幕,我才知道,滑稽的是我。
第八章 薩滿
  我還是不顧老瞎子陰陽怪氣的勸告,最終還是溜著牆根,悄悄的爬上我身體所在病房的窗戶。要說阿福這個身體雖然是胖了點,但是還是很靈活的。老瞎子那不懷好意的微笑和可憐我的語氣,讓我心裡一陣不安。難道,房間裡真的是什麼不堪的畫面?我兄弟把我當凱子要吊我馬子?我才死了一天好不好,名副其實的屍骨未寒啊!
  當時的時間是凌晨四點不到,天色還是很黑的,屋裡又是亮著燈,阿福還是只深色的貓,所以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爬上了陽台。
  艾瑪!這果然還真是夠滑稽啊!畫面也真的是夠勁爆啊!老瞎子誠不欺我啊,我看到我的身體赤身裸體的躺在床上,病床已經被移到了病房的中央。病房中除了李森和艾曉,還有兩個我不認識的年輕人,看年紀二十歲不到的樣子。我的身邊,是一個穿的花花綠綠的人,他戴著奇怪的帽子,身上掛著各種顏色的布條,手上拿著一面鼓,這鼓我倒是認識的,曾經我帶旅行團到東北旅遊過,我們看了當地的薩滿跳大神的祭祀表演,這鼓和當時表演的人手上拿著的鼓差不多,但是沒那麼鮮艷,顯得很陳舊,這個鼓叫做太平鼓,東北的薩滿教中比較常見。當時我認為那只是個普通的表演,每次帶團到這裡都會看到,沒想到現在近距離觀看了,而我還是主角呢!這個身著殺馬特一樣的人應該就是個薩滿吧,他跳著詭異的步子,每一步好像都要摔倒,但是最後都能站住。他口中唸唸有詞,像是說也像是唱,但又都不是,傳說中的鄉村Rap?我的身體上被塗著奇怪的油彩,那樣子像是準備被烤的雞上了一層醬料。薩滿圍著我一圈又一圈,然後一口水碰到我臉上,說實話,我很想抽他。
  「艾曉,你這是病急亂投醫啊,我怎麼覺得這麼不靠譜啊!」李森一臉的嫌棄,估計也覺得那薩滿太神神叨叨了。
  「森子,你就不要多管了,醫生說醫學上治不好,我也要試試別的辦法,我給我媽打電話說了阿吉的事,我媽也一夜沒睡。她在上海有個朋友,幫忙找了這個薩滿,也許進行個什麼儀式,阿吉就真的能醒來了。」艾曉的語氣很平淡,但是又是那麼堅定,我能從她的話中聽出來,只要能救我,她願意用任何方法,即使這些方法都是平時她嘴裡的笑話;如果救不醒我,她也願意一直等我。你可能覺得這是我的妄想,但是我心裡卻非常堅定我的想法。想到這裡,我的貓眼裡充滿了淚水,我怎麼會懷疑她呢?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一路走來,有歡笑,有淚水,分開過,也復合過,我們早就把自己的心交給了彼此。當時艾曉的父母嫌棄我家只是個開佛具店的,覺得我是個北方小城市裡的窮小子,跟著我,也沒什麼出路。但是那時候,艾曉依舊頂著壓力和我在一起,跟著我住在二十平米的地下室,潮濕而黑暗,她卻總是能打理的很溫馨。所以,我這個慵懶沒追求的人才奮發圖強,從一個小導遊做到了旅行社的老闆,在S市買了一套小別墅。
  艾曉,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也不該懷疑我們的感情,即使人鬼殊途,我們的愛也從未改變過。我們那麼相愛,又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這神神叨叨的也都折騰了半個小時了,再折騰一會兒阿吉都一身口水了,沒事都噁心死了,咱們是不是問問怎麼樣?」李森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好是整個屋子都能聽到但是又不是很大的程度。我瞭解這小子,從小心眼就多,他這會兒明顯是不信任這個薩滿,又不好意思直接說,所以就這麼故意讓人聽到來噁心人。
  「你不要瞎說啊,招魂只是件小事,我師父從來沒失敗過。」這兩個青年人看來是那薩滿的徒弟了,明顯沒什麼社會經驗,性子也很急,聽到有人質疑他們師父,立刻臉紅脖子粗的。看到這裡,我反而有點放心了。
  「小師父,我也不希望你師父失敗啊,可一直這麼折騰不是會事兒啊!你看看你們師父,臉紅的都成關公了,嘴裡念叨的東西都能當rap聽了,好像不是很對勁啊。」這貨不愧是我發小,想法都和我一樣一樣的,他從小反應就快,觀察力也很敏銳。他的話也讓屋子裡其他人擔心了起來。
  其實這薩滿可能還真不是騙錢的,大概有點本事,但是應該沒老瞎子厲害,其實我這麼說沒什麼根據,但是心裡就是又這樣的感覺。他敲鼓的節奏能影響到我在阿福體內的靈魂,有一種指引,召喚的感覺,但是這感覺非常微弱,根本不能把握牽引到我身體上。他非常不甘心的樣子,把鼓隨手扔到一邊,頹然鬆了口氣。屋子裡的其他人瞬間安靜下來。
  「加錢。」他倒是也沒廢話,就這麼乾淨利落的兩個字。李森眉頭一皺,估計是要問個清楚,這小子從小都是個不吃虧的主,尤其牽扯到錢。其他兩個青年人也沒什麼反應,似乎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倆孩子真是有點楞啊。
  「錢,您儘管放心,多少都不是問題。只要您能救醒他!」艾曉的話很果斷,沒有一絲遲疑,當然也就沒人反對什麼。李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憋了回去。
  「那好,你是個講究人,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五萬。」那個薩滿伸出手,露出五指。
  五萬?你當是值錢啊?尼瑪我開的旅遊社,不是銀行好嗎?我開銀行,你也不能搶銀行啊!
