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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節

  「你老徐難道想要一把椅子麼?別忘了規矩!」老徐的話剛剛出口,立刻就有人出言反駁,聲音蒼老,是那十三個老人其中的一個。而其他的十二個人,則直挺挺坐在那裡,垂下的眼睛卻都沒有抬一下。父親,則順手端起手邊的茶杯喝茶。
  「一把椅子,我倒還不稀罕,我老徐也從來沒想過在這地方要一把椅子,只是少爺的椅子呢!」老徐的聲音陡然嚴厲,很難想像,他那蒼老的身體能發出這樣的中氣十足的聲音。
  「少爺?什麼少爺?大少現在不就在那裡坐著?老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知道!」又有人開口,語氣不善,他看著老徐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
  我微微瞇起了眼睛,這情況果然很不對勁。再看看面前這種陣勢,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好了。」父親的手往下壓了壓,「一群老傢伙了,都把自己的脾氣收一收,這次來就是說一些事情。子文,去給少爺添一把椅子過來。」
  得了父親的吩咐,徐子文點了點頭,看也不看在場的那些老人徑直去後面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最前面的位置,跟父親的這個主位放在同一排,看上去頗為不倫不類。
  「無規矩則不立,大少,難道不在乎外人不能在這個場合落座的組訓了?」又是一個老人開口,他聲援前面的兩個老人,看著父親的表情,也從開始的無表情變得帶上了一些陰鶩。
  「規矩不是人定的?你們不是問少爺在哪裡麼?少爺就站在我的旁邊,起橋,來,給各位長輩見禮,讓老人家都好好的認認。不然年紀大了,腦子可能真的記不住事,這人啊……」父親淡淡說著,臉上掛著一種別人猜不出意思笑意。
  「各位叔叔伯伯爺爺嬸嬸好,我是鄭起橋。」我笑著對那些老人點了點頭,語氣比較敷衍,這情況要是還不明白這些人是想做什麼,那我這將近三十年的年齡就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再聯想到李候成推著的那一車壽衣,跟剛剛父親和老徐之間的對話,也明白父親是想要做什麼了。所以就這樣敷衍的說完,我便徑直坐在了徐子文放在父親旁邊的椅子上。
  「行了,我還有事情忙著呢,不想在這裡說太多的廢話。」父親的看著坐在下首處的那些老人,說道:「家裡出了些事情,我也一直對大家感覺有些愧疚,每天想想,都覺得特別的感謝在這段時間陪著家族一起挺過來的諸位,跟各位也不常見,先道一聲謝。」說著,父親拱了拱手,然後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凌厲起來。
  「只是,我最近卻聽到了一些不怎麼好的事情!今天來這裡,不光是想跟各位道聲謝,同時,也想跟某些人請教一下,是不是我鄭家真的待你們有虧欠了!?」
  坐在下面的老人,有好幾個的眼皮驟然一跳,有一個對父親拱了拱手,說道:「不知大少所說的是什麼事情?就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出來也好讓我等知曉一二。」
  父親盯著這個開口說話身材十分高大的老人,他嘴角的弧度變得越來越深,然後忽然笑出了聲,張嘴,緩緩吐出了三個字,「老匹夫。」
  「大少!我等敬你是家主,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是鄭家的奴僕!請你說話注意點,最不濟,我們這些老傢伙,也算得上是你的長輩,就算是您的父親,對我們也從來都是以禮相待!」那個開口說話的老人臉色變得一片赤紅,這是被羞辱的,想他這麼一把年紀了,卻被人罵了是老匹夫,但凡有點權勢有點自尊心的人,面對這三個字恐怕都無法淡然以對。
  「真當老爺子走了,就沒人能把你們怎麼樣了?」父親說著,朝著老徐伸了伸手,老徐將一個賬本一樣的東西遞給了父親,父親繼續說道:「只是這個家,還姓鄭。」
  看著父親手裡拿著的東西,有幾個人的眼皮再次跳了跳,父親已經隨手翻開了這個賬本其中的一頁,他說道:「齊老,能不能跟我說一下,十三年前的今天,你去燕京做什麼了?」
  齊老,就是被父親罵作老匹夫的那人,他聽到父親的話,臉上因為動怒而出現的那種潮紅迅速褪去,「大少這是在監視我們的行蹤了?不過十三年前的今天?大少,真是不好意思,人年齡大了腦袋記不住那麼多事,再說了,去的地方多了,去做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怎麼記得清楚呢?您說是吧。」
  父親好像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他說道:「既然齊老你不清楚,那我就幫你回想一下?十三年前的今天,一場暴動剛剛開始,本來該你負責的地方卻出現了大的漏洞,導致我們在這個世界中的損失十分慘重,而在那段時間,你去了燕京,在燕京呆了半個多月,回來的時候那場暴亂已經接近尾聲。而在這半個月期間,聽說你跟二房的一些老傢伙促膝長談,說的對?」
  父親說一句,齊老的臉色就變得白了一分,等說完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慘白,但還是強自辯駁道:「不知大少說這些話可有什麼證據?在那場暴動裡,我老頭子可一直都堅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曾離開一步,至於我負責的地方出現了大問題,這是天災,我也無能為力。」
  「對了,老韓可以為我作證,在那個時候我還抽空跟老韓那邊照了個面,看看他那邊是不是還有餘力,想讓他給我提供一些幫助。」齊老想了想,看向了坐在他對面的一個老人,這個老人正是最開始跳出來的那個。
  老韓聽到這話,立刻正色對父親說道:「這件事情我可以作證,在那次暴動到最厲害的時候,老齊找我想讓我增援,但我面臨的壓力也大,所以沒能給他幫助,但那段時間老齊的確是堅守在自己應該負責的區域,哪裡都沒有去!」
  「倒是擲地有聲,有點意思。」父親還是那一副寵辱不驚很無所謂的模樣,「齊老不是剛剛還說,已經忘記十三年前的事情了麼?怎麼現在記得這般清楚?老人家的腦袋不錯,看來記事還是記得聽清晰的,還找了韓老出來給你作證?」
  「不過既然提到韓老了,正巧,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問問韓老。」父親淡笑,對作證的韓老問道:「還是十三年前的那次暴動,既然韓老記得這般清楚,那我想問問在你負責的地方,最終的煞石究竟是留下來了多少?而你又交給倉庫了多少?」
  「這個……這種小事情,我怎麼會去專門都記下?要是這樣,這些年經歷了大大小小無數次暴動,難不成那每次留下來的煞石樹木我都得記下來?大少這樣說,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那我來幫韓老回憶回憶?」父親繼續搖了搖頭,他看了看手裡的賬本,又看了一眼韓老。
第四百二十七章 契約
  「我現在所知道的,都是從十三年前那次開始的。齊老在那場暴亂中擅離職守私會二房的人,給家裡造成了很嚴重的損失,而你,韓老,從那次開始,你上報給倉庫那邊的遺留煞石數目為9顆,而據我掌握的,那次就你負責的地域遺留的最多,足足有十八顆煞石,您老人家只是倒個手,就把一半都砍沒了,我想問問你,那9顆煞石去哪了?」父親說話的語速並不快,甚至還是一副笑瞇瞇的表情,但這種笑容卻好像隱藏著深深的寒意。
  「你!」韓老臉色鐵青,他看著父親,嘴唇都在發抖。父親卻輕輕把手往下壓了壓。
  「十一年前,再次出現了很嚴重的暴亂,那次韓老您負責的區域遺留的煞石也不少吧,十四顆,而你上報給倉庫那邊並且最終入庫的,卻只有寥寥五顆,大手筆啊,一轉眼一大半都給你啃沒了,我就想問問,您老人家就算是吃石頭,那一顆也夠你消化很多年了吧?拿那麼多,不怕撐死麼?」
  「還有!」父親將手裡的那個賬本,往後翻了幾頁,繼續說道:「十年前的那個年關,你借口想要出來走走看看這世界的變化……」
  父親說一句便停頓一下看看臉色越來越差的韓老,似乎是在玩一種貓捉耗子的遊戲,而韓老終於猛地將手拍在了桌上,「夠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少,您要是真看我老韓不順眼,直說就是,如果這個家不能容我自己退出去,你用不著用這樣的方式來羞辱我!你說我上報給倉庫的煞石數目不對,你又是從什麼地方瞭解的?難道就憑您手中的那個東西?我老韓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可信度。」
  「我們老祖宗說過一句話,有理不在聲高,而更多的時候,聲高是想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韓老,你在不安什麼?如果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話……」父親忽然笑了笑,甚至還端著茶輕輕喝了一口,「你不是問我這些數據怎麼來的嗎?小滿!跟韓老說說是怎麼來的!」
  就在韓老身後的位置,一個中年男人站了出來,看上去能有將近四十歲的模樣,他兩步走到了大廳的正中央,朝著父親跟還坐在那裡的十幾位老人拱了拱手,神色謙遜,而韓老在看到小滿走出來的一顆,臉色瞬間變得一片灰白,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彷彿被抽空了。
  「家主知道的這些,都是我親口告訴他的!」叫小滿的男人凝視全場,最後指著韓老說道:「他是我師父不假,他對我很好也不假,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不斷的做對不起家裡的事情!可是我小滿的命,當年是家主救下的,也是他提拔了我最終安排我到了這個地方,甚至就連他做我的師父,也是看在了大少的面子上……我小滿別的東西不知道,但我卻知道知恩圖報這四個字該怎麼寫!這種表面道貌岸然,背後男盜女娼的老匹夫,人人得而誅之!這些賬目上的事情,當年就是我親手做的!我早早就把他不軌的證據給了家主,家主卻宅心仁厚的意志壓著不肯處理,還跟我說人老了,就總有犯糊塗的時候,他會有想通的一天,只是卻沒想到,他不但從來都沒有悔悟過,反而變本加厲了!」
  小滿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讓在場的不少人眼皮子都狠狠的跳了跳,有幾個人的眼神開始飄忽,好像彼此在用眼神不斷地交流什麼。也有人有規律的敲著桌子,似乎是在發出什麼暗號。