  「錢不是問題,我說過了。」艾曉就這麼一句話,再也沒多說。
  「行,姑娘你真是敞亮啊!我也不瞞你,你對像身上有古怪,我招魂被什麼東西阻隔了,我不敢強行重開,怕傷到他。」他的表情嚴肅,但是臉上花花綠綠的,看著非常不協調。
  「哎呦,臭不要臉,你明顯就是衝不開嘛!」嚇我一跳,老瞎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躲到窗戶下了,對薩滿的話似乎非常不忿,「就你這半瓶水,還不如老子呢,你拿什啥子破這佛牌啊?害怕傷到別人?是怕自己被傷到吧,我呸。」我不知道他激動個啥,滿臉的憤慨,表達了自己對半瓶水和江湖騙子的強烈譴責,說的跟自己是個什麼正經人似的。
  「我現在也不敢說就能治好他,先請神上身,一探究竟,然後再做決定。」薩滿似乎有些猶豫,但終於還是給了這麼個解決方案。
  「這就要五萬?」李森和老瞎子異口同聲,當然老瞎子聲音很小,只有我能聽到。老瞎子的牙咬的蹦蹦響,「沒替人消災就敢拿人錢財,也不怕還不清果報麼?早知道賺錢這麼容易,我還在路邊擺攤算命幹啥,哎,跟不上時代啊!」老瞎子痛心疾首。
  薩滿拿出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中指,畫在自己臉上,然後開始一臉虔誠,緩緩跪下,不知道在祭拜著什麼,整個身體非常呈現一個非常虔誠的姿態,似乎在等待什麼威嚴的存在到來。如果他真是演的,我也服氣了,演員也不一定能演得這麼逼真啊!
  「刀吧,倒的確是把好刀,不知道從辣個地方騙來的,這血可就是在太差點意思,這點道行,要是沒這把刀,根本完不成請神術,不知道最後能請點啥出來。」老瞎子一臉看笑話的表情,這人的內心該有多陰暗啊,看到別人出糗自己就爽的不行,關鍵是他還看不到啊。而且這怎麼說也事關我生死,他怎麼就不盼點好啊!
  薩滿嘴裡還是唸唸有詞,我能感到一種謙恭的力量從他身體裡發出,這力量很卑微,以極低的姿態召喚著某些存在的到來,像是古代的人民跪著迎接王者的到來。
  「喵?」我知道,這是阿福的靈魂醒了。其實自從我俯身到阿福身上,除了少數時候,它都是一種沉睡狀態,但是現在似乎被薩滿的喚醒了。我看到阿福的靈魂感受了一下薩滿那召喚的力量,然後很不屑的搖搖頭,很不滿自己被叫醒的樣子,翻身又睡去了。
  「咦?」薩滿很不可思議的樣子,「啥情況?一隻野貓?還看不起我?」他嘀咕了一句,但是也沒有深究,維持這個術似乎很吃力,於是他又沉浸到一個極為謙恭的狀態。
  「開玩笑,就這麼點本事,還想召喚……咳咳,不過呢,倒算是個心智堅定的人,沒有被意外打斷,還能把術維持下去。哎?正主該是到了!」我已經習慣老瞎子晦澀不明的說話方式,不過我還是聽出來,薩滿成功了,召喚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