  「哎呀!這又有什麼嘛!不就是幾顆煞石麼?你怎麼還弄得鄭重其事的樣子一樣,反正就算現在倉庫有了煞石也沒有任何用處,這樣又何必呢……老韓為了這個家付出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就為了這麼一點點小事情……大少你這樣,讓已經故去的老爺怎麼想嘛!他九泉之下能安息麼?」在瞬間變寂靜的大廳中,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是如此的突兀跟輕佻,一個面容猥瑣的老頭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慢慢說著,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好像面對這一切完全沒有絲毫的忌憚。
  「我一直在念著舊情,畢竟從小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父親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可我身上流著的血,卻告訴我這次不能在容忍下去了,你們這群老傢伙,完全沒有半點自覺啊!要不,我再來說說您老的光輝事跡?」
  「我能有什麼光輝事跡嘛!做這一切我都感覺無可厚非了,當初跟著老爺子干,本身不就是為了能拿到一些好處嘛!現在你這娃娃已經給不了大家想要的東西了,難道還想讓人就這樣一直給你家拜拜賣命?清醒點,不現實好不好?嗨!畢竟還是個孩子,等你活到我們這歲數,就知道什麼叫現實了。」面容猥瑣的老頭果真是肆無忌憚了,連帶著對父親說話,都沒了分毫的尊重,不但如此,他還不斷的宣揚著所謂現實的殘酷。
  「家裡已經沒了那個本事,難不成還想讓大家一直都跟著倒霉?看弘歸你這大大咧咧的樣子,也不虧得大房這一脈是越來越不行了。既然這樣,還不如早早的跟二房合併在一起,你這家主也不用當了,老老實實安享晚年就好了你說是不是?」
  「怎麼?您老人家是憋不住了想廢了我大房的血脈?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父親從容以對,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已經變得暗流湧動的大廳中的眾人,已經有很多人開始目露凶光,他們看著父親的眼神充滿了惡意。
  「這不就是你鄭弘歸想要的結果麼?本身大家相安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你偏偏要跳出來發難,你不想讓我們過好日子,難不成我們就一定不能過好日子了?別忘了,那個老頭子最後可是什麼都沒有給你留下,你要是還想用當年那些契約來約束我們,妄想吧。」又是一個老頭跳了出來,他同樣是老神在在的端著茶杯,甚至還略帶著寫安逸一樣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好像絲毫都不把父親放在眼裡。
  「還記得您老在我小時候給我批的命麼?」父親忽然抬頭,朝著這個老人詭異的一笑,「塵封半世,大器晚成!原本以為您是個睿智的老爺子,卻沒想到到老了,犯了糊塗。」
  父親這句話出口,幾個跳出來的老傢伙臉色瞬間變得一片震驚。而這個給父親批過命的老頭,臉皮都跟著抖了幾抖。「你……應命了?」
  「拖您老的福,不然我還真沒有把握跟你們說這些事情。在我應命的那年,我就曾經給過您老人家一些暗示。可惜,這人一旦被利益給沖昏了頭腦,就變得不可理喻了,看來您是沒有注意到我當初給你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不信!」老人拍案而起,他眼中有震驚,也有濃濃的恐懼。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他給父親所批的命到底是多恐怖吧,我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父親,再看了看這個肯定年歲已經過百的老人,這些都是活了一個世紀的傢伙,卻被父親幾句話給弄得心神大亂。我此刻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們的心理波動。
  暗自做了一個假設,我想如果我此刻用地花跟人花的力量忽然在他們的心神中衝擊一下,說不定能將這些老而不死是為賊的精明傢伙給弄成白癡,這讓我立刻就感覺自己安全了不少。
  只要有這樣的反制手段,面對這些傢伙的跳腳最起碼能立於不敗之地吧。因為我現在琢磨不清楚其餘的老人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若是他們也參與了進來,那就意味著我們這幾個人,要面對這滿滿一大廳的都不簡單的傢伙,尤其還有幾個肯定厲害的不得了的老人。
  「那我就讓你信了!」父親語氣還是淡淡的,他說話的聲音中有了一些惋惜一般的語氣,「真不願意對著你們這些家裡的老人下手,可你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我失望,真當我沒有半點火氣麼?」父親在茶杯裡蘸了蘸手指,隨手在桌上畫出了一個符號。
  「當年你跟家裡簽訂的契約,是生死契吧?」隨著這個符號出現,那個給父親批過命的老人額頭上,也出現了一個相應的符號,同時還不算的有水從那個符號中滲透出來,而此刻,那個老人的臉上依然沒了半分血色。
  「老徐,契約拿出來,燒了!」父親的聲音驟然轉寒,老徐手中立刻就拿出了一沓羊皮紙,信手放在身旁的火源上點燃了羊皮紙的一角。隨著火苗的躥升,那個老人慢慢跪在了地上,再也沒了呼吸